肖忘书叹了口气，恰好被赵苟听到，赵苟转身盯了肖忘书一眼，似是想了很久，问：“你是谁？怎么这么眼熟？”
老许腾的站了起来，大声呵道：“你怎么混进赵厅长办公室的？！”
“老赵，我是肖忘书，这梦做的有点久，你该醒来了！”
赵苟还没什么反应，老许倒是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手枪指着肖忘书，道：“举起手来！不许乱动，再说话就毙了你！”
肖忘书知道，在别人梦境中万万不能与他为敌，否则轻则功力受损，重则元神消散，于是听话的闭上嘴。
“你……真是眼熟！好像梦到过你！”赵苟腾的站了起来，大手一挥让老许先出去，老许不甘心的关上了门，赵苟便绕着圈的细细打量起肖忘书来。
“奇了！真的梦里见过！不过那是好久之前的梦了，你是我其中一个同事！”赵苟惊叫道，那表情不像是假的，肖忘书皱了皱眉，只怕这人在梦境中待了太久，早已忘了现实如何了。
“是从什么时候不做那个梦了呢？”
“四年前吧！我带着齐玛，帮助吴晖抓了大毒枭，从那以后再也没梦到过你了，想来你该是我那时的心结？”赵苟似是回忆起了自已不得志的那段日子，脸上露出成功后才有的温柔神色，只觉得那时是峥嵘岁月，颇为有趣。
肖忘书虽不确切知道齐玛赵苟二人是如何身亡的，不过也大概听说过，是为缉毒，前后脚几乎同时死的，估计赵苟的梦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也梦到过你，我们是同事，不过好像只见了几面不太了解，我叫肖忘书，是个孤儿，做了道士，只有师兄弟，没有妻儿，你呢？”
赵苟的温柔神色猛地消失了，冷淡道：“既然是梦里的，不需要这么了解，你走吧！”
肖忘书很敏锐的捕捉到了，重复问了一遍：“你有妻儿吗？”
赵苟没有说话，办公室门被猛地撞开，老许莫名换上了一身职业装，带着一伙人举着枪冲了进来。
“好大的胆子竟敢挟持赵厅长，兄弟们上！”
话音落下，众人持续开枪，只想着将肖忘书打成筛子，肖忘书赶紧跳到办公桌后躲避，这桌子不知是什么材质，竟能防弹。
众人于是向着办公桌跑来，肖忘书趁机几道闪电劈去，可那些人却如僵尸一般，纵然受了伤也根本不会停下，迫不得已，肖忘书心一横，脚下起劲弹到不远处的赵苟身边，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所有人于是停了下来。
果然，虽然在赵苟的梦中别人看起来极难对付，自已却并没有被赋予什么特殊能力，看来他喜欢用类似真实的梦来麻痹自已。
“你要干嘛？！”赵苟声音有些颤抖，再也没有刚才的气定神闲了。
“老赵，醒来吧，这些都是假的！”肖忘书低声劝道。
“你是从哪个疯人院跑出来的？！”
“老赵，你再不醒来，元神就要灭了！”
赵苟头痛欲裂，颤抖的蹲在地上，此时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刚才在办公室开枪的一众人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老赵，醒来吧！”肖忘书乘胜追击，没想到下一瞬，世界却又稳定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赵苟正色道，又挂上了他那副虚假的，威严正派的领导嘴脸。
肖忘书眉头一皱，向外看去，此时时间似乎来到了夜晚，办公室外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你为什么不下班？”肖忘书问，“下班”是他在岗前培训时学到的。
“自然是为了社会稳定！我甘愿加班！”义正言辞。
“是因为没有家吧？”肖忘书试探道，见赵苟表情猛地变了，于是追了一句，“你在这里，没有家吧！”
赵苟转过身，指向窗外的一处很远很远的破旧家属楼，说：“有家，就在那。”
“我陪你回家吧？去看看？”
“我要始终守在第一线！”
“你是怕家里的人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赵苟没有说话。
“还是怕……你根本想象不出家人的模样？”
赵苟没有反应，仿佛没听见一般转身走开了，肖忘书刚要追上去，忽觉脚下颤动，地板竟然在赵苟和自已之间裂开一道大口子，不仅如此，这口子还在往上下延伸，很快这栋楼便裂开了两半，肖忘书所在的这一半在停滞了几秒后，飞速崩塌向地上坠去。
肖忘书赶紧甩出绳索，将自已一把拉回到赵苟身边，赵苟见状，忽然随便找了个方向跑了起来，前面若是墙，便会裂开，若有人，便会飞起，若是没有路，便有大楼碎裂的砖板适时出现在他脚下。
肖忘书就没这么幸运了，那些从大楼里掉落出来的人，并不为活命，只为了抓住他的脚将他拉到地上，而所有飞在空中的东西，文件夹、电脑、桌椅，都在拼了命的向肖忘书砸来，他只能一边灵活躲闪，一边快速甩着绳索，每一次都精准射到赵苟脚下的砖块，这才能勉强跟上。
“老赵，醒来吧！这个世界是假的！是无意义的！”
忽然，天上出现了一架飞机，轰鸣声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肖忘书后脑勺，肖忘书根本不敢回头，只能松开绳索，快速下坠躲开飞机撞击，然后借着绳索在残破的楼体间跃动，终于落到了地上，差点一脚踩进失焦的世界里。
那失焦的世界边缘在快速移动，肖忘书顺着方向向圆心跑去，好在此时的赵苟可能花了很多心力来对付肖忘书，清晰的世界比刚才小了三分之二，只要肖忘书仰头寻找，便能不费力的发现空中奔跑的赵苟，他似乎也累了，正在天上从瞬间拼凑好的楼体上下来，在落地的瞬间，被肖忘书摁住了肩膀。
“怎么又是你！”赵苟颇有些崩溃。
“老赵，你有妻儿吗？”肖忘书道，“为什么要在这里被虚假的成功欺骗呢？”
赵苟愤怒的一把甩开肖忘书的书，呵道：“那就算我回去，妻儿能在我身边吗？！”
肖忘书愣住了，他愕然发现，自已所谓的“正确”、“正道”，对于已死之人毫无意义。
“我庸碌了一生，自以为找到立功的机会，欺骗徒弟已通知了缉毒部门，带着懵懂的她冲到了毒枭面前，结果连累她跟我一起死了！”
“我在这里，功成名就，还让齐玛的心愿也成了真，我们就生活在这里，所有人就这么简单的生活在这里，犯了什么错？”
赵苟双目猩红，瞪着肖忘书。
“为什么要让我醒来？难道我醒来就能幸福吗？”
肖忘书心头一紧，低下头不敢在看赵苟，问道：“你死后，没有去看过他们？”
赵苟苦笑一下，说：“你知道当父母的最怕什么吗？”
“最怕什么？”
“最怕有一天，发现孩子竟然比我还老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拼命的想忘记儿子的年龄，可是每次地府立春的钟声敲响，我心中的一个数字就自动加了一。”
赵苟指向那栋家属楼，楼面贴着因年久而破损的白色瓷砖，大面积的爬山虎从墙根窜到了顶楼。
“我死后，从未见过他们，所以我想象不出他们的样子……”
肖忘书握紧了赵苟指出去的手腕，道：“等你醒来，我同你一道去，你知道生命最可贵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延续，是你儿子总有像你的地方，而你的孙辈也会像你……”
“延续……”赵苟默念着，眼眶含泪。
“你的孩子虽然老了，但他的孩子却长大了，你不想看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