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存,谁都没错。
下一秒,齐玛忽然两脚踩在了厚实的土地上,仰头看去,那树该有百年,它苍劲高大,斑驳陆离,巍峨繁茂的枝叶在阳光中投下一片阴凉。
但那蝴蝶破碎的翅膀,却在阴凉之外。
猛地,地上忽然拱起了什么,天地间日月流转,一些树根远远的蔓延,农田废弃,绿地褪去,鸟鸣绝迹,一些人想砍掉树,一些人想保护树,争执不下最终将树隔离起来,于是树的周围立起高楼,它们挡住了树的光,后来有人以土盖住了树的身体,在树的头顶盖上了钢铁森林。
可是树争气,他挣扎着,将根越扎越深,越扎越稳,枝桠虽然不再繁茂,却总能从缝隙中觅得阳光。
一场战争,又一场战争,高楼坍塌,沙化,从人类到虫子都渐渐绝迹,可是那树还在,土地早已没有什么营养,布满了复杂的有害物质,但是树挣扎着,改变了自已的口味,像一个新生儿一样,无所顾忌的贪婪的,将一切可以用来生长的东西咽下。
“这都是为了……?”齐玛不解。
风云涌动,树已经足够努力,却只能困于此处,齐玛静静地站在树下,无力感充斥着四肢,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有些如肖忘书轻易便能捡漏,有些则穷尽一生都无法离开出生之地。
齐玛脚下忽然一空,摔倒在地,身上有一些酸臭的粘液,跌跌撞撞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发现面前就是刚才那树,树上已经有了五官,却像是被刀刻过一般突兀,树皮厚重如铠甲,幽幽发着水泥一般的颜色。繁茂的树枝也光秃秃的,只剩了主干,带着几片泛着幽光的叶子。
而自已的脚下,则是连绵不绝盘根错节的树根,它们像无数条抓娃娃机的夹子,死死揪着这个星球。
“还有十五分钟,最后这个,我可不会放过了!”树眯上眼。
林雨歇坐在一边翻书没有吭声,不远处的霍飞喘着粗气。
齐玛回头看去,只见赵苟一个被吊在树干上,身上覆盖着透明的橙色果肉,那果肉此时多了许多红色的脉络,吸在赵苟身上蛹动,齐玛低头看向自已的胳膊,只见胳膊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粗细与红色脉络相同。
“还有十五分钟什么?”齐玛焦急问道。
“还有十五分钟,赵苟的元神就灭了。”林雨歇淡然。
“什么?!”
“小女子别急,”霍飞喘着粗气安慰道:“老肖已经元神进入老赵的梦中,相信一定会把他带出来。”
齐玛看着赵苟已经有些扭曲的脸,刚才在海水中的无力感再次席卷而来。
“你!”齐玛扭头怒视着正在看书的林雨歇,“你就在这看书?什么都不做?”
林雨歇不咸不淡的翻了一页,颇有些不解,“该做的我都做了。”
“你身为队长,既然拿走了我们的功德,难道不应该保护和指导我们吗?”
霍飞近两米的身躯被齐玛的咄咄气势吓的缩成一团,大气不敢出,头也不敢回。
林雨歇终于收起了书,依然一脸平淡的看着齐玛,说:“幻境是最好破的,只要你放下心魔愿意出来,因你意志坚韧,才有了两层幻境,一层模拟现在,一层模拟过去。”
“可是你师父,只有一层幻境,如果这样他不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齐玛挑眉。
“他沉浸其中,不想面对现实了,所以我做什么有用吗?”林雨歇不咸不淡道。
“你逼迫一个更愿意在梦中的人醒来,难道不是另一种残忍?”
“可那幻境是假的呀!身处其中也能发现不合理!”齐玛急切。
“是啊,所以是否醒来本是个人选择,你为什么干预呢?”
齐玛愣住,有些话堵在喉咙里。
肖忘书虽然接受了岗前培训,但是乍一下来到现代世界,还是手足无措的状态,他环顾四周,面前是一片清晰的城市,来往行人千姿百态,精细到毛孔都能看清,甚至能感受到体温;但他的身后却仿佛画面失了焦点一般模糊,原本走在面前清晰的人,只要跨过身后那道线,也会立刻模糊起来。
忽然,他身后的模糊世界开始往后退,退后速度就像一个人行走的速度,肖忘书还没掐诀寻找赵苟在哪,前面的人群忽然蜂拥向了一处。
那是一栋有些陈旧却不减威严的砂黄色大楼,外面楼梯直接延伸到了二楼,二楼绿色反光玻璃门后,赵苟带着一身职业正装,带着三花麦穗的肩章出现。
记者们的闪光灯频频亮起,肖忘书在外围都被闪的睁不开眼,赵苟却能保持着亲切不失威严的微笑自如应对。
“赵厅长!关于这次连环杀人案的破获,您有什么要说的?”
赵苟谦虚道:“那你们可采访错人啦!我不过是帮吴科长打打下手,这次连环杀人案,最重要的角色还是吴晖吴科长。”
“吴科长,是四年前抓了大毒枭孟庆的那个卧底警察吗?”
“正是!”赵苟颇为满意道,“吴晖年轻有为,屡建奇功!只是啊……”
记者们见赵苟话锋一转,面面相觑,生怕有什么意外。
“只是,他内人要生啦,不能接受你们的采访,这才把我这个老东西推出来!”
众人哄堂大笑。
“赵厅长还是那么谦虚!爱开玩笑!”
记者们对赵苟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只是看久了便觉得那感情假的可怕,因为激动而透红的脸蛋似乎要滴出血来,嘴角固定姿势咧着。所有人的情绪似乎有一个统一的开关,只要摁下,便一起笑,要么一起哭,肖忘书不禁打了个寒颤。
结束完采访,赵苟转身往大楼内走去,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回到足有一百平那么大的办公室,关上门享受自我的时光。
手机响起,是个视频通话,赵苟接起,吴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赵厅长!齐玛生了!是个女孩!”
“叫的这么见外,跟着齐玛叫我师傅就好!女孩好啊,我就喜欢女孩!”
“好的……师傅!我怕这么叫唐突了您,若不是四年前您带着齐玛只身犯险来到夜总会,我哪可能那么快抓住孟庆?还端了他们一整个组织,您实在是太低调了!”
“还是你卧底的好,我收到线报,知道孟庆要去,那时还是个社区民警,但身为警察,就要铭记自已的职责,如今想来,也十分凶险啊!好在我们都平安!”
“是的!还有享享也平安!”
“哎?享享这个名被你抢去了?”
“您又没女儿!先给你徒弟女儿叫叫吧!”
“你啊你!”
肖忘书在角落里看到这一幕,嘴角一阵抽搐,这个世界不愧是赵苟的梦境,一切都围着他在转,所有人的谈话看似普通,却充满了阿谀奉承。
这时,赵厅长的门被敲响了。
走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白发苍苍的黝黑汉子,见到赵苟开门,激动的就要跳起来。
“赵厅长!还记得我吗?”
“老许!警校一届的同学怎么不记得!后来你当了刑警一路高升,我还是个社区民警呢!”
“瞧您这话说的,我今天来啊,是有事相求……”
老许垂着头,躬着身子,轻声对赵苟说了许久,赵苟拧着眉频频点头,终于老许说完了,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略带期盼的看向赵苟。
只见赵苟喝了一口玻璃缸子里的茶叶,叹了口气,正色道:“老许,不是我说你,干部是不能犯错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