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明瑜在众娘子中威望很高,现在连她都这样说,众人也不再窃窃私语转而称赞这绝句。

林橙挽着元蟾笑意止不住嘴,一副看你们还敢说她是个草包。

朱五却不领她们的好意,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好歹也是自家姐妹,却在外为她人说话,不过是占着书墨好些家里多宠爱些全然没把她这个妹妹放在眼里,也不管不顾把以往的怨恨一股脑发泄出来:“四娘,在家谁都知道你是最有学问,最是八面玲珑的人,我一向不如你,在家你也处处压制着我,我不过是将心中质疑问出来罢了,何必处处刺我?”

话一置地,朱四变了脸色,她修剪齐整的指甲一下一下刮在那柄金铰藤骨柄上,团扇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五娘这个蠢货,你处处针对薄元蟾,在场之人难道看不出你想借她这个跳板来显出自己的好,这样做也不看看是何场合,你以为天家是你能这样糊弄的,全然不顾闺阁名声,好不容易缓解场面,却被她搅和成了自己因私怨针对于她,真是糊涂之极的的蠢货!

朱四不禁暗暗往帘内看了一眼,长公主却正同官家说话,似并未注意这里,她顿觉松了一口气,不然这连日来在长公主面前所做的努力恐怕要付诸东流。

被朱五这么一搅和,众娘子都唏嘘不已,心疼朱四摊上这么一个姐妹,阮明瑜忙道:“不过是游戏罢了,哪个更胜一筹还是官家定夺才是。”

朱五顺着阮明瑜的暗示,往前方帘子处看去,心里又酸又恨,不由得一呆,她说了这么一段话,竟落了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朱四点头应是,向阮明瑜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而后略作无奈地戳戳朱五的衣裳,“五娘这是埋怨我前些日子拿了她心爱的钗子,这不就在埋汰我哩。”

说罢,将团扇遮脸,作了个忍住笑的动作,一时众人也被逗乐了。

朱五只得跟着众人尬笑,“呵呵,是啊。”

岸边翠绿柳条,层台累榭在元蟾眼中渐行渐远,这阮明瑜着实担得起闺中声誉,不过几句,便轻松化解了这场风波,在所有小娘子中对阮明瑜她是极佩服的,想了想,缓步上前道:“从前在家时常和圣人斗草嬉戏,如今不过是借了圣人的光罢了。”

阮明瑜抿了嘴笑:“原来圣人才是博闻古今。”

元蟾向她微微一笑,若不是早年她和阿姐还有,她抬眼瞧了一眼帘内,眉心不自觉蹙起一道峰峦,谁也想不到那木芙蓉是出自坐在上首的明帝之口。

帘内,明帝摩挲着那串手坠,那玉是罕有的和田冰河深处的羊脂灵玉籽料, 文思院历时三年而成,巧夺天工,明帝将手坠撂给了常喜,“薄家女郎聪明睿智,守之以愚。”

在众娘子一片艳羡中,元蟾接过手坠,无缘无故得了个赏,还是个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这趟值了,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来,那帘子内明帝坐如山那样挺拔,似乎明帝这是在夸他这个木芙蓉出的好,心里偷着乐,行了礼,“谢官家赏赐。”

朱五僵着面孔,扯着一丝笑,恍惚觉得出师不利,前有那烫手的九连环,后有抢她风光的薄元蟾,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昭仪在宫中多年,得圣人帮持,明帝既赏了薄家女郎也定是圣人的原因,心内便有了主意,“妾瞧着薄家女郎素手芊芊,这镯子予她了倒也相得益彰。”

元蟾同时得了明帝和陆昭仪的赏赐,一度惹来众娘子的羡慕。

小公主露出雪白的牙齿,咯咯的笑着,“爹爹和姐姐偏心,朱家四娘子所对处处工整,且数量最多,这赢家应是她才对。”

陆昭仪摸摸小公主头上发髻,唇角含笑,“令娥不知,这虞美人和木芙蓉堪称绝对。”

小公主不依,将黄胖赏了朱四。

“嬢嬢呢,”小公主问道。

长公主忍不住笑道:“放心,嬢嬢不会独吞了这彩头。”

众人皆一笑,长公主扫视一番,待视线从她身上一扫而过,朱五不禁不寒而栗。

长公主道:“我瞧着个个都好,不过国公府上的六娘子比得前朝才女薛涛,有扫眉之才。”话一转,又道:“但各位小娘子,切记,君子之言,信而有征,故怨远于其身。小人之言,僭而无征,故怨咎及之。你们能识文断字,不只是为了锦上添花这四字,还要知晓,知行合一。君子坦荡,莫要猜测,不只对他人不公,亦有损品德。”

陆昭仪也点头称是,“长公主说的极是。”

明帝也道:“若大周人人不知德行,实为朕之过,痛之愧之,久之将是大周一患,社稷之祸,听闻如今各处女眷盛行宴会,席上只会作词吟诗,却不知修心养性,然则,择善人而交, 择善书而读, 择善言而听, 择善行而从。才是为人之道。”

众人屏声敛气,而朱五则羞红了脸,皆唯唯称是。

元蟾,朱四,阮明瑜各得了赏,众人各怀心思,唯独林橙对今日斗草上元蟾大放异彩甚是赞不绝口,一路上说个不停,余晖透过青翠树叶斑驳的筛了一地,在日色下纤纤玉手拿着羊脂白玉鹤佛手坠泛起晶莹雪白般的颜色来。

林橙眼眼角弯起一道月亮,含了浓浓的笑意:“这串手坠真好看,陛下也很好看哩。”

元蟾笑道:“那是手串好看些还是陛下好看些。”

林橙托着腮,认真想了一番,说道:“陛下像是从画上走出来似的,不,比画上的还好看,自然是陛下好看些哩。”

元蟾噗嗤笑出声来,“这美色误人啊。”

林橙眨一眨眼,笑道:“这叫食色性也。”

元蟾笑着道:“好啊,好的不学偏学些歪理,仔细叫姑母晓得哩。”

林橙道:“论歪理可比不上朱家那两位娘子,你瞧,那五娘子脸白的,想想也是让人快哉,就是便宜了四娘子,那四娘子做法也忒不厚道了,当时就应该揭穿她,表姐为何不加以阻拦。”

元蟾微微一笑,似不在意,“以她的名声,和我如今的名声,大家更愿意相信谁,索性由着她去吧,左不过就是被一金龟子咬了一口罢了。”

林橙一听,捧腹大笑,朝她作了个揖,“还是表姐剔透,金龟子,甚好。”

元蟾满口笑道:“那是自然。”

自元蟾那日得了赏,她的三秀堂便络绎不绝,今儿这个小娘子来明日那个小娘子下帖子邀玩,不过几日光景,众娘子嫌元蟾是个闷葫芦便渐渐相请甚少。

林橙也不过在元蟾处小住了几日便搬回如意阁,林橙前脚刚走,她便闲不住,好不容易打发了这些小娘子,一个人在清静自在,嘱咐了司琴司画几个各自玩耍去,便兀自去了寿山。

寿山密竹成林,是四方贡献的珍竹,忽见一只孔雀落在青竹上,一时顽心大起正要去逗弄这只开屏的孔雀时,却见一角乌帽长衣匆匆行过,元蟾好奇心作祟一路跟去,却是明帝近旁的内侍常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