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和杨婷说起与校长谈话的大致内容,杨婷听完后自是有些气愤,“梦梦,我觉得你这次评选啊,没戏了。”

“怎么说?”

“不是所有的事情努力了就会有结果,前行路上遇到挫折与坎坷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领导找你谈话也只是给你个心理准备而已,不信,你看吧。”

蓝梦听完,心里也是没了底气。但无论如何,她努力过了,也争取过了。就像是行驶在海上的小船,就算扭转不了大的势头,她也不会随波逐流,她有自己努力的方向,会向着心中的彼岸慢慢前进。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九月底,国庆小长假到来之前,学校在会议室召开了全体教师会,公开竞评职称,凡是够参评条件的老师,逐一述职。让蓝梦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领导又出奇招,说是为了避免有人私下拉票,对学校造成不好的影响,也为了避免影响同事之间的团结,此次评选专门从外面学校请进来一些人,都是周边学校的校长、主任们,他们会认真聆听参评者的述职报告。

这次,蓝梦落选了。

杨婷过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暖抱,“别多想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到领导朝这走过来了,杨婷也不便多言,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领导可能是怕蓝梦的情绪受到影响,也过来劝慰了几句,依旧说她的努力和业绩都是值得肯定的,希望今后继续加油,不要气馁。

蓝梦也笑了笑,说让领导放心。前两天与学生谈心,鼓励孩子的话还在耳边:“要用勤奋的汗水浸泡困难,用执着的意志击退挫折,用前进的脚步踏平困苦,我们最终定会收获成功。”作为老师,不仅要言传,更要身教。

今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又连在了一起,共有八天假期。蓝梦婉拒了和同事们的拼团旅游,自己收拾好行囊回老家了。蓝梦老家在S市。自从二十二岁那年开始工作,就一直没怎么回来过,上次还是三年前爷爷过世,回来参加葬礼的时候。这个离她不过几百公里的小城,是她从心里把它推远了。都说近乡情怯,她怯在哪里,她怯在自己回到生活了十四年的地方,进门后反倒要像个陌生人一样拘谨而客套,她怕并且从心底排斥那种感觉。从车站直接打车,很快就到家了。爸爸早就站在门外等着了。这次回来发现爸爸真的老了,看着爸爸鬓边的白发,还有脸上深刻的皱纹,蓝梦的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之前的不满和怨恨,也散去了不少。后妈在屋里忙着做饭,蓝梦喊了声“姨”,无论如何,她是怎么也不肯管别的女人叫“妈”的。后妈倒也不计较,那个上初二的妹妹也过来管蓝梦喊了声“姐”,打完招呼后那女孩就不再抬头,窝在沙发上自顾自地玩手机。

蓝梦环视着这两室一厅的小屋子,从里到外都重新装修过了,丝毫找不见妈妈在时的痕迹。所有这些她都能理解并释然了。只不过,身在此处,哪怕物是人非,哪怕眼前“人”非“物”亦非,她记忆的闸门仍然不受控制的打开。曾经,就在这间屋子里,随处可见妈妈忙碌的身影,她和爸爸玩纸牌的欢声笑语,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爸爸妈妈的说话声……过去的一切,都像电影镜头一样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时候的她多么无忧无虑啊。可是,谁能料到,十三岁那年,妈妈所在的国企单位编制改革,要裁减人员,40岁的妈妈突然下岗。下岗后妈妈经过一段时间的无措和郁闷期,决定自己弄个摊位,尝试着卖早点,坚持干了几个月,后来老说后背疼,几个小时忙完回到家总是疲惫不堪。然后有一天,妈妈在摊位上突然晕倒,送到医院后被诊断出得了肝癌,晚期。原来之前的后背疼是肝部病灶的反射,在经过了几个周期的化疗和放疗后,支撑了不到一年,妈妈撒手人寰。妈妈走的那年她也是十四岁,和现在的这个妹妹一样大。妈妈的后事办完之后,爸爸还要去修理厂上班,姨妈心疼她没人照料,把她接到了她们家。在姨妈家生活了将近一年,在这期间,传来爸爸再婚的消息。同年,蓝梦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活。高中几年,除了爸爸每隔两个月来送生活费,她几乎和爸爸没有其他联系。她承认她心里有恨,妈妈走了才不到一年,尸骨未寒,而他已经新欢在侧,她恨爸爸的无情,又替妈妈感到悲哀。也是因为这种恨,她鞭策自己好好学习,然后离开这里,不再回来。十八岁那年,蓝梦考上T市师范大学,二十二岁留在T市工作。刚工作时,在单位附近租了间小公寓,爸爸听闻后很快赶来,拿出了一张折子,说是定期存款,里面有十五万,是妈妈在时,专门给她存下的钱。又拿出了一张卡,里面有五万,是这两年和新妈攒下的,他说妹妹还小,不用钱,这钱都给她,让她在T市买个小房子,他说这里的房价是家里那边的三倍,所以这二十万也只能付个首付。还说爸爸对不起她,让她今后自己好好照顾自己。那一次,蓝梦很配合的买了套独单房子,开始是按揭贷款,后来公积金多了,就用公积金还贷,到现在,已经还清了。

吃过午饭后,她出去转了转商场,再回来时拎着几个大包,给后妈和爸爸每人买了套保暖内衣,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凉了,过些日子正好穿。给妹妹买了双平板鞋,时下的新款,现在的中学生都穿的。一番打点后,一家人都喜笑颜开。晚上,妹妹主动让出了卧室,说她可以在沙发上睡。于是蓝梦就在曾经属于她的房间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她借口说要参加同事的婚礼,得赶早车回去,临行前,他递给爸爸一张银行卡,里面是一万块钱,她说让爸爸拿着花,里面的卡号她已经绑定手机了,花完她还会往里打钱,爸爸不肯要,当她把卡塞进爸爸衣服口袋里的时候,看见爸爸抹了一把眼角。

一次探亲用去了小两天,当他再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近中午了。把箱子扔进屋里,便又下楼来,走进了离家最近的一家快餐店,点了一碗拉面,边等餐边刷手机。这时候,一个人坐到了她对面。她抬起头来扫了一眼,然后愣住了。对方此时也抬头看她,好像见到她也颇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