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王府。

杏仙院内。

“殿下。”

闻声,南宫风舟放下手中茶壶,面露惊喜,“阿京,你来的正好,快过来尝尝我这香煮得如何。”

柳京墨走过去坐在对面,她其实老早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杏花香,纳闷这院内早已绿然茂密的杏花树为何还会有杏花香,然而当走近且香味越来越浓以及看到南宫风舟手中的茶壶时,她才明白这香味从何而来。

她端起玉杯抿了一口,眉目微扬,“嗯,比上次好。”

“真的吗?!”南宫风舟面露欣喜。

柳京墨再次点头,又喝了一口,南宫风舟望着手中香茶,眉眼生喜动容,沉浸在欢喜中。

“殿下。”柳京墨从腰间拿出一个青色瓷瓶递给南宫风舟,“这是您要的初青露。”

南宫风舟再次惊喜,“这么快就做出来了!”他接过瓶子,打开闻了闻,神情很是陶醉,不停点头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沉莺妹妹最喜欢的味道,你真厉害阿京,我之前寻遍浮歌城所有的制香师,没一个能成功调配出初青露,没想到你几天就配制出来了!”

“殿下过誉了。”

柳京墨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刚才南宫玉叶的话让她不安,要真被识破了身份,那浮歌城就不能再待下去了,可她答应南宫风舟要留在他身边三年才能离开,如若违约,什么也得不到,况且以她现在的武艺根本不可能在偌大的江湖中闯荡,说不定连浮歌城都走不出去。

如何是好?总不能躲着不见人吧,那样岂不是更令人生疑?

见柳京墨稍显忧郁,南宫风舟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柳京墨抬眸,将面上的忧色掩散,轻笑道:“无事,就是昨晚没睡好,有些疲惫。”

“这几日辛苦你了,又要帮南宫玉叶治病还要为我这些小事操劳,你先回去休息吧,至于这初青露,我让其他人给沉莺妹妹送过去就行。”

听及此,柳京墨双眸忽闪,“殿下这是要马上送过去?”

“嗯。”

“殿下交给我吧,我给公主送过去。”

柳京墨心想着能拖多久算多久,她可不着急回去见南宫玉叶,正好也能在路上想些对策应对。

“你不是很累吗?”南宫风舟不解道。

“对啊,所以殿下得多给我点辛苦费,我才有力气给殿下干活。”

南宫风舟摇头轻笑,“你怎的还是如此贪财,动不动就钱钱钱的。”

柳京墨耸肩,“不然呢,我留在您身边不就是图钱吗。”

对于南宫风舟,柳京墨起初也有所忌惮,可后来想想,两人只是合作关系,因此她没必要随时都卑躬屈膝,况且南宫风舟都说了,她的侍卫身份只是暂时且虚假的,在无外人的情况下,两人也可以是朋友关系。

话虽如此,柳京墨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不敢和他交谈过深,不过南宫风舟为人随和亲切,倒是让她放下了许多防备。

路上,柳京墨故意放慢了步伐,许久后才拿着南宫玉叶给他的令牌走到了皇城南门。

“劳烦侍卫大哥帮我向八公主传个话。”

虽然她已经和守门的侍卫有些脸熟,但宫里的规矩不能破,她每次独自来都需要让侍卫拿着令牌去找八公主的人带着她进宫。

在等待期间,一辆马车从宫里驶出,柳京墨立即退到一边,对于宫里出来的人物,她自然是不敢乱瞟的,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了解,此前跟随南宫风舟进宫的时候,她明显能感觉到南宫风舟的不自在和烦躁,当然,除了在静淑妃和八公主那儿。

“等一下。”不轻不重的男声从马车里传出。

马车停了下来——在柳京墨面前。

“你是……六弟的侍卫?”

柳京墨浑身一颤,没有抬头看对方,不过听他对南宫风舟的称呼,显然是个皇子。

她很自然地将面庞掩埋下去,刻意粗化了声音说道:“回殿下,是的。”

“六弟人呢?”南宫梅故问道。

“六殿下在府中。”

“你要去沉莺那儿?”

“回殿下,是的。”

南宫梅故犹豫片刻后缓道:“你……不知道我是谁?”

这一问,柳京墨的心开始乱撞胸腔,她慢慢直起身子,抬眸看了一眼对方——她的确不认识,但却见过几次。

南宫风舟好像不喜欢和此人接近,两人每次将要碰面时他就会故意绕开这个人,他也没和她说过这人是哪个皇子,估计是真不喜欢,所以懒得介绍。

对方以这种语气质问,她不得不下跪求饶,“殿下恕罪!”

这个办法是南宫风舟教给她的,说搞不定的事就先下跪求饶,毕竟还有他在背后撑腰,可她不喜这般,她对自已的父母都未曾如此下跪,心中自然是愤愤不平的,于是每当不得已要给这些皇亲贵族下跪的时候,她总是默默硬直脊背,不让自已完全跪下去。

气氛凝滞,而对方只是呼出一口不屑,便随着马车悠驰而去了。

马车走远后,柳京墨才缓然起身,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心跳逐渐平稳。

……

“我听人说,阿京姑娘刚才碰见了梅故哥哥?”

南宫沉莺斜靠着一张软榻,声音娇软却带着一股好似从心底平涌而出的镇定,她比柳京墨小一岁,毕竟长在深宫里,身边没有依靠,所以在行为处事上比柳京墨精明和投巧。

初见此人,最为吸引人的就是她额头上的美人痣,她肤质天生白嫩透亮,且喜穿浅素衣裳,平日里就只是歪梳一条粗辫斜搭在肩,给人一种随和、修身养性、不入尘世的清新感。

但在柳京墨看来,她那双眸子里有种奇异的光在闪动,时隐时现,只能在片刻之间捕捉。从直觉上,她觉得南宫沉莺并非南宫风舟口中所说的那样单纯弱小,那双眸子背后一定藏着更为复杂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与她无关,她也就没有必要去探究。

“回公主,是的。”柳京墨故作知晓的模样。

可还是被南宫沉莺看出了端倪。

“不应该啊。”南宫沉莺幽幽看向她。

柳京墨眉头微蹙,不解的看向她。

南宫沉莺坐正身子,抬起玉杯抿了一口茶,“你身为风舟哥哥的侍卫,按理来说他身边的一切人和事你都应该清楚才对,怎会不知晓梅故哥哥?”

她语气中带着隐忍的压迫,柳京墨也明白,她这是在怪她办事不力。

于是她迅速起身扑跪在南宫沉莺面前,“公主恕罪!”

其余的没有多说,因为此时多余的解释只会让人觉得厌烦和进一步的为难。

南宫沉莺忽然觉得这人刺眼得很,可究竟为什么她自已也说不清。

“阿京姑娘不必紧张,我只是想说,身为侍卫,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你应该,哦不,是必须清楚才对,不是吗?”

“是,阿京知错,还望公主恕罪!”

南宫沉莺脸色有所好转,“回去坐着吧。”

“谢公主!”

南宫沉莺拿起桌上的初青露,语气柔和不少,“这初青露可是东泽才有的东西,价值不菲,且极难配制,放眼浮歌,估计连最出色的制香师也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调配出来,而你却能……我此前可从未听说你有这个本事。”

“回公主,关于制香,阿京只会皮毛,这初青露也只是阿京偶然配制而出,不知可合公主心意?”

南宫沉莺将瓶口凑近闻了闻,满意道:“嗯,还不错。”

这下,柳京墨想着自已是时候离开了,“公主喜欢就好,若无其他事,阿京就先告退了。”

“慢着。”

“公主有何吩咐?”

南宫沉莺摩挲着手中的瓶子,“阿京姑娘能否把这初青露的配方给我。”

柳京墨哪里敢不给,立刻回应道:“还请公主准备纸墨。”

纸墨准备好后,柳京墨心想终于有理由再多耽误一会儿了,虽然和南宫沉莺待在一块有些煎熬。

她故意放慢写字的速度,还要装作一副在回忆配方的样子。

见她执笔端庄有样,南宫沉莺莫名觉得烦躁。

“想不到你不仅会配香,字也写得如此好看,身为侍卫,能有这样的本事,实属少见。”南宫沉莺拿着纸张,细细地把每个字都看了。

“能入公主的眼,阿京受宠若惊。”

“自已练的?还是……风舟哥哥教的?”

柳京墨后背一紧,知道这话里藏着刺,“回公主,自已练的。”

对方语中带疑讽,“自学成才啊?”

“回公主,自学是真,至于成才,还谈不上。”

“我说是就是。”

“是,公主。”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替我给风舟哥哥带句话。”

“公主请说。”

南宫沉莺忽然忧伤道:“你问他,何时能来见我一面……”

……

柳京墨回宗山楼的途中又拐去另街吃了顿饭,才慢悠悠、偷偷摸摸、忐忑地进了宗山楼。

按照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来说,南宫玉叶要见她,只能她亲自去找南宫玉叶。

在屋外停留许久后,柳京墨终于提着胆儿敲了门。

门开了,是化一,见柳京墨迟迟才到,他不由得来了一句,“阿京姑娘怎的才来,让我家少主好等。”

柳京墨有些无奈,说得好像她答应过要来似的,是他要见她,不是她要见他。

她可不能服软怕事,再说了,她又不是南宫玉叶的属下,没必要对他言听计从,于是她理直气壮的同时又怀歉说道:“不好意思,事务繁多,还望理解。”

化一第一次对她产生不耐,特别是知道了她所做的事后,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姑娘请进。”

柳京墨走了进去,扭头便与南宫玉叶的目光相撞,她心里咯噔一下,头皮有些发麻,倒不是她怕南宫玉叶,而是怕这人知道了她的身份要将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带回赤雪殿。

“阿京姑娘快请坐。”南宫玉叶倒是很客气。

“抱歉三少主,事务繁多,让您久等了。”

“无碍。”南宫玉叶提壶沏了茶,“姑娘歇歇再说。”

瞧着对方看穿一切的样子,柳京墨越发觉得心慌,哂笑道:“少主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南宫玉叶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杯茶,“姑娘请,我想问姑娘一些事,还望姑娘如实告知。”

如实?柳京墨觉得自已像被审押的犯人似的。

“少主有什么尽管问,阿京要是知晓,定会如实告知。”

南宫玉叶灵眸带笑,很是亲和的问道:“不知姑娘何时来的宗山楼?”

这个问题直接让柳京墨全身酸软,莫不是真的晓得她的身份了?!

“没记错的话,大概是两年前。”

“姑娘是哪里人?”

柳京墨紧握着手中杯子,对上了南宫玉叶审视的双眸,“离城。”她这时候可不能露出马脚来,在不确定对方是否知晓真相之前。

“很小的地方,与东泽最北的碧火城相交,从那儿快马加鞭到浮歌,至少需要半年吧?”

柳京墨也不知道要用多久,只知道离城的确离浮歌很远,“嗯,差不多。”

“姑娘是一个人来的?”

“也不算,途中交了些朋友,有一起来浮歌城的。”

听及此,南宫玉叶眉梢微挑,垂眸琢磨着些什么,“原来如此。”

“不知少主问这些所为何事?”

“无事,随便问问。”南宫玉叶笑里带着算计的意味,看得柳京墨毛骨悚然。

“姑娘还没吃饭吧,化一,去准备些吃点来。”

“少主不必麻……”

柳京墨根本来不及回答,化一就依言出去了。

“少主您太客气了,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不急,来。”南宫玉叶双手捧起玉杯,“我不擅饮酒,今日就以茶代酒,再次感激姑娘为我解蛊。”

柳京墨刚想抬起茶杯,却发现茶已经被自已喝光了,情急之下她只好用手悄悄遮住杯口,喝下了一口凉气,喉间干涩无比。

“少主客气了,这是应该的。”

“姑娘医术了得,不知师出何人?”

柳京墨完全搞不懂这人要干什么,谦虚回道:“不瞒少主,阿京是无师自通。”

南宫玉叶神色微顿,“难怪付先生如此信任姑娘,如此复杂难懂的医术都被姑娘轻易透析掌握,可见姑娘是难得的奇才。”

“少主过誉了,阿京只会些皮毛,这解蛊之术我也是跟着付先生学了一个多月才掌握要领的。”

“姑娘不必谦虚,能跟在付先生和六殿下身边,足以证明姑娘有过人之处,那姑娘的无师自通可是源自手上的那本医书?”

这下,柳京墨总算明白南宫玉叶的目的了,原来是为了那本医书啊,这书是阿野捡来的,说不定真就是南宫玉叶的东西呢。

于此同时,她不用再担心自已的身份是否暴露了。

不过,那本书要真是南宫玉叶的,那她岂不是要还给他?

不,这决不可能,且不说这上面还有很多东西她没学会,就它是阿野留给她的东西这点,她就不可能给出去。

“算是吧。”柳京墨说。

“不知姑娘的这本医书从何处得来?”

柳京墨已经猜到他要这么问了,不过她打算只答不问,让他自已想方设法的问。

“哦,这是我的一位故友送的。”

“送的?”南宫玉叶又暗自想了另外一种可能。

“正是。”

“姑娘可否告知我这位故友的名字?”

柳京墨忍着心中酸涩脱口而出,“她叫阿野。”

话音刚落,南宫玉叶脑海中便浮现出阿野的脸来,以及那场大雨中的经历。

如今想起,心中还是有些自责——自责自已没能力救下自已的救命恩人。

只是他不确定柳京墨所说的的阿野是不是他所遇到的那人。

“不知姑娘的这位朋友是男是女?”

“男的,这本书是他在临死前给我的,说是让我学门手艺养活自已。”

柳京墨索性就直接编了个故事。

“抱歉,提起姑娘的伤心事。”

“无碍,少主还想知道些什么?”

南宫玉叶知道柳京墨在装傻,他都这么问了,她会不知道他的目的吗?她这是要他难以开口直说要书。

不过他原本就不打算只是动动口的……

“姑娘可知你手里的医书是谁写的吗?”

“不知,上面好像没人的名字。”

南宫玉叶不紧不慢且带着一股威胁意味说道:“那我来告诉姑娘,这书的写者叫长安琉,是往生门的毒门门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