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唐宇这一声，几乎半个班级都听得到。
刚刚一直趴着睡觉的闻穆，也被这个声音惊醒，他揉了揉眼睛，带着刚睡醒含混不清声音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林柠看着头顶似着火的周唐宇，摆了摆手，语气平静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要债的来了。”
“要债？”闻穆一时弄不清现在的情形。
“对，要债。”回答完闻穆的问题，林柠伸手在桌洞里摸了摸。
很快她就从桌洞里摸出了一个东西，然后递给周唐宇，“给，这个就当做赔偿了。”
周唐宇瞥了一眼林柠手里的东西，黑色的包装袋，似乎是巧克力。
他接过，想到刚才自己朝林柠大喊，看了林柠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们就算是交换了。”
“嗯。”林柠点了点头。
周唐宇将外面的包装袋撕开，正要吃的时候，林柠站起来，不慌不忙拿着水杯道：“我去接杯水。”
看着林柠离去的背影，周唐宇咬了一口林柠给的巧克力。
一刹那，一种冲天的苦味直冲自己的脑壳，被苦的周唐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张着嘴，猛喘着气，因为找不着地方吐，只能强忍着那股难言的苦味，咽了下去。
咽下去后，周唐宇紧接着猛灌了自己一大口水。
“怎么会那么苦。”周唐宇苦着脸说道。
说完，又喝了一大口水。
看着，周唐宇这副狼狈的样子，周宋宇只看着没有说话，毕竟这种事情从小见多了，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见周唐宇的水杯空了，闻穆递过去自己买来还没开封的矿泉水，“给，喝这个。”
周唐宇道了一声谢，然后接过。
他拧开，又连续喝了几口，才勉强将那股苦味冲下去。
周唐宇展开林柠送给自己巧克力的包装袋，看着包装袋上100字样，他不禁又气愤大喊道：“林柠！！！”
周四放学回家的路上。
周唐宇正叽叽喳喳跟周宋宇分享着自己在学校里的的事情，虽然两个人每天几乎形影不离，但周唐宇仍然可以有很多新鲜事情可以说。
周宋宇脸上也没有不耐，时不时应着。
突然，一道女声叫住周宋宇。
“周宋宇，我能跟你说几句话吗？”
周唐宇没有回头，仿佛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用胳膊肘捣了捣周宋宇，一脸笑意，意味不明。
周唐宇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小超市，“我去那边等你。”
然后，独留周宋宇一人在原地。
周宋宇转过身，脸上神色淡淡。
对面是一个长相很甜美的女生，她见周宋宇转过身来，很热情打招呼，“你好，周宋宇，我是高一六班的裴珊珊。”
周宋宇点了下头，淡淡回应，“我是周宋宇。”
听到周宋宇的介绍，女生笑得更加灿烂。
想着一会要说的话，女生不似刚才大方，开始变得有些扭捏害羞，她支支吾吾开口。
“你能不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我…我可能有些喜欢你。”女生声音涩涩，带着些许害羞和不自然，眼神也开始闪躲起来。
双手手指交缠着显示出她现在的紧张。
“抱歉，不能给你联系方式，我有喜欢的人。”周宋宇平静道。
听到周宋宇说“抱歉”，女生眼睛里闪过伤心和失落，后面又听到他有喜欢的人，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女生似乎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抬头看这周宋宇，“那个女生知道你喜欢她吗？”
周宋宇看不远处来来回回的行人和车辆，谁都没有为谁驻留片刻，想着那惊鸿一瞥的相遇，他甚至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到她在何处。
周宋宇摇了摇头，“不知道，她不知道我喜欢她。”声音带着一丝落寞。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虽然知道你很大概率不会答应，但我仍然选择来告白，毕竟我不想留下遗憾。”女生深呼一口气，笑着，“希望你能和喜欢的那个她早日在一起，希望你以后可以幸福快乐。”
看着女生笑眼里隐隐闪着泪光，周宋宇只能再一次道：“抱歉。”
“不用说抱歉，喜欢你是我自己一个人事情，你不用感觉烦忧抱歉，而且——喜欢你的这些日子，我感觉很幸福。”
“我会尽快忘记你的，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
“再见。”
“再见，也希望你以后可以平安健康，幸福快乐。”周宋宇回道。
“嗯”女生点点头，“我会的。”
说完，女生便转身离去，不带丝毫犹豫。
在女生转身的同时，周宋宇也转身向前走去。
两人就像两条直线，相交了片刻，便逐渐远去。
周唐宇手里拿着根烤肠吃着，走在周宋宇旁边，好奇道：“你说，怎么没有女生找我来表白啊！”
“这学期，这都已经是第三个了吧，这个女生性格还挺好，被拒绝也没恼，不像第二个，被拒绝后直接将半个冰激凌扔你身上了。”
周宋宇停下，眼神上下扫了一遍周唐宇，然后继续向前走，“你想知道为什么没有女生找你表白吗？”
“为什么？我长得也不差吧！”周唐宇好奇问。
“不在身高、不在长相、不在性格。”周宋宇淡淡道。
“谈恋爱不就看这些吗，不看这些，难道是看内在吗？”周唐宇不解，“现在女生都看得那么深了吗？”
他瞥了一眼周宋宇，片刻后大言不惭道：“那如果看内在的话，我应该更受欢迎啊，毕竟我开朗活泼、热情善良、大公无私、真挚热诚……”
听着周唐宇十个手指头都数不完的优点，周宋宇赶紧打断，“都不在这些。”
“那在什么？”周唐宇好奇问道。
“钱。”周宋宇盯着周唐宇手中的烤肠，“刚刚你应该把你手里最后两块钱花出去了吧。”
周唐宇点头。
“现在据我所知，你不仅没有存款，反而零零散散欠了我和爸妈将近5000块钱。”
“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刚在一起就要一起承担巨额债务呢？”
“没钱，”周宋宇刻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残忍道出真相，“是你最大的问题。”
说完，周宋宇径直绕过周唐宇向前走去。
周唐宇站在原地，喃喃道：“难道，我脸上现在就写着欠钱两个字吗？”
他还摸了摸额头，生怕真的有那两个字。
晚上，周宋宇双手枕卧，躺在床上。
房间拉上了窗帘，仿佛隔绝了外界，只有床边的小夜灯给这间房间释放光亮，平添了一分昏黄的氛围。
周宋宇思绪纷繁，不免想到下午提到的那个喜欢的人。
那是一个只一眼，就让他难以忘怀的女生。
三个月前，爸爸妈妈带周唐宇和自己一起去西南地区的一个小城市跨年。
因为听说那边有独有的跨年篝火晚会，很热闹，很新奇。
晚上，广场中间巨大的篝火被点燃，也不知谁带头还是自发，大家很快便围着篝火唱跳起来。
慢慢参与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周宋宇身边的人也被带动起来，大家脸上洋溢着笑容，唱着跳着。
不太适应这样的氛围，周宋宇无所适从，他想远离一点，正准备从旁边的小道离开。
忽然间，他的手被握住。
握着自己的手很凉很软，就像精致的丝绸划过一样。
周宋宇惊诧回头去看握着自己的人。
在火光下，在人影簇簇的那天，他只看到她的侧影，她跟随着大家一样唱着、笑着，就像夜晚的精灵一般。
只那一瞬间，仅仅那一瞬间，周宋宇的心弦仿佛被拨动了，他听不见周围的歌唱声、欢呼声，周围一切淡去，只留下一个她。
女生的力气并不大，但周宋宇还是被他拽着进了内圈。
他也被这样的气氛带动起来，跟着大家一起跳着、笑着，一起庆祝新年的到来。
只是在他一个转身的瞬间，他便再也看不见那女生的身影。
周宋宇站定，环顾四周，大家依旧互相唱跳着，独留周宋宇茫然一人，仿佛他是闯入这个世界的异形者。
有时候周宋宇在想，那个女生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了，她也就消失了。
她什么也没有留下，只留下那个忘不掉的一抹剪影。
就这样慢慢想着，周宋宇慢慢合上了双眼。
因为还是不放心在临莱的韩月，周五放学的时候，林柠就告诉闻穆这周末不去他家写作业了，要去找自己要好的朋友。
闻穆正整理着书包，他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思索一番还是没有开口。
林柠将练习册整理好放在书包里，看着闻穆欲言又止的模样，本想还等他主动开口，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最后还是林柠笑着跟闻穆解释道“那个朋友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哦。”
听到是这女生，闻穆不知为何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脸上仍然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来变化。
“噢，我又不关心。”闻穆将书包拉上拉链，嘴硬看着林柠说道。
“是吗？那我就谢谢你的不关心了。”林柠也将一切东西都收拾好，站起来笑着看向闻穆。
林柠将书包背上，然后明显感觉自己被沉重的书包压低了一截，她感叹道：“书中的黄金屋可真沉，按照现在的金价，我这一袋黄金可值不少钱。”
随即又看向闻穆轻飘飘的书包，拍了拍自己后背鼓鼓囊囊的书包，“你这可没我的值钱。”
闻穆没有再和林柠斗嘴，看着班级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了，将自己的书包也背上，“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不过走着走着，林柠慢慢发现肩上的书包，似乎没有那么沉了。
此时校园又重新回归宁静，她感受到后面闻穆的气息，很近，林柠弯了弯唇，没有回头只是径直往前走着。
在经过2个半小时的飞机后，林柠来到了临莱。
临莱是西南地区的一个小城市，树木在冬天仍然是郁郁葱葱的，不见任何凋零。
林柠在机场打了辆出租车，便直奔韩月所在的家属院。
韩月跟着外公外婆住，两个老人都是学校退休下的老教师，现在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
林柠在家属院旁边的水果店里买了些水果，然后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找到了韩月的家里。
不过还没走近，林柠就看到韩月家门口围了很多人，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林柠赶紧从人群中挤了进去。
“大家让一让，让我进去，大家让一让……”林柠一边喊着，一边努力向里面挤进去。
终于，一番九牛二虎之力后，林柠挤了进去。
林柠站在门口，看着客厅里两个老人无助地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流着眼泪，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子看不懂大人家的事情，自顾自吃着薯片，还时不时舔着手指上残留的碎屑。
而韩月直直站在客厅，被跪在地板上的女人拉着手臂，苦苦哀求着。
韩月面无表情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坚硬的像个石头一样，只是垂在身体两旁的紧紧握住拳头状，所有人都在逼她，逼她宽恕、逼她原谅、逼她忘记。
见到这个情形，林柠的心似被针扎，她提在手里的水果散落一地。
林柠驱赶着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大家都回家吧，回家吧。”
见众人慢慢散去，林柠关上了门。
关上门后，林柠快步走过去，从那女人的手里将韩月的手臂扯出来，然后将整个韩月挡在自己身后。
林柠整个动作太快，韩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林柠护在了后面。
“柠柠？”韩月有些不可置信。
“你怎么来了？”韩月看着在自己前面仿佛一座小山似的林柠问道。
林柠没有回答，她拉着韩月的手臂径直走向记忆中韩月的房间。
在卧室门口，林柠强忍着情绪道：“先什么都不要问，你先去收拾东西，我在外面等你。”
“柠柠，你——”
话没说完，就被林柠打断，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拉着韩月的手，恳切说道：“月月，听我的好不好，先去收拾东西。”
韩月看此刻林柠的模样，眼周泛红，强忍着泪水，“好。”
林柠关上门，重新走回客厅。
坐在沙发上的韩外婆，看到林柠的一番动作，想要上前阻止，“你要带月月去哪里，这里是月月的家。”
林柠没有先回答喊韩外婆的话。
她低头看着面前头发糟乱，衣服有脏污的女人，始终没有办法和以前那个美丽精致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不过林柠想到韩月从家里血淋淋抬出来的样子，她那一点点同情恻隐之心也消失不见了。
有些人无论过得再悲惨，痛苦，都不值得一点同情。
“家？什么是家？这里还是月月的家吗？你们难道看不到月月的难过吗？你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在逼迫她吗？明明知道她之前受过那么多苦。你们不是说要好好照顾她吗？”林柠眼眶通红对着沙发上的两个老人控诉道。
“可是慧婷她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慧婷也在请求月月原谅啊！”韩外婆指着跪在地上的女人哭着说道。
“说句对不起就能让月月身体上的伤疤恢复如初吗？三百多刀，她当时有心软停手吗？对不起三个字能摆平一切真是最大的笑话。”林柠只要一想到前世韩月将那些已经愈合的伤疤重新又一刀一刀割开，浑身就像是被怒火点燃了一样。
“那我们能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亲眼看着慧婷和她的孩子饿死在外面，我们是做父母的。”韩外婆泪眼婆娑道。
看着亲生女儿和她带来的外孙那副凄惨的样子，她怎么能无动于衷，那毕竟是她宝贝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啊！
林柠不为所动，看着这紧凑的两居室，又道：“那你们让这个女人住进来后，月月住哪里？”
“住在阳台吗？”林柠指着堆满杂物、狭小的阳台。
地上的女人站起身来，瘦弱的身体让衣服仿佛挂在上面，慌张道：“我和小雷住在阳台就可以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在外面打工真的养不活我们娘俩。”
林柠偏头没有看她，林柠握紧拳头，毕竟前世是韩月一直住在阳台。
不仅要和近乎自己仇人的母亲住在一起，而且连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也没有了，可见月月那段时间有多么难熬。
卧室的门已经被打开，韩月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
林柠看了眼这个屋子里所有的人，明明是月月最亲的亲人，为什么伤害月月最狠的也是这些人呢？
她没有再多说，走过去拉着韩月的手臂道：“月月，我们走吧。”
一旁的韩外婆还想要过来阻止，却被一直沉默不语的韩外公拦了下来，“让她们走吧！”
“可是，月月……”韩外婆道。
“让她们走吧！”韩外公再次说道。
林柠望向坐在沙发上的韩外公，他好似更苍老了一分，浑浊的眼睛里愧疚、不舍、痛苦掺杂在一起。
韩月克制住自己回头，让自己跟着林柠的步伐，走出了那个让人窒息的笼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