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回去的路上,朱子顺把刚才和小关谈判的过程,详细地说给章工听了。

“这已经不错了,你看孙老板待了那么久,一分钱还没要到。”章工听后倒是对这个结果很欣慰。

“今天这么处理也是不得已。”朱子顺说“我听老业务说,要欠账是业务员最顶级的业务;如果对方松口结一部分,不管多少要赶紧揣兜里,不能死咬住非得结清全款。往往你这么一犟,到头来可能一分钱都拿不回来。”

“这回跟你出来才知道,你们的专业比我这专业更复杂,更高难。”章工发自内心的说“我面对的是物,你们面对的是人。不是有句话嘛,人心叵测。”

“但这也给接下来要余款,增加了难度。”朱子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关府说“虽说是我和小关单独议定的这个结果。但现在我再提另外五分之三款,等于说不占理了。我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有些后悔,这协议定的是不是草率了。”朱子顺心里很纠结。

“别这么想,公司换个人来试试。”章工思忖了一下,说“咱们给陶总,池总打个电话吧,困难他们又不是不知道,解决到这份上,没准儿公司也能接受呢?”

朱子顺想了想,也觉得有必要当下该和领导做个汇报,会计收到那笔款后,一定已经告知了陶总。至于为什么收到的是欠款的五分之二,只有通话他才能说清楚。

旅馆倒是有一部公用电话,但朱子顺不放心,谁知道老板和关家什么关系;回枫桥镇时间又来不及,朱子顺想到了昨天载他俩游湖的那个姑娘。

两个人折返到桥下乌篷船停靠的地方,船在,船上却不见姑娘的身影。

“她家也应该就在附近。”朱子顺说“就在这儿等一下吧。”

“你是不是还想接着要余款?”两个人坐在堤岸边,章工问朱子顺。

“我其实很犹豫。这个‘雷’是崔明埋的,小范屁嘛不懂,也没给陶总好好长脸,如果照今天的结果回去,我的婚礼钱已经富富有余了。”朱子顺说“公司上下即使有风言风语,我只要装傻,没人能拿我怎样。毕竟我挽回了公司一部分损失。”

这些心里话,全公司的人朱子顺此时只愿说给章工听。他也很难说清,在公司连句话都少有交流过的眼前这个女人,会成为他最信任,可以敞开心扉的人。

“你说我该怎么做?”朱子顺此时像个遇到难题的小弟弟,求助的眼神望着章工。

“我听说过这么一句话‘逆增上缘’,选择看似容易的路,走下去未必能走多远。”章工说“你问心无愧就好,不管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两个人正说着,一个女孩挑着一副扁担,从石板路颤悠地走了过来。

“是那个船家姑娘。”朱子顺赶紧迎上前,姑娘见到他们也撂下了肩上的扁担。

“你们还要游湖吗?”姑娘疑惑地问道。

“不是,”朱子顺连连摆手说“不知道这附近哪有电话,可以打长途。”

“你们在关府就能打呀。”姑娘一脸不解。

“他要跟他那位相好说些悄悄话,不好让外人听见。”章工回的理由让朱子顺都暗自佩服。

姑娘乐了,想了想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带你们去村里我二叔家吧,他家刚装了电话。”

朱子顺抢前一步,想挑起姑娘放在地下的两大筐稻谷,刚一上肩,没走几步就左摇右晃差点儿滑到湖里去。

章工笑得直喊肚子疼,姑娘接过扁担说:“你做不来的。”随后弯曲两腿,舒腰展肩,挑起担子,轻盈地走开了。

“差点儿帮倒忙。术业有专攻,你还是想想怎么要款吧。”章工乐得一直合不拢嘴。

没过一会儿,姑娘很快转了回来了,便带着他俩从村中小巷,七拐八绕,来到了他说的二叔家。

二叔是个花甲老人,很和蔼;姑娘跟他用当地方言交流后,老人掀起来桌上用一块手绢布蒙着的电话座机,示意朱子顺可以拨打了。

姑娘很实在,真的以为朱子顺要和女朋友说什么秘密,主动拉着二叔站到了门外。

朱子顺在陶总,池副总两个号码中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他还是决定先和顶头上司池副总通话。

电话通了后,朱子顺让池副总回拨回来;虽然已经预备好了给“二叔”的电话费,但私人电话显示不出费用,用公司电话回拨回来,说的时间稍长一点儿心里踏实。

“朱子,怎么回事儿,刚才陶总还问,回款的数不对啊。”池副总电话那头开口便问。

朱子顺把这两天的行程,用童装面料安抚陈老板,特别是和关家打交道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

“池总,我已经尽力了,至于余款能不能结,说实话我一点儿把握都没有。”朱子顺对着话筒说“如果公司觉得不满意,可以另外派人过来试试。”

“不容易啊,朱子。我理解你。”池副总压低了声音说“哪有人派啊,崔明还在家休息呢,小范谁都知道,是个吃嘛嘛香,干嘛嘛不灵的主,他去了能不能找回家都难说。你再坚持一下,想想办法,算是帮我个人一个忙了。”

“那我只能再试试。”朱子顺既是给自己留有余地,也是心里真的一点儿底都没有,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只能争取尽力去办,如果就是没办成,您和陶总也得有心理准备。关家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和池副总大概通了不到二十分钟的话,朱子顺没感觉轻松,反倒更觉得压力山大。公司从上到下,结回这笔货款的期望,都寄托在他朱子顺身上。而这一切,都需要他自己独立考量,行动。

对朱子顺塞到手里的二十元钱,姑娘的二叔一直摆手,推辞;朱子顺还是放到了桌上,再三感谢过老人家和姑娘,便和章工走了出来。

路上,章工问朱子顺有什么打算。朱子顺点上颗烟,想了想说:“我明天要去会会老关,孙老板不是说他下午一点多,会在鱼塘钓鱼嘛。这件事,现在看来只有和他谈,才能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