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公共租界
话说这一日，距离1933年7月17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中午，六子又带着小七、小八来找贺泊豪和邓卓宏，还提着一只烧鸡、两包“王大成”点心。
贺泊豪见到六子买了这么多东西，又开始教训六子了：“六子又偷东西了？你这个钱买的东西，哥哥我不吃！”
六子笑道：“我这下的可都是有钱人的，穷人的我可一次没下过！你不吃，邓大哥不吃，我待会拿给门口拉车的李大哥吃去，你可别馋的流哈喇子！哈哈！”言罢，撕开一只鸡腿往贺泊豪自己鼻子上凑了凑，又拿到自己鼻子上嗅了嗅，咬了一口，边笑边吃。
那小七、小八也拿着点心正在吃着。
贺泊豪看着三个娃娃，是哭笑不得。心想：这几个孩子只偷富人的包，不偷穷人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富人就是坏人，穷人就是好人，虽然这善恶观很幼稚，但是孩子能不吸毒了，也算我没白教育。
贺泊豪正思索着，一抬头，三个孩子又不知跑哪去了。出了门，看那三个孩子果然正在和李大个等几个车夫在分享着食物呢！
贺泊豪看着三个孩子，想到了贺家村的自己的兄弟姐妹小时候分享食物的情景。
那贺泊唐最聪明，跟这小六是何其相似，贺泊利也不笨，兄弟俩却都没把聪明脑袋全部用在跟师傅学习上。贺泊厚最憨厚，却最单纯可爱。爹爹信中说三兄弟药店开的很成功，希望果真如此吧！
可是现在东平形势很紧迫，日本鬼子眼见就要下手了，真的替弟兄三人捏把汗！
这贺泊豪思念家人兄弟后才几天，上海火车站上缓缓停下一辆北方驶来的列车。
火车上走下一名身着白色西装，头戴白色礼帽的青年男子，那男子头发似是打了发蜡，梳的油光水滑，脚上的黑皮鞋油光锃亮，所谓人是衣裳马是鞍，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
男子身边的女子一身淡雅的浅蓝碎花上衣，五官精致，身材姣好，却不着粉黛，一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
二人身后还跟着两名高大的黑衣黑帽男子，似乎是保镖。
这四人下车后，那白衣男子叫了四辆黄包车也不问价，说了句：“去‘济世’药房。”
那四辆车跑的飞快，那着浅蓝碎花上衣的姑娘似是第一次坐，右手紧紧把着一边扶手，左手还不自然的放在车座上。
到了“济世”，两名保镖在门外把着，这男女二人，进门就朝那一排排的医师座椅望去。
“泊利哥！熙云姐！”贺泊豪叫道，忙快步向两人走来。
医师太多，贺泊利这也才望见了贺泊豪，兄弟俩忙快步走去，紧紧相拥。
贺熙云也笑着拉着弟弟的手道：“变壮了点，也成熟了！”
又转头调侃贺泊利道：“这半年多没见，也没互怼了，还不抓紧开怼啊！”
贺泊利道：“这许久没见，今日还指望着弟弟尽个地主之谊呢，明日再开始怼！”
姊妹三人哈哈大笑！
到“济世”时已是接近下班，贺泊利、贺熙云二人坐在候诊椅上等上了贺泊豪。
贺泊利已从贺正学信中得知赫雨霏已经和贺泊豪处上了男女朋友，只是暂未成亲，所以心里是百感交集，既有亲兄弟久未见面的亲热，又有一丝丝嫉妒，还有即将要见到赫雨霏的激动和期待。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虽然哥仨在东平混的风生水起，什么样的女孩子几乎都唾手可得，但是贺泊利却偏偏朝朝暮暮的念着那赫雨霏，如同得了那相思病，别的女孩不管多漂亮，都入不了他的眼！
过了一会，那贺泊豪就下班了。
几人奔那公共租界的“兰心”剧场而去。出门后，贺泊豪原本心想姊妹几个一边走一边聊着。
结果那贺泊利立即招呼来了五辆黄包车，其中还有一辆是李大个的，五人上了车，贺泊豪道：“辛苦李大哥了！”
李大个道：“兄弟客气了，你们要都不坐车，我们还都吃不上饭了呢？泊豪，家里来亲戚了？”
贺泊豪道：“这是我哥我姐！”
到了“兰心”，李大个说道：“今个的就免了吧！”
贺泊利说不用不用，付了车钱，急忙就朝剧场走去。
五人看那“兰心”门口有张满墙的大幅海报，上面赫然有着赫雨霏的全身像，下面写着“今日曲目《游龙戏凤》，当家花旦——‘赫雨霏’主演！
贺泊豪略带骄傲的跟几人道：“雨霏是花旦，可是剧院安排的场次比正旦都多！”
“不过……！”贺泊豪也有担忧，欲言又止。因为名声大了，必然有可能被那叶麻子或者金黄荣发现，一旦发现的话，这平静而又幸福的生活定会戛然而止！
贺泊豪带着四人到了后台门口，后台那门卫也认得这是剧团“角”的男友，也未阻拦。贺泊利让那两个兄弟在门口候着，三人往里走去。
赫雨霏正在化妆，后台都是花脸，几人分不清哪是赫雨霏。
“熙云妹！”三人徇着这声音望去，看那演员，虽然化了妆，那动作、身段，还有那标志性的满脸的笑，显然就是赫雨霏！赫雨霏忙向三人跑来。
“雨霏姐！”贺熙云也快步迎上前去。
赫雨霏和贺熙云抱在了一起，久不撒手。
过了好一会儿，赫雨霏才望向身旁的贺泊利，笑道：“泊利哥好帅气，泊豪说你在东平发达了，真好！”
贺泊利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赫雨霏，一向口齿伶俐的他，不知是在东平成熟了还是见到意中人慌乱了，一时不知说什么。
贺泊利沉默了半晌才道：“雨霏妹子也唱出了名气了，恭喜！”
“赫雨霏，该出场了！”周团长喊道。
赫雨霏忙掏出几张票递给了几人，又把行头整了整，急匆匆的登台去了。
这日演的是《游龙戏凤》，座无虚席，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三人坐在台下，也被赫雨霏那精湛的唱腔，恰到好处的手法身段所折服，随着剧情的跌宕起伏，心潮澎湃。
这贺泊利看到那朱厚照（《游龙戏凤》中明武宗皇帝）调戏“赫雨霏”时，虽是演戏，心中却勃然大怒，心道：这戏，不演也罢，要是能得到赫雨霏，我再赚些钱，给雨霏买栋最大的别墅，绝不让她再抛头露面，就在这公共租界安家，不管日本人在外边怎么烧杀抢掠，我们只管在这租界内好好过上安生日子，谁也别想觊觎赫雨霏，皇帝都不行！
看到赫雨霏被众星捧月，贺熙云却是发自心眼里替雨霏姐高兴！
贺泊豪看着舞台上的赫雨霏名声越来越大，虽支持赫雨霏有自己的事业，却也担心赫雨霏再次被那些腌臜泼才、地痞无赖们盯上，幸好这里是英美管辖的租界，治安是全上海最好的。自己国家的土地屈辱的被外国人管理着，治安却是全上海滩最好的，这也是滑天下之大稽，贺泊豪想到这里，苦涩的笑笑。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英美的巡捕房能够威吓住那帮人渣吧！
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有的人，终日厮守却一直没有化学反应。而贺家村的那几日短暂的相聚，却让这姊妹几人却是如此魂牵梦萦！
晚上，贺泊利又接上赫拙，带上众人去往公共租界最老字号、最奢华的饭店“李和宝酒家”。
贺泊豪招呼两个保镖兄弟也一起落座。
赫拙见到兄弟姊妹几人当场老泪纵横，道：“正学、正力还有贺家村那几位兄弟也不知何时能过来，咳、咳，我就想着能加个大梨园（指戏剧团），能给咱们贺家村家人再唱上一出，可惜我这一直咳，哪个梨园都不要我！咳咳。”
众人也从赫雨霏口中得知赫拙的身体状况，几人又都懂医，均感慨世事无常，短短半年就遇着这恶疾，沉默了半晌，场面略显尴尬。
赫雨霏忙招呼众人吃菜，打破尴尬，笑道：“爹爹身体没事，就是这老年人咳嗽好的慢，以后注意保暖多锻炼锻炼身体，也就好了！来来来，大家吃菜！本来你们姊妹几个来上海，我和泊豪要尽个地主之谊，结果却被泊利哥已经预付了饭钱。”
谈到钱，贺泊利顿时来了兴致道：“雨霏，现在咱们可不比往日了，听说美国治疗这咳嗽最好，咱们可以带赫伯伯出国去看看。钱，我来出！”
雨霏道：“泊豪已经让那东华大学堂的洋教授给看过透骨片了，这种老年咳嗽不碍事，但是不管去哪都得慢慢看，都没特效药，那洋教授和泊豪说的一样，吃点中药，慢慢调理，注意保暖多锻炼锻炼身体，也就好了！”
“东平现在治安怎么样？泊唐泊厚也快过来了是吧？”虽然没去过东平一次，但这半年上海的经历也是让泊豪对三人在东平究竟做了什么要打个问号。在这样一个畸形的旧社会里，没个背景和后台，不管干什么几乎都是必败无疑。
“兵荒马乱的，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没人欺负咱们就成。放眼全国，也就只有上海这几个租界略微好些了，我和泊唐商量了，下半年就都搬过来，在这开个大一点的药堂！”贺泊利对他在东平的所作所为一直闪烁其词，但是对于在上海公共租界开个药堂，却说的是事实。
“这次让熙云过来，就是落实这件事情的，准备这几天就把房子定了，让她在这边上好货，开好业，全都搬过来，那日本打不打东平，我们也就不管了！”贺泊利说道。东平混的这哥仨，也是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们也想金盆洗手，洗了那脏钱，过上安稳日子。
“上海可不比大仁和东平，这边竞争激烈，我只能尽力，我可不知道会经营的怎么样？”贺熙云道，虽然贺熙云医术得了那赫伯伯亲传，却依然对这样一个中国最大的都市有些胆怯。
“咱们现在有钱了，也不怕亏，这民国的货币现在都三四种，也不知哪种最稳当！把那东平的家业换成钱还不如换成这西药中药和医疗器械！”贺泊利重复着贺泊唐跟他讲的这几句话，在赫雨霏面前炫耀着那一点点抄袭来的小智慧。
“反正我们赚的钱，咱们七家肯定都有份！老一辈那么团结，咱们这辈人也要一样的团结起来！”贺泊利这句倒是实话，兄弟仨人在东平虽然做了些错事，不过兄弟仨人倒是挺团结，比起那连亲爹娘娘都坑的段誉德、金黄荣之流，倒也不是坏的那么无可救药。
次日，贺泊豪和赫雨霏便抽空带着贺泊利、贺熙云将那公共租界的像样的门面看了一遍。
当日，贺泊利便看中了面积最大的那间，前院后院加上二三楼共上万平米。
贺泊利一如去东平城创业那般的杀伐果断，也不顾贺泊豪阻拦，当即付了五千个大洋的定金，用交通银行的银行存单付讫。
这个大门面距离“兰心”也不远，年租金四万个大洋。
贺泊利付了定金，又将交通银行的二十万法币存单交给了贺熙云，让她全权负责装修、进货。
贺泊豪问贺泊利道：“泊利哥，咱这笔投资也不小，怎么泊唐哥和泊厚弟也没过来一起给参考参考？”
贺泊利看了看赫雨霏，不无炫耀的说道：“就这点钱，我们在东平这个月就赚够了，我……”
贺泊利刚要继续炫耀，忽又想起贺泊唐跟他千叮咛万嘱咐过，到了上海不要炫耀。咱们赚这么多钱，以后咱们的长辈就不用再受苦了，咱们的兄弟姐妹也都会过上好日子。但是暂时不要透露，以免他们疑心，特别是正学伯伯，他要是知道咱们做的这些事，不打断咱们的腿！
贺泊利说漏了嘴，赫雨霏却是单纯善良没有心机，忙调侃到：“泊利哥，等你们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啊，我那胡琴都破音了，等你们成上海首富了，把那胡琴送我把新的就行了！”
贺泊利从见到赫雨霏的第一刻起，眼睛就忍不住的盯着着赫雨霏，听到赫雨霏搭话，忙笑道：“我们这点成绩还有你们的功劳呢，没有赫伯伯的那三个大洋，我们估计也就干不成了。这次来的匆忙也没给赫伯伯买点东西，我这刚好有张三千的法币存票，你帮赫伯伯拿着！”
说罢就把那存票递了过去。
赫雨霏连连推辞道：“这个肯定不能要！”
二人推辞了一番，贺熙云打圆场道：“泊利哥，等你们哥仨来到上海，事业更上一层楼了，再孝敬他老人家吧！”
贺泊利本想着向赫雨霏要她们“兰心”的电话的，看贺泊豪在场，就没好意思张嘴。
便把自己在东平的电话写给了兄弟姐妹几人，道：“泊豪，待会你把‘济世’的电话记给我，以后联系就方便了。”
贺泊利又将在公共租界开药堂的事宜交代了贺熙云一番，就喊了个车，准备奔往火车站去。
贺泊豪要去送站，那贺泊利道：“我一个大老爷们，用不着送，你照顾好熙云和雨霏就行了！”言罢，又望了赫雨霏一眼，恋恋不舍的上黄包车走了。
几人朝贺泊利挥手道别后，赫雨霏拉着贺熙云胳膊笑道：“熙云妹妹今晚可跑不了了吧，咱们一起睡，聊个通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