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像是较劲一样，无声对视着，眼神用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肖仲璐勾唇一笑：“我就知道。”他收回自己的视线，“你就知道牙尖嘴利，却不过都是废话。”
他坐回椅子，靠到椅背上，说：“跟我讲家世，跟我讲选择，跟我讲就事论事，不过都是你的借口。现在我们这样点头之交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你非要越线来翻这些旧账，你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就急着把伤疤扒开，然后呢，让它血淋淋露在那里，以后见面，恶不恶心？”
戴以秋脸色苍白。
过来半晌，肖仲璐道：“你无非就是想让我知道你当初的难处，好，我理解你，但是理解不等于和好，我们勉强和好，以后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你还是会做出当初的选择。戴以秋，我快三十岁的人了，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不必要的伤，是可以选择避免的，否则，是会要命的。”顿了一下，他补上：“你也一样。”
戴以秋转动指尖的烟，徒手掐灭，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若无其事地轻轻丢进了垃圾桶。
肖仲璐把她自虐似的动作尽收眼底，心尖抽痛，却还是说：“感情的事是分不清楚对错的，你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那就自己承受自己的选择。”
戴以秋站在原地，僵硬得像是一碰就倒。
肖仲璐起身，往外走去。
擦肩而过的时候，戴以秋终究不甘心，问他：“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不恨。”肖仲璐说，“一直就没有恨过你，但是再也没有想过跟你有什么了。”
这样的话，还不如说恨她让她好受呢。
他不恨，他们也没有以后了。
戴以秋又一次尝到了最痛的苦。
肖仲璐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站了好一会也没打开门，最后说：“我也是有错的，我撑不起你的世界，所以你才会离开我，我也觉得很抱歉。”
“李念的情况医院会有诊断报告，到时候会有人通知你的。”
肖仲璐开门走了。
戴以秋站在那里，手握成拳，指甲掐进肉里，表情却像是飘走了，无神又无力。
她呼吸苦难，闭了闭眼睛，想要换一换这令她窒息的空气，却觉得身体里面疼得撕心裂肺，像是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断了裂了坏了，一滩烂泥，难以支撑，难以承受。
她站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抬手看了看刚才掐烟后指尖上起的水泡，使劲对指掐了掐，好像疼，也好像不疼。
她出了休息室，经过大厅，看到刚才的那位女医生笑着站在走廊一头。
肖仲璐朝她走过去，女医生保持笑容上前几步迎他。
两人并肩一起离开。
戴以秋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似是在等待他回头。
可是他像毫无所觉，并没有回头。
这么近的距离，她跟他之间，好像被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低下头，脸上传来痒意。
抬手一摸。
是一行眼泪。
有风吹过，瞬间冰凉。
转身，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一遍一遍地往脸上泼水、揉搓，想要把那行眼泪洗掉，内心里又觉得那行眼泪像是死死印在脸上的皮肉里一般，怎么洗，那股冰凉都没有被冲刷掉。
最后抬头，看着自己被搓红的脸，已跟眼眶是同一个颜色，顿感无力。
宋柚的电话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问她李念的情况，顺便告诉她，晚上有个饭局。
想起李念，还有李念的妈妈。
还有那么多比她更可怜的人，她哪里有资格悲春伤秋。
转身，朝李念的病房走去。
这边，肖仲璐从休息室出来，才跟吴绮到办公室，急诊科就接收了一名因为跟家里人闹矛盾喝农药的女孩。
肖仲璐赶紧让人安排洗胃。
女孩未成年，被推进手术室时意识清醒，口腔烧灼导致溃疡，腹痛。
大概在来的路上已经哭过，此刻女孩声音沙哑，只默默地流眼泪，看起来有些虚弱。
肖仲璐在最后戴手套的时候，看到女孩的眼泪滑过脸颊，掉入枕头，消失不见，破天荒地开了口：“别哭了。”
小芮和李吴绮都顿住了动作，看向肖仲璐，眼里同是疑惑：肖医生这是在安慰人？
肖医生站在手术台前从来不说跟专业无关的话的啊……
女孩问：“医生，你医术怎样？”
肖仲璐：“虽然经验比不上那些老教授，但是就算他们来了，你的情况也没有办法更好。”
女孩：“那我还有救？”
肖仲璐对上女孩的眼睛，声音冷淡：“现在后悔了，喝农药的时候怎么就不犹豫一下？”
小芮和林涵：……
“每天，我们医院都有人没能救回来。”肖仲璐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冷静平淡。
女孩嘴唇苍白，又一滴新的眼泪滑落脸颊，“我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然也不会跟家人吵架。”
肖仲璐眼神没有变化，走到手术台旁：“生命只有一次，很多人拼命想活着，但是如果你自己不珍惜，那也只能怪你自己。”
女孩抽了抽鼻子，没有说话
肖仲璐不再说话，平静地看着女孩，开始洗胃。
洗完胃，又注入了活性炭，还用了导泻剂还有利尿剂，总之，能想到的排除毒素的办法，都用上了。
女孩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但还是叫了icu的医生来会诊。
icu的值班医生见到女孩生命体征都不错，原本不愿意接收，听到是喝农药进的医院，只能把人带走。
把病人送去icu观察后，肖仲璐看了看墙壁上的时间，可以直接下班了。
一同走出手术室的吴绮问他：“下班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肖仲璐看了她一眼，拒绝：“不了，你自己去吃吧。”
吴绮看着他的表情，问得她自己都觉得突然：“是她吗？”
肖仲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是谁？”
“你前女友。”吴绮问，“之前找到休息室里的，是她吗？”
肖仲璐停下脚步，认真看向吴绮，像是想找出她从哪里得到的结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