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不要说了!”文丞相冲着自己的女儿吼道,身上那股温文尔雅早已是荡然无存,他猩红的着眼眸,甚是狰狞。

“您为何不敢听了?!”文鸢在笑,可满脸的泪水却止不住。“您是鸿鹄,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那我的母亲呢?!您的丞相之位下,埋着我母亲的骸骨,您坐的可还安稳?!”

文鸢的话,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我叫你闭嘴!”

文丞相嘶吼着,扬起的手又一次,这一次文鸢没有避开,她闭着眼睛,承下了这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在安静死牢之中,显得甚是响亮。

文鸢白皙的脸上,瞬时红肿一片。她笑了,嘴角被打破,一笑便牵扯到伤口,火辣辣的疼,可她却依旧笑着,眼中的疯狂和嗜血让人心惊。

这些年来,她一直靠着为嘉城府、为陆天佑复仇的信念而活。而现在,她的信念,全盘崩塌了。

“父亲可曾听到,嘉城府十万冤魂魂在哭喊?可听到母亲那一声又一声的“玉郎”?”

文鸢幽幽地说道,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文丞相顿时有一种汗毛竖起的感觉,现在的文鸢,真像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父亲,您确实该感谢女儿的。”文鸢笑得更加肆意,“今日您还活着,能站在这里打女儿耳光,是因为女儿拿东夷海明关战布图跟皇帝做了交易。”

可惜了!文鸢在心里叹了一句。

那原本……可是要留着用来弄死东夷的东西。

“海明关战布图?!”文丞相惊了,“你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父亲不是一直奇怪,女儿这些年去了哪里吗?女儿可以告诉您,女儿这些年过得很精彩,东夷那位新王便是女儿的裙下臣……”文鸢眼波一转,含笑的唇,吐出了两个字。“之一。”

文丞相的脸色顿时非常难看,“你怎可这样作贱自己?”

“作践?!这天下谁都能说这两个字,除了你!”文鸳的眼眸中竟是愤恨,甚至连那一个“您”的尊称都不愿意说了。“当年,你一手抛弃了我和母亲,将我们丢在了蛮族屠刀之下!现在你又有什么脸,用父亲的身份来教训我?”

“你!你……”

文丞相气的说不出话来,文鸢却笑得更加愉悦了。

“我和皇帝做了交易,他答应留你一命,不伤文家任何一人。”

文丞相的脸上,怒气一下僵住了。“你……为何要保为父?”

他以为……她是恨他的!

“当然……是要看你遭报应!”文鸢冷冷的笑道,“我要你活着!然后看着你费尽心血,一步一步扶持起来的大厦,分崩离析!我要你看着你一心想要发扬光大的文家,彻底落寞下去!”

“我要你身败名裂,孤独终老……”

父女俩,终是在那一声又一声的咒骂声中,不欢而散。

文鸳看着父亲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脸上疯狂而偏执的笑容,一下崩溃了。仿佛是被突然抽取了所有的力气,她一下瘫软在地上,满脸的泪水,哪还有刚刚那咄咄逼人的强势。

她努力的卷缩起自己的身体,努力的抱着自己,紧闭的双眼中,泪水溢出,苍白的唇颤抖着,喃喃念着那个名字。

“天佑……天佑……我冷……抱抱我……”

文鸢死在了那一个初秋的晚上。

如同那一年,她的母亲死在了嘉城府中的那个院落……

东宫——

“死了?”苏浅听着属下的报告,皱起了眉头。“她怎么死的?”

按理说,大理寺死牢监管甚严,犯人求死应该是挺难的。

“她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手腕,血尽而亡。”

一旁的暮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这得多狠啊!

要知道,人的牙齿不够锋利,得咬多少次,才能将血肉从手往上撕咬下来?才能够咬断血脉?

苏浅为那个女子叹了一口气,“此事……到此为止吧。”

苏浅原本以为,文鸢这件事真的到此为止了,只是没有想到第二天,文鸢自戕的消息传遍。

当知道文鸢的尸体无人收敛,被弃乱葬岗之时,陆常欢找到了她的跟前。

那一天,天气正好。

三个多月的小阿黎,刚学会了翻身,静笙近来最大的乐趣,便是看孩子表演翻身,苏浅便在长信宫中陪着静笙逗弄孩子。

陆常欢便是这个时候来了。

苏浅将小阿黎抱到静笙怀里,对静笙说道,“你先带阿黎去晒晒太阳吧”

静笙看看苏浅,又看看欲言又止的陆常欢,乖巧的点了点头,带着阿黎去晒太阳了。

见母子俩离开,苏浅转眸看一眼陆常欢,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你想去给她敛尸?”

陆常欢点了点头,支支吾吾的说:“哥哥生前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文鸢能够一生喜乐……他一定不想看到,文鸢死无葬身之地……”

苏浅看着远方,幽幽地道了一句。“你该知道的,文鸢所犯的,是通敌叛国的谋逆大罪,现在的东宫,风雨飘摇,实不该沾上那些。”

“妾知道……只是妾不忍心看她一个姑娘家,死后被野狗啃食,连最后的一点体面都没有。”

那是……他哥哥心爱的姑娘啊!

哥哥到死,都牵挂着的姑娘。

而且文鸢会如此疯魔,也是因为陆天佑。陆常欢实在不忍心,看她落得如此的下场。

“若本宫不同意,你会听话吗?”苏浅问了一句。

陆常欢低下头,躲躲闪闪的避开了苏浅的目光。

苏浅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陆常欢这样子,就算自己不答应,只怕她也会悄悄的跑去给文鸢敛尸。

“本宫会叫人去通知于月白,让她今晚带着你去吧。”苏浅默默的选择了祸水东引。

以陆常欢的性子,苏浅还真怕这个女人去给文鸢敛了尸,转头就去挖皇陵,把文鸢的尸体埋在陆天佑旁边。

那这可就不是收不收尸的问题了!

“谢殿下!”陆常欢完全没有察觉到苏浅的思虑,高高兴兴的谢了礼,转身离开。

看着陆常欢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苏浅忍不住为于月白叹息。

这个小祖宗,也就只有于月白吃得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