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涌跟随着老马在店门口等待,二人也是聊起本地丧葬的一些习俗,丧者指亲人去世办理丧事,葬者指埋葬亲人整理后事,二者缺一不可,常言道十里不同乡,百里不同俗,即便是相邻两镇之间丧葬习俗都或许不一,更何况是河南与陕西了。
老马看向平安香烛的平安两字,看了许久,又转头看向李涌,轻声道:“李涌,人最重要的两个时间点,一是出生,代表新生,二是死亡,代表逝去,我活了很久,见过了许许多多的生死之别,仍是觉着人走这一遭实属大不易,所以才专门做起白事这门生意,丧葬是人生中最后一件大事,它属古代五礼中的凶礼。孟子曾言:‘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我们陕西的丧俗种类繁多,即便对照起你们儒家规矩繁冗的山东,也不遑多让。”
“只说亲人去世前的安排,就大有讲究,像关中与陕北一些地方,在亲人临终前,要用温水把身体擦洗干净,男者要剃头,女者要洗梳头发,并修剪脚、手指甲,然后把套好的寿衣穿上。死者为男性,通常由儿子和女儿来料理;死者为女性,则由女儿和媳妇来料理。寿衣穿单不穿双,穿绸不穿缎,穿棉不穿皮。寿衣一般为“五领三腰”,即五件上衣,三条裙裤,也有穿七套、九套的。而在关中的韩城、华县以及陕北的延川、黄陵及陕南等地,则是在病人断气后才将遗体洗净,并为其整容、换寿衣。”
“华县一带在换裤子时,还要看死者临终时遗的是大便还是小便。若是前者,便认为子孙福厚;若是后者,则认为子孙福薄。死者换下的衣服,要扔到房上去,任凭雨淋日晒,意在祛除不祥。有的地方将死者的衣服弃而不要,有的地方要将死者的衣服选几件好的,经过消毒后留存,以作纪念。”
老马稍顿,视线重新落回平安两字,缓缓道:“而对于死者咽气后的安排,各地则又是不同,在泾阳一带需要用一丈二尺的布条捆绑尸身,一丈二尺代表四,谐音死,意为去也,至于为何如此?曾经在明嘉靖年间,有一家人由于防范疏忽,让一黑猫跳过死者上方,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后果便是死者顿时惊煞起尸,府上二十七口全部死于惊煞尸,也是正巧路过的一个道士,缠斗许久,才解决掉尸煞,与村民留下这布条捆尸法,位的就是防止如尸体真的起尸,争取普通人逃跑时间。”
“还有各地不同的门前焚烧纸人纸马侍奉故去亲人、杀鸡祭灵引路、倒头纸、菜油引路灯、道士写路引、黄表纸遮盖神像或揭房顶一瓦等等等等,我也是摸索好久才明白这么多。”
“这与我们山东大相径庭啊马叔,”李涌瞪大双眼,“我还是老老实实在你旁边打个下手吧,这些听起来就让人头大。”
老马笑道:“这才哪到哪,不要嫌弃我唠叨,人上了年纪总是爱多讲些话的,你就当听故事罢了,喏,车来了,我带你去看一下你应该懂得更快一些。”
闻言,李涌看向路口,慢慢驶来一辆捷达。
车上下来一名西装中年男子,头上打了发蜡,看起来精神爽利。
来人走向老马,满脸笑意道:“您就是马叔吧?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叫刘平,您叫我平子就好了。我今天来也是老爷子仔细吩咐,专门让我亲自来请您老人家的,您看,咱们是直接过去还是?”
“死者为大,我们还是先过去吧。”老马开口说道。
“好的好的,哎呦,”刘平却是眼睛一转,看向李涌,随即问道:“这位小兄弟是?恕我眼拙,这小兄弟有点面生呀?”
老马平淡道:“来我店里打工的小伙子,放心,有真本事的。”
似乎看出老马不愿多讲,刘平也是转身打开车门,对老马招呼道:“好好,那咱们直接过去吧,老爷子在那等了很久了,上车上车。”
汽车发动,向着乡下驶去。
汽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逐渐来到了乡下,再次行驶了十几分钟后,来到了一座三层小洋楼大院门前。
两千年初期的乡村不比现在,每家每户都有小院楼房,在当时几乎是家家几堵土房子,冬冷夏热,雨雪天气还要严防漏水与雪压,毕竟当时的中国刚刚实行完改革开放,照顾不到农村还是很正常的,就算是扶贫政策也是最近一些年才出台的。
由此可见,刘家还是很阔气的。
李涌与老马推门走下车,映入眼帘的就是两头石狮,一左一右,似乎镇压门厅一般,李涌走过大门之时,转头看了一眼石狮,刚想问老马,老马却是挥了挥衣袖,示意李涌噤声,随之跟着老马走进门内。
还未走到影壁,就听见一个爽朗的笑声传来,“马师傅,我等您很久啦!”
来者正是刘平的父亲,刘国正,说起刘平父亲,也算是人乘运起,他原本是一名生意人,在七十年代末因为国家政策的出台,让其抓到机会,专门倒腾进出口贸易,只要是沿海省份就没有他没去过的,从一刚开始的身无分文,一点一点做大,再到后来的身价近千万,吃到了政策的最前红利,对于附近的一些城镇也算是一个励志故事了。
刘国正精神矍铄,完全不似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刘国平快步走到老马面前,笑着说道:“马师傅,可算把您盼来啦!您这一消失就是两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多少人想见您一面都难咯,走,我们里面坐,里面坐。”
老马也是有了笑意,摆了摆手,说道:“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来,进屋说。”
几人绕过影壁,来到屋内,桌上早已沏好了茶,老马端起茶杯,吹了吹杯沿,问道:“不知刘老先生什么时候逝世的?”
“唉!”听到老马的问题,刘国正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双手扶住杯托,并没有继续往下讲。
刘平接过父亲的话梢,讲道;“我爷爷是四天夜里去世的,去世前就念叨着记得给我发丧记得给我发丧这种话,当时还以为···”
“咳咳。”刘国正的咳嗽声传来,刘平却是猛地愤怒,眼睛通红,几乎是对着他吼道:“爸!你还要不要我这个儿子了?我爷爷死了,我弟弟也死了,已经死了两人了,再不说,咱刘家就等着绝后吧!”
刘国正摆摆手,颓然坐到椅子上,似乎儿子的质问也将老爷子一身的精气神给吼走了。
刘平沉默半晌,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亲手铺平的地砖,沙哑开口道:“马先生,我父亲不愿意让我多讲,也是家丑不可外扬,见谅了。我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您讲一下吧。”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从刘平父亲接过一单生意开始的。
三个月前,刘国正在香港参加了一场拍卖会,出手以二十万竞拍了一只玉老鼠,那老鼠雕刻的惟妙惟肖,只不过竞拍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在刘国正竞拍时,一直有一人与其抬价,直到抬至二十万时,对方才冷哼一声,放弃了竞拍,但在竞拍结束后还是私下里找到了刘国平,希望以十万的价格取走玉鼠,只是刘国平怎么可能同意,自己二十万拍下来,十万卖给你?哪有这样的好事,刘国正当即拒绝了那人的请求,那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临走前对刘国正说等着瞧,等你家死绝了我自己去取,到时你可不要后悔。
刘国正走南闯北许多年,哪里会惧怕这种威胁?随即带着拍来的东西回到了陕西,这件事也就抛到了脑后。
只是一个星期前,刘国正的老父亲突然开始疯言疯语,晚上经常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看向窗户外面,念叨一些他要来了他要来了这种话,搞得整个人疑神疑鬼的,体重也是迅速下降,家里人还以为老爷子犯了糊涂,等到刘平带他去医院检查时,又检查不出来什么毛病,只能回家作罢。
两天后的夜里,一声呼喊从老爷子的房间传来,家中人连忙过去查看,才发现老爷子已经死在了屋内,并且眼睛与嘴巴张的老大,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吓死了一般,刘国正的小儿子看到这场景也是吓的立马哭了起来,被刘平急忙拽出了屋。
事情到这里,刘国正还没有想起当时的拍卖,直到后来又发生了诡异的事,才让刘国正惊醒,记起了当时那人放下的狠话:等你家死绝了我自己去取。
在刘老爷子死后,摆放灵堂的屋里就经常出现窸窸窣窣的声音,等到守孝的人查看时,那声音又消失不见,只能看到刘老爷子重新张开的嘴巴与眼睛,让守孝的人也是如坠凉室。
直到刘老爷子死的第二天,刘国正小儿子夜里解手,在路过灵堂时只感觉阵阵冷风往脖子里钻,人就是这样,越恐怖的东西就越要去看一眼,仿佛那样才能安心,等到他冷不丁往灵堂瞧了一眼,直接吓的摔倒在地,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因急性心梗死亡,谁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只是小孙子与刘老爷子那如出一辙的表情都像是在彰显着什么,刘老爷子去世顺带带走了小孙子这一件事也逐渐在村里传开了来,这才导致了刘老爷子先前打断了刘平的讲话,实在事家丑不可外扬。
只是刘平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听老一辈讲过许许多多的奇闻轶事,又经历了这一系列诡异事件,能够镇静就不错了。凑巧打听到老马有一些真本事,而且他需要一个倾诉口,这才竹筒倒豆子般一股脑的讲了出来。
说完事情经过,刘平如履重负,长长吐出一口气,坐在椅子上不讲话了。
老马想了想,转头对刘国正说道:“刘先生,能否将玉鼠拿来一看?”
刘国正对刘平摆了摆手,示意其将玉鼠拿来。
接过玉鼠,老马与李狸仔细端详,玉鼠通体泛紫,整体呈蜷缩状,若是细细看去,可以看到玉鼠腹部似乎写着两个字,只是由于玉鼠蜷缩,使人看不确切。
看到两人如此仔细,刘国正苦笑道:“马先生,这玉鼠你要感兴趣,就赠予你了吧,一切也是这东西搞出来的,我也不敢再留着他了,事后你拿走吧,就当我对你的感谢了。”
闻言老马一笑,“好,这活我接了。”又转头对着李涌说道:“我要这东西没什么用,事情过后你就拿着吧,还不谢谢你刘爷爷。”
李涌赶忙对刘国正鞠了一躬,“谢谢刘爷爷!我马叔一定把事情给你办好咯!”
刘国正也是露出了一些笑容,“好,那咱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让平子给你们具体讲一下。”
刘平此时却是扭扭捏捏,对着老马说道:“马先生,不好意思,原本打算只让您管白事流程的,我专门从江苏句容请了一位道长过来,算时间也是马上到了,我得去迎一下,真的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老马挥挥手,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你先忙去吧。”
“好嘞,让我父亲带您去吃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