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和周棠凓初次见面就是在父母的婚礼上,彼时她12岁,周棠凓刚满10岁。宾客们笑闹着让周棠凓喊她姐姐,小少年头一转,直接离开了婚礼现场。

往后数年,他们的关系也没有好过。

周父和文琼华大部分时候都在外面,一方忙生意,一方忙社交忙个人工作室。别墅不算大,家里佣人也不多,双方每天抬头不见也低头见,但都各做各的事情,一个月下来也说不上几句话。

早期文琼华也要求文秋要和周棠凓打好关系,做个好姐姐。向来听话的文秋仰头问:“可是妈妈,我该怎么做一个好姐姐呢?”

文琼华想到毫不犹豫选择她前夫的大女儿,心情冷却下来,等到周父东窗事发,她就更歇了这份心思。

升入初二后,文秋开始发育,本就漂亮的小女孩,抽条之后美貌愈发惊人。

周棠凓虽比她小两岁,却只比她低一个年级,两人就读于同一所私立中学。

这学校严进严出,到了初三,连文秋这种艺术生,也要求上晚自习。能进学校的学生家境都不差,虽然学校也提供学生宿舍,但真正选择住校的学生少之又少,反正上学放学都有车接送。

文秋和周棠凓也不例外,尤其文秋,她除了上学,每天还要跟着文琼华练习舞蹈。

有天晚上,文秋下了晚自习,在校门口迟迟没等到来接她的司机,电话打过去也无人接听。初秋的夜晚清风拂面,月色迷人,她便给司机发了条信息,决定自已走回家。

从学校到别墅,柏青路安静整洁,车不多,行人更是寥寥。月光透过头顶树叶倾泻下来,在地面形成一个个光亮碎片,文秋伴着两侧的花香,在月光碎片上迈起舞步。

被陌生的声音惊扰时,她刚好做完一个270度的旋转,循声望去,三名发色各异的社会人士出现在她身后不远的位置,正盯着她看。

“妹妹怎么一个人?”其中一人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笑嘻嘻问。

他们的目光含着赤裸裸的不怀好意,自上而下打量她的脸和身体。文秋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再无其他人。

“妹妹住哪?哥哥们送你回去吧。”

三人以合围之势朝她逼来,她下意识往后退,拽紧了书包带子。左侧的人一边笑着说“晚上太无聊,妹妹陪我们聊聊天,聊完就送你回家”,一边伸出胳膊要搂她。

文秋正要将书包砸出去,却听见另一道脚步声。在她愣神的时候,来人一言不发直接动起了手。长得没她高的少年,几分钟就将三个成年人揍翻在地,一个“滚”字更是气势凌人,三人组没顾上撂狠话,爬起来就利落滚走了。

少年活动着拳头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眼皮一抬,“你没有脑子?大半夜一个人走?”

语气实在称不上友好,但文秋刚欠下人家人情,不好反驳,思索了片刻,她问:“你练的什么功夫?我能去学吗?”

少年看了她许久,然后越过她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文秋还站在原地,语气更加不好,“还不回家?跟上。”

经过这一夜,两人的关系起初也没多少变化。文秋是在次日去学校的路上才知道昨晚是怎么回事。原来司机下午放学来接周棠凓时,家里临时有急事,周棠凓见他急得满头大汗,便主动提出他在学校继续做功课,晚上和文秋一起打车回去。

司机早上看到文秋的信息才担心起来,于是在车上解释了一番,又问他们昨晚回家顺利吗。

文秋余光瞄了周棠凓一眼,点头道:“嗯,后来一起回家了。”

估计司机想都没想到,这两继姐弟,压根没交换过联系方式。周棠凓写功课写得忘了时间,一出来校门口已经找不到文秋的身影,他问了旁边小卖部里的人,这才追上去。

文秋最终也知道了周棠凓学的是散打,但文琼华不让她学,理由是会占用她的时间,也会影响她的舞蹈风格。

“你专心学好文化课、练好舞蹈就行了,别太贪心。”

此路不通,文秋就去找别的路。周父在生活和经济上不亏待她,但两夫妻都已经不剩多少感情了,何况他们这对继父女。所以文秋找上了周棠凓。

周棠凓书桌上放的是高中的教材,他放下正在读的物理课本,“你出门有司机,只要不丢脑子就不会遇到那晚的危险。为什么还要学?”

文秋直白道:“我不会一辈子都有司机。”

周棠凓沉默几秒后说:“好。”

然后文秋找理由和老师请了晚自习的长假,每天晚上跟着周棠凓去他教练那儿学。因为怕被文琼华发现端倪,她不敢练得太狠,身上不能出现明显的瘀伤,所以她学的并不好。

但再遇到危险,逃跑还是来得及的。

缺了晚自习的文秋在下一次的月考中,成绩直线退步。没办法,时间就那么多,顾此就失彼,何况她确实不是念书的料。对于初三生,这种情况班主任于情于理都要找家长,文秋提前找到班主任,拜托老师放过她这回,并保证下次月考一定赶上。

班主任看漂亮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心软就同意了。

反正债多不压身,文秋再次找上了周棠凓。

周棠凓:“......我才初二。”

“但你已经在学高中的课程了。”文秋一点也不觉得丢脸,“你就在路上教教我,周末再抽空指导指导我的错题,这样就不耽误我学散打了。”

“可是我为什么要一直帮你?”

文秋想说他们是姐弟啊,但想到这个家里的情况,她咽下这话,努力思考后认真道:“我写上欠条,以后你有需要,我一定会还你。”

说罢,她真的从周棠凓的笔记本里撕下两张白纸,方方正正写下两张欠条,并正儿八经签字确认。

“喏。”她递过去。

周棠凓顿了顿,抿着唇接下了。

这段补课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回忆,周棠凓思维太快,文秋基础不算好,跟的很吃力,于是司机经常开着车时听到一贯有教养的阿凓少爷冷嘲热讽——

“你是金鱼记忆吗?还是我昨晚讲这段公式的时候你眼睛耳朵还在,脑子实际会周公去了?”

“没错,冰融化成水后体积会加大,所以你点冰饮时一定不要久放,否则就溢出了。”

“你妈没给你请家教是对的,不然,我们家每天都有新面孔。”

文秋有求于人,当面不吭声,只在背后给他画小人。

好在她的忍气吞声是有回报的,下一次月考她果然没再掉队。整个初三,她的成绩稳定地缓慢上升,到中考收获了一个令文琼华喜出意外的成绩,当即给她整了顿风光的谢师宴。

高中她换了学校,选择了住校,两人好不容易积累起的那点感情,也在时光中一点一点回落下去,直到文琼华搬出别墅,和周父离婚。

从那时到现在,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没想到当年的小矮子长大后会是这个模样,文秋颇为感慨。再看向走在她前面的背影和一直想往前贴的小黑,这份感慨又变成生无可恋。

她真傻。小黑不是没反应,而是就等着这一刻来给她一个大“惊喜”呢。

A大的食堂也具有年代感,因为还没正式开学,这个饭点时间也并不拥挤。

“你吃什么?”周棠凓转过头问她。

“清淡点的吧,明天有演出。”文秋随口道。

周棠凓点点头,领她在靠窗的一个桌子坐下,自已一个人去排队。

文秋的视线跟着他。食堂开放的窗口不多,但看得出来,周棠凓对这儿不太熟。文秋脑子里闪过迷惑,难道他不是这儿的学生?但也不对呀,他都有饭卡......

文琼华离婚后,她过了一年就离家来到北城念大学,母女间没怎么聊过周家父子。他高考怎么样?上的什么大学?如今又在做什么?她一无所知。

想来周棠凓对她也是如此。

他给她打了一碗打卤面和一杯西瓜汁,自已则是一盘烤肉加一份蔬菜沙拉。

“先喝点西瓜汁,糖分高。”

谎言在先,文秋啥也没说,很听劝,端起果汁慢慢喝。边喝边观察对面的人,喝了一半放下杯子,问:“你在A大上学?”

“算是。”

“什么叫‘算是’?”

对方像是在组织语言,“我刚跟我导师回国,加入A大的实验室。”

“哦,原来你在国外念的大学。”

“嗯,高中就出去了。”

文秋恍然,难怪没有音讯。那还怪有缘的,他一回来两人就遇上......

——打住!你在想什么鬼!

文秋赶紧住脑,一门心思吃面。

见她没有问题了,周棠凓也重新拿起筷子,继续用他的晚餐。

这顿晚餐在两人的安静中结束,外面已经天黑。文秋准备回去,周棠凓问她怎么走。

“去校门口搭地铁。”

“送你?”

文秋无视小黑的疯狂扭动,拒绝了,“怪尴尬的,算了。”

两人也没说再见,就这样在食堂门口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