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安排在下午，文秋因为首次参演，提前试了妆发。
她是那种明艳多情的长相，和“李茜”出场时的清冷气质并不匹配，所以妆容要往淡了化。
剧团的化妆师来自于一个独立工作室，双方合作了数年，随着《水中月》的跑火，这个工作室的业务也跟着水涨船高。
基于这种互相成就的背景，双方关系一直维护得不错。这次来给文秋试妆的是他们的创始人兼老板，姓袁，大家都喊他阿森哥，三十岁出头，留了半长的头发，在脑后绑了个低马尾。
文秋跟他算是老熟人。
“啧，这几年都没看到你，你跑去哪了？皮肤都晒黑了不少。”
文秋笑：“反正不在你们这个圈子里。黑点有问题？你们审美该改改了，别一直要求白幼瘦。”
“不是我们要求，是市场就喜欢这样的。”阿森娴熟地给她打粉底，“我真搞不懂你，好好的成名机会不要。就算圈子确实乌烟瘴气烂事一堆，你忍忍捞个几年的钱，也足够你下半生自由潇洒的了。”
“阿森哥你真高看我。”
“也对，哪有那么容易红的。”
上完妆确实会让人更容易进入状态，舞台上的彩排效果比之前练习室里的任何一次都好。
阿森和老杨站在台下，“杨老师，还是你厉害，能把这丫头忽悠回来。她的发挥看来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
很多演员台上台下，或者说镜头前和镜头后的表现很不一样。有人天生适合舞台，一上台就能超常发挥；有人台下练了一百分，上台却只剩六七十分。
前者少，遇到是运气，多少人都是靠台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练习形成绝对的身体记忆，来保证台上发挥出基本水平。
文秋是那种极难得的，只要练好，就能保证零失误的类型。
老杨表情满意，斜睨阿森道：“我可没忽悠她，实话实说的。说到底，她是喜欢表演，又愿意卖我这个面子。”
阿森不太相信，“那你真的愿意放她离开？明天演出后，她的话题度肯定不会低。”
“我很讲信誉。再说也栓不住她。”
文秋第一次在这个剧院演出，但剧团并非第一次，半年前出圈的那次，恰恰就是在大学城剧院进行的。
本月这场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返场表演，刘希萌本该演完这场再完美退场，可惜新角色等不及，要她立马进组，最后只能抱憾这边。
她退出的消息早就放出去了，虽然引起了一些话题，但也错失了她的一批粉丝，要不是地点在大学城，剧团本身就有粉丝基础在，票能否卖完真的难说。
不过，文秋和观众们都不知道的是，明天的观众席里，将有几位特殊的客人，来为春节档的一部主旋律电影挑选配角。
鉴于彩排顺利，老杨早早将大家放回去，解散前按惯例叮嘱：“早点睡，敷敷面膜，别喝太多水，别吃宵夜别喝酒。”
“收到！”
“加一！”
“加二！”
“……”
大家队伍整齐，老杨觉得没眼看，笑骂了几句开始赶人走。
出了剧院，一抬头就能看见红彤彤的晚霞铺满天边。景色太美，文秋心中一动，决定不急着坐地铁回去，而是去附近A大遛达遛达。
——在小黑消失前尽量让它多看些不同的人文风情，也算是一种小弥补……吧？
走旁边的林宜彬知晓了她的打算，毛遂自荐道：“师姐，要不我陪你一起吧，我也想逛逛。”
文秋不由得在心里叹气，不怪她会错意，就他这种上赶着献殷勤的态度，谁都会误解的好么？她指指他脸上的口罩，“别，我不想被围观。”
林宜彬肩膀耷拉下去，文秋转身，“明天见。”
A大作为国内顶尖学府，从学校大门就能看出它的底蕴。高大、厚重、严肃，大理石材质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痕迹。
时间马上跨入金秋九月，新的学年就要来临，门口有许多拍照合影的年轻学子和家长。文秋脚步不停，跟随几名拖着行李箱返校的学生走进大门。
道路很宽，两旁高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树底下往来的游客比学生多。越往里走人越少，但学生数量明显增加。
名校学生和普通学生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当然，跟她们那种一抓就是一把俊男美女的电影学院区别还是蛮大的。
文秋的外形在此无疑显得突出，她能感受到不少投过来的欣赏的目光，这目光并不令人生厌。
原本她毫无目标地闲逛，等行至一座飞檐雕栏的传统建筑前，肩头的小黑突然又叫又动起来，那叫声和舞动的四肢都显示出了几分急迫。
身边恰有人经过，文秋面上没表现出任何异常，一直走到建筑拐角无人处，她才停下脚步，正眼看向反应异常的小黑。
“崽，什么意思？”
小黑自然不会回话，但它的身体动作直直指向西南方。
文秋干脆跟着它的指引走。她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迷了它的眼。
穿过曲折的碎石小路，眼前豁然开朗：渐淡的晚霞下，球场连成一片，足球场、篮球场、羽毛球场、网球场，每个场地都没落空，年轻人在里面挥洒热汗，运球声击球声喝彩声此起彼伏。
整个A大最热闹的区域，除了校门口，就是这儿了。
文秋放慢脚步，小声嘀咕：“崽你难道是男孩子？喜欢球类？”
说完她又觉得不妥，自已这是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了，她不喜欢球类运动，不代表其他女性也不喜欢，那个足球场上就有一位奔跑速度很快的女将呢。
小黑不仅没消停，情绪感觉还更激烈了，如果它能发出正常的音节，文秋怀疑能听到一连串的“呀呀呀”之类。
她认命地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前面就出现了偶像剧里经常上演的一幕：一颗黑白的足球从球场上飞射出来，砸向路过的一位长发及腰女生，千钧一发之际，有个高个男生英雄救美，动作帅气地截住了球。
哇哦！文秋默默吃起了瓜，这是要成就一段校园美谈了么？
她离得不远不近，因为嘈杂的背景音，听不真切他们的对话。只见女生仰头似乎是道谢，侧面弧度看得出是个美女；男生似乎是应了一句，然后便越过女生，将落在地面上的球踢了回去。
接着球场上跑过来另一个男生，嗓门颇大，这回文秋听清了他对女生的道歉和对英雄救美男生的道谢，最后一人返回球场，一人继续往前走，剩下一人站在原地不知道干嘛。
令人失望的结局。
文秋收回视线，余光却发现小黑的小身子竟然飘起来了一丝，没再紧紧黏着她的肩膀。小黑团一副蓄力直冲的架势，而它冲向的目标，俨然是站着的那个男生。
？？？
文秋震惊，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然后她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扯着向前，来到那男生面前，更甚至于在对方讶然的目光下，一头撞入对方胸前。
她有一瞬间的眩晕。
回过神后，她本能地没有第一时间退出来，而是立刻换上一副虚弱的表情。
“你没事吧？”头顶传来男生低沉的声音，文秋这才抬头，一手撑在他触感结实的胳膊上，眼神含着真切的歉意，“抱歉，我有点低血糖，刚才眼前发黑，冒犯到了你真不好意思。”
男生沉默了几秒，扶她站好后后退了一点，避开了两人过多的身体接触。
文秋悄悄打量他，不同于林宜彬的端正，男生的眉眼更凌厉，鼻梁更高，嘴唇更薄，看着就不好相处。不过，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我们以前见过？”她直接问出了口。
周围悄摸吃瓜的几个人纷纷在心里给这个美女竖起了大拇指：高手！
男生看她一眼，又一眼，最后面无表情道：“文秋，你记性没一点长进。”
文秋心里再次震惊，竟然真的认识？！她仔细看这张脸，大脑疯狂在回忆里搜索，一年、两年......直至九年前，终于有一张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跟眼前这张重合上，“周棠凓？”
对方没有否认。
文秋此时真的想掉头就走，周棠凓却先一步抬脚迈出去，“走吧。”
“？”
“你不是低血糖？食堂不远，请你吃饭。”
文秋恍恍惚惚跟在他身后，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文琼华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段，是跟文秋的生父。记忆太遥远，文秋已经记不清生父的面目，只记得她还有个处处优秀的姐姐跟了生父，记得父母的反目成仇。
第二段，便是跟周棠凓的父亲。
周父是个外表儒雅的商人，家业颇大。半路夫妻的两人也曾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时光，但本就因婚外情而走到一起的人，怎么可能不再偷吃？
不到两年时间，周父在外养的小明星便找上门来，试图做第三任周太太。
文琼华经历过第一段婚姻的失败，练就了忍耐的本领。她不哭不闹，优雅得体静看小明星的各种作妖。两相比较之下，周父当然选择维持现状。
这段婚姻没有鸡飞狗跳，到文秋快升入高三时，才和平结束，文琼华得到了她该得到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