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近了,又远。

2018年的最后几天。一年到头,应该有个总结。冬雨总结了冰天,灯光总结了黑夜,路的尽头总结了路的遥远,荧幕屏上的年度报告,总结了人们一年的苦辣酸甜。韩的朋友们对于生活的感受,同样做了总结。他们在网上写的那些说说、帖子,开始大都含着情绪的负面,最后又不知不觉、不约而同地,走向了抚慰人心的正面。虽然没有多少人,深入了解过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但结束的地方大都是一回事。一回理解,一回感动,一回期盼,一回包容,一张张灿笑的小脸跟夜空聊天,教夜空向上向善,向往明天。想来不管到什么年份、什么世界,都会有人衷心的祝福。如同他们健康快乐地度过2018的最后一个夜晚一样,他们依然会用健康快乐迎接新的一年。

过去的难过、失望、遗憾、痛苦,脱下疲倦的外衣,撩撩额头,加入喜悦、希望、激动、温暖组成的剧院。台上寻找各自的舞伴,相认只需一眼。“喜悦”们蹁跹瑞彩,舞动出愈发昂扬的喜悦;“希望”们翩翩起舞,旋转出更加热烈的希望;“激动”们攘臂掀拳,发泄着越发疯狂的激动;“温暖”们从容不迫,融于这些美好的氛圈。岁序更新,希望和温暖一起跳跃,闪闪奕奕,美若星斗。也许它们就是时代的主题。你去看好了,这个时候它们总是洒满了人间。不管是加班加点的单位,归家的半途,还是滴答滴答的医院,明亮的病房,亦或是是咖啡厅电影院,高速公路收费站,棋牌室麻将馆,人多人少的地方一样浪漫。人人都必不可少的,失落与欢快,孤单与陪伴。

明天,让它来吧。让你看看,我们——多么温柔,多么——勇敢!

“孙仪钦,昨天吊的啊。”“他怎么啦张恒?”“昨天小卖部的老板给他递了包烟——欸什么牌子嗒?软中华不?”“唉!他给的软的我跟他说我喜欢抽硬的。”“你喜欢硬的?”“我靠孙仪钦你还买烟嗒!诶学校附近不是不让卖烟吗?”“没有,我们在小区门口,坐公交下来正好碰到他爸。”“啊切!诶——”“哦对,他们家在新区那边。上次研究性学习去你们家做作业,坐公交坐得累死我了。”“中华算什么,我都是抽的九五至尊。”“哼,我家天天往家里运西洋参。”“我家拿冬虫夏草当萝卜干吃。”“哈哈哈!哈哈。”

杜洋,王津,孙仪钦,李穆英,邹士麾,论吹牛(也可以说是说话的艺术)还得是这一帮大老爷们说得好。这可比朗诵轻松多了,让人一听就知道,哦!回来了;或者,唉!吵死了。

“陈泓鑫!把作文发下去。各位大妈大爷醒醒,拿到自已的墨宝好好欣赏欣赏,比比看谁的字更丑。刘朴欣上来,诶您叫刘朴欣啊!您大爷写的这个不叫字,叫玛雅文,全都挤在一起跟蚂蚁爬一样你要我怎么看,怎么批?您大爷不想写不要拿字来恶心人好吧,有点公德心吧拜托你可怜可怜我,一把年纪了眼睛还要用来给你们批作业的。拿回去,喏,拿张纸重新写一遍,把字写大写清楚了交上来我再帮你批啊——下去。杜洋!杜洋!杜洋呐?他死到哪里去啦?”

“上厕所。”

“懒人屎尿多。杜洋!快点过来!”

“怎么啦?”

“总归是有事情才来找你的喂,抖什么抖啊!告诉我你写的是什么,看了你的作文我早饭都要呕出来的。周末英语作业就一篇作文能不能好好写啊?”

“啊不是还有一张试卷和听力吗?”

“哈哈哈,傻X。”

“你卷子做的好嗒?”

“啊不没……”

“人倒是长得潇洒的,字也要写得像你人一样潇洒么好了,拿下去重新写,明天早上单独交到办公室。”

“啊!唉——我靠。”

“其他人看热闹开心的吧。诶大妈们最会看热闹了,看西洋镜谁不会啊。写作文那么难的事情,谁会啊!爹妈生你的时候生的都是爪子不是手,拿不了笔写不好字——单元作文写成这个鬼样子,期末考试的作文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子的。要结构没结构,要字迹没字迹,句子就写写I like sports very much这种——小学生都嫌写出来丢脸的。还有涂改,有的人这里涂一条,那里划一片,从来不知道写作文还要打草稿的。中考都是电脑阅卷,你用修正带有用不啦!批卷老师几秒钟一张卷子几秒钟一张,你写的那个鬼样子谁还来帮你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的不哦?看不清自认倒霉,谁叫你平时不好好练字啊?回去每个人准备一本衡水体的临摹本,几个人我是指定要买的,名单如下……期末考试之前你们比别人每天多一项作业就是练字,练得好了咱们寒假就不写。”

“没练好呢?”

“练不好么继续练,这种问题还要问嗒!我也不要求你写得多优美,大方,美观,整齐,做得到吗?不要在那个线上跳来跳去、就是不肯写在线上……”

嗯哼,第一次,英语早读不做听力,不讲单词,不上新课,而是讲应用文。是不是韩好几天不在学校了才变成这样的?倒是有些稀奇。

稀奇吗?不稀奇。

语文课,第一节。“杜洋站起来,第一节课就睡觉啊!”

“唉——老师我没睡。”

“懒腰都打起来了还说没睡。”

“老师我真没睡。”

“没睡啊,我问你我讲到哪里了?”

“嗯……我睡了。”

“好哈哈哈哈!”

跑操,嗯,好像好久没跑了,有点累。但跑步的感觉,依然很舒服。长长的羽绒服上上下下地舞蹈,空气自由富有活力。也许是期末考试将近,大家跑得比平时更带劲了——韩并不知道二者究竟有何关系,但就是联想到了一起——跃动在口号里的青春,齐聚了数不清的少年的嗓音,挥洒着数不清的少年的魅力。

看来,又是普通的一天。

然而放学之前,薛乾正准备讲两句,突然孙燕左肩背着一个挎包脚步急促地走进了三班。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只见她一脸严肃地问道:“今天下午谁来办公室了?”

“谁把我收的书拿走了?”

问了两遍,班里无人回应,只听得窃窃私语的声音,“什么书啊?”“谁拿的?”“不知道啊。”因为书是语文课下了课被孙燕没收的,所以注意到的人并不多。

“我再问一遍,谁把孙老师收的书又拿回去了?现在,快点,自已主动承认。”

又是一阵窃窃声。孙燕放在包上的左手,似乎在往下暗暗用力,肩膀却并没有塌下去,反而耸得更加坚挺。

“没有人拿?书自已长着翅膀飞走啦?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未经老师允许私自进入办公室,偷拿老师东西的小偷行径!现在没人承认,好啊,调监控喏。”

大家纷纷回头,韩尹珍用余光看见,杜洋举起一只手,悠悠站了起来。韩不知道,如果那些目光注视的不是杜洋而是他,自已能不能承受的住。

“你跟我出来。”孙燕一甩包,脚步急重地跺在走廊上。杜洋拖了拖板凳,不紧不慢地从后门出去。薛乾讽刺道:“杜洋,干的漂亮。”

放了学,男生们围到杜洋身边开始各种玩笑、询问。“你怎么这么勇。刚被收了书又拿回来。”“薛乾惩罚你干什么?”

杜洋毫不在意地说道:“他能把我怎么样,不就是八百字反思吗,老子十分钟一篇。关键坑了士麾了,书是他的。”

“没事,那书反正我看过了。”

第二天,杜洋拿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在大课间(下一节正好是语文课)面对着孙燕、薛乾和全班同学,读他做的八百字检讨。场面本应该很严肃,杜洋却让大家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别人做检讨的时候是会憋不住笑的。杜洋没怎么笑,大家笑了。

尊敬的孙老师:

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我感到非常的抱歉。首先昨天上课时我不认真听讲,甚至上课睡觉,作业没有按时完成。这反应(映)出我学习态度的不端正。并且我上课吃东西,极其的自由散漫,目无法纪,上课甚至看起了课外书,极其闲散,一点没有初二学生应有的紧迫感。再(在)被孙老师警告并将书收走后,我竟又拿了一本书,屡教不改,明知固(故)犯,态度极其恶劣,并且目无师长,对老师的提醒置若罔闻,随心所欲,自由散漫。白天上课的表现极其糟糕,自习课我还不安分,和wj,syq在厕所里打打闹闹,并且发出较大声响,严重干扰了我们班同学和其他班同学的正常自习,给大家造成了很大困扰。在此,我想向大家说一声抱歉,并且我还偷偷将课外书从老师办公室偷回,这件事做得极其过分。首先,我没有摆正态度,还是想用不正当的手段拿回课外书,忽视了孙老师的好言规劝,并且在孙老师三次询问我是谁拿的时候我都矢口否认,没有做到诚实守信这一点。总是抱有侥幸心理,与孙老师打心理战,赌老师不看监控,这么做极不尊重老师,也体现出我极差的认错态度。经过反省,我认识到我错在了以下三点:第一点、作为学生,不应该在老师没有同意的前提下随意进出老师办公室。第二点、不应随便拿老师桌上的东西。第三点、拿了就应该老实交代,不应该欺骗老师。我的这种做法按理来说应给会被送到学生处,并且受到处分,但好在我及时向孙老师承认错误,悬崖勒马,且孙老师宽宏大量,改成我停这个礼拜加上下周的体育课、自习课作为警告,如有再犯,直接移交学生处处理。昨天的一天体现出了我没有一个正常学生应有的学习状态,在此做出深刻检讨,其他同学引以为戒,我保证坚决改正,请同学和老师监督。

杜洋敬上!

为期两天的期末考,早就知道却还是步步惊心。

老薛对三班的复习状态终于是满意了,说什么过程好了,结果总归差不到哪去。他这一预料性的总结,总是(当然说了不止一次)在成绩登出、三班考过了六班之后才说。

可不管老薛怎么说、说什么,韩都认为不如自已的事情重要。瞅着长长细细的一纸分数,韩无聊地把分数条对折对折对折对折对折,叠成个不团不球的方块丢进桌肚里。过两天呢,那方块不是丢了就是被他当作垃圾处理掉了。

分数,不算高。出去比赛,多少还是耽误了点的,这不是借口,是分析。班级十二,满意是没有了,好多傻子的题目真的是只有自已才能做错。

大家都好努力啊,几分几分,几名几名,出一门成绩算一门、比一门,不知道成绩走去问,对了答案先比比。竞争嘛,不比这个比什么,不干这个干嘛呢?藏着掖着不说,不说就不说嘛。

无聊吗?

无聊吗?

不无聊。

一教室的人散了开去,相聚的日子早已约定。要是人生每次散聚都能像放假开学那样确定,那该会是怎样的美好——或者,怎样的无趣?

放假了放假了,拿到手机迫不及待上网展示自已的心情。乡下,旅游,补习,过年,祝福汹汹来袭。作息开始乱了条理,抢红包成了每个人的拿手好戏。终于有人建了个微信群,可惜老薛没加进去,大红包还是发在了人多的QQ里。苏汪涵在微信群里,韩很开心,因为他也在群里。

春晚,感觉没什么新意。钟声敲响,少不了的还得是李谷一。五福是要集的,烟花是要点的——诶不行,城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了,记得去年还可以呢……匆匆一载,岁月已昔,往事几盏尽杯底,一朝红日报新晴。猪年,大吉!

严冬至正月半,江南显著的气候变化,令从外地过来打工的人们感到新奇。云、雨、阴、晴,每一种天气都代表了一段心情,连起来便成了性情。见怪不怪的江南人见了,自然觉得十分熟悉。同样让人熟悉,乃至倍感亲切的,还有一个冬天没见、各自神气活现的同学,以及一个让人一听就知道开学了的声音。

“来把,后门关上。麻烦两边的同学把窗户也关一下。”老薛左右示意了一圈,又上下打量了一遍,仿佛大家变化很大,个个都长成了小大人的模样似的不好分辨。几个换了发型的女生,若不加以仔细观察,实叫人懵头转向不记得谁是谁。“还有十五分钟,讲几件事情啊。本来我打算讲五件事的,时间有限我就挑重要的讲了,后面的夕会课上再说。第一个,我今天早晨走进班里,看到这边两排桌子,感觉非常不舒服。我是下来一个个排了一遍的,是吧?这边的人看看那边两排,再看看你们自已的桌子,是不是一下子看出差距了。现在先不要动——坐在座位上排是永远排不好的。”

“下课么,你们说没时间的——中午总有时间的?吃饱了饭没事情,就下来看看。你们不是喜欢在班里到处蹿的咩?有时间看看桌子对齐没有,排一下,高兴的话把整个一排同学的桌子都排了。对吧,平时积点德,下辈子好投胎。啊薛老师早上一来就说投胎,真晦气。”

“薛老师新年快乐!”穆英在台下突然喊了一句。

“谁啊?李穆英是吧。变声了嘛,谢谢你啊。看来我群里的红包没白发喂——好了好了,你把我带偏了。我刚才讲到哪里了。中午排桌子是吧。讲这些是要你们知道,一个人的条理细节,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要不注意、放它过去。再一个,看看你们的卫生,喏——地上的垃圾,讲台上的,这块抹布放在这里也没有人来清理。一看就知道今天没有人打扫讲台喂,都是灰,等着我来帮你们擦嗒?还嗯的,嗯你个头,毛毛当心啦,薛老师记住你了——不是你第一个嗯的谁第一个啊,不要狡辩,你们现在不是流行‘我要我觉得不要你觉得’嘛,我觉得你就是第一个。”

“又笑过了啊。回到正题。我有一个特点,或者说爱好,就是评价一个班级,卫生工作做得怎么样的时候,看那个班里的垃圾桶,看垃圾桶周围有没有垃圾——我看了下,今天还没有垃圾扔在外面,继续保持——哈?哦吃的还没带过来是吧,还没买不?赶快晚上回家,路过哪个超市里面去买一点,要买买大超市里的啊,小超市里当心吃了拉肚子——还有一个,就是看讲台,有没有整理干净。为什么啊?你不喜欢在屎堆里做作业吧,老师也不喜欢在脏兮兮的讲台上上课,一摸过去全是灰,搁你你乐意吗?包括我去监考别的班也是,看一下这两个地方就知道这个班整不整洁,班主任管理得怎么样,学生素质怎么样。所以啊,打扫卫生的同学更加要注意了,今天开学第一天,情有可原,待会下了课过来稍微擦一下就好了。但是,以后要注意,互相提醒。当你把卫生工作放到心上,相当于你把整个班放在了心上。你把别人放在心上,别人才会把你放在心上。还有就是要做好做细,天天坚持下去。我们班应该是寒假之前大扫除过的,是吧?按道理来说,今天只要走廊包干区再打扫一下,应该没什么垃圾,但是你们自已看,自已的卫生弄得怎么样。还有几个迟到的,名字我就不报了。细节,再说一遍,细节啊。别给我扯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呸——除非你不在我的班里,那你成你的大事去吧我不拦着你。既然我们又在这里相聚了,那就说明又有新的征程在等着——我们每一个人了!第一天,新学期新气象,我看到了你们外表上,青春期的改变,心理上、心智上的改变有没有呢,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我能从你们一举一动中看见。”

“还有六分钟,我也不讲了,整理一下东西准备上第一节课。新年新气象,我也要做点改变,尽量少说一点废话,重点要求跟你们讲一遍就应该可以——唉,但是看到毛毛我觉得,还是不放心。”

“哈哈。”

“嗯我怎么了?”毛毛眯起眼睛,叽里咕噜地问道。

“什么时候能让薛老师看看你成长的大改变呢?好了下课啊。”

“薛老师新年快乐!”全班一齐喊道。这里面大部分是李穆英的功劳,薛乾讲话之前,他就跟后面的男生开始策划了。不少女生也听到了。

“新年快乐!第一节课好好上啊。”老薛笑着回应。

下学期从一开始,节奏便快得出奇。报道第一天,没等大家看清楚对方身上的新衣,三节主课就齐刷刷地安排在了日程里。虽然课程不是非常正经(老师大多要唠两句寒假的事情),但一提到上课,好多人便没了兴趣。假期里放出的豪言壮语,飘飘忽忽不见了踪影。似乎只要开学,这种情况总是不可避免。其实只是大家没有适应,不够勇敢与自信。勿需焦急,勿需多虑,放平心态,跟上课堂的学习、老师的语频,慢慢的,问题便解决了个彻底。这段时间,虽不让人时时安心,但只要过去,后面便又是晴空万里。紧要的是付诸实际,不要期待寒暄和高兴。学习,从来不是一马平川,风平浪静。

这些话老师会讲,家长会说,他们自个儿也都知道。不过只有真正想进心里,才会觉得浑身充满动力。而对于昨晚还在熬夜的人而言,整个一天都没有这种感觉。青春的闪光,在他们眼里忽明忽灭,让长辈见了疑惑不解,让同辈见了爱答不理。但是如果有一段漫画情节、一段游戏章篇,他们又能激情地聊上半天。若把他们的这些特点和以前的学生相比,似乎也没多大区别,懒一点就懒一点。

星座手相情人节,专辑剧本杀饭圈,流行还是跟风?信仰不如塌房,认真不比任性。到底是好是坏,各人有各人的偏见,总有一方不会理解,另一边觉着用不着他们理解。他们终归是现代的学子,现代人有现代人的样子,现代的社会不是他们这代人决定的,他们能决定的,是将来的社会。他们对时代的看法和做法,必然有这个时代的特点。他们作文里也会这么写:快餐文化、浮躁社会、网络信息、竞争压力、环境污染……他们懂得越来越多,价值观也越来越多变。博观约取,厚积薄发,成了其中最最少见的一种。谁对谁错,孰好孰坏,时代自会给出一个结果。他们本身也是一个个结果。

韩目前对这结果最大的感觉是,和周围人待了快两年,却没能找到个无话不说的朋友天天畅聊。范筱楠算是和他说话最多的人了,可一段时间过后,韩发现他们之间交流的内容,过于局限。从来都是那么几个点,几段笑话、说说,她满心欢喜谈论她喜欢的东西时,好像并不怎么考虑他的兴趣。而他总是不好意思拒绝,怕失去这么一个还能和自已说两句的朋友同学。也许就是因为被挤在那么多,他不感兴趣的话题中间,被压在他听得懂字却听不懂意思的段子里面,韩才感觉虽然万千世界声音万千,却没有一个能打动他的心弦。也许,他只是盼着,能和自已喜欢的人说两句话先。

第二天的早上,好几个人迟到、忘带作业或者根本没做、也不高兴补写;有人上下册书没带正确,上学期发下去的新书,一个寒假再拿出来时,已经皱得抛开了颜面。问起来,他们还说,我在家复习了才弄成这样;新书发完,丢了再买,在他们这代人身上屡见不鲜。这正是他们于学习上的心不在焉,正是不会学习的表现。

第一天升旗仪式,人一站到室外,便觉得穿得还是少了些;不管男生女生,看了都让人觉得他们弱不禁风;校长讲话里,强调了经常锻炼。鲜艳的校服下面,正分享着脚趾头冻掉的戏言。

过年时候吃惯了大鱼大肉,突然间看到食堂的饭菜,厌恶得难以下咽。忆苦思甜,最多是滑过耳朵边;享乐不懈,似乎才是正解。一会儿尖声大叫,一会儿吃吃大笑,又是愉快的一天。

晚上回家不想写作业,就连抄作业也开始贪肥拣缺;答题过程上错误的细节,正好暴露出他们心中对梦想世界的空缺;温暖的校园更像一个溺爱的家庭,挡住了外面的世界。开学第一天,作业不多,但若老师问起作业量,回答得最多的声音,总归是响亮的抱怨。杜洋没写政治作业被薛乾惩罚,以后政治课的黑板都由他一个人擦。

有人说他们太幸福,说他们不够苦,也有人觉得他们太悲哀,太无所适从。实际上,一代人与另一代人对于生活的独特的感受,不应该受到偏见。只不过偏见也是他们对这个时代的理解,对整个时代的反抗。这样的理解逐渐融入他们的血液。天真美好,总算只在作文里猖獗。

韩听到和看见,班里到处都是偏见:

——范筱楠不爽同桌(颜晧天)乜眼看她、爱理不理的表现;

——杜洋对实验不成体系的足球队到处抱怨;

——姚博朗觉得语文老师只看得见他上课讲话,不然怎么每次讲话都只点他的名;

——士麾和梁叶铭谈恋爱后,见不得她和别的男生聊天;

——宋雨萱看不惯撒娇的男男女女,看不起邹士麾对自已的朋友人身限制;

——孙仪钦调侃王津喜欢梁叶铭,反被王津怼的败坏气急,两人激动地大干了一架。王津拿脑门顶住了孙仪钦打过来的拖把柄,上医院缝了三针,隔天回到了班里;

——期间杜洋到处吹嘘,又是佩服又是笑话,惹得很多人开心,很多人不开心。被孙仪钦酸了两句后,他也开始败坏气急;

——李穆英因为英语天天重默,又在班里哭哭啼啼;

——再看看天天不交作业的刘朴欣,早就处变不惊。与其说烦英语老师刁难的默写题,他更担心假期补习班的早早预订,似乎把这当成唯一可以炫耀的东西,逢人就对着笑着说起;

——小华把物理课当成个人的表演秀,积极得不给其他同学参与实验的机会;

——余鹏看着什么烦恼都没有,整天和小胖、蒋君逸玩得嗨得不行。

可以说除了苏汪涵,韩几乎看透了每个人对于新学期的定义,包括他自已。每次开学,他好像都处在几种焦灼烦闷的心情里,每次都有新的烦恼和忧虑。曾经一度以为优美的文字书籍,多姿多彩的学校生活,现在看来是那么的枯燥单调,不值一提。

如果说这是厌学,韩根本不相信。可若不是,谁又能为他解谜,带他走出这循环迷宫般的困境?人的迷茫,变化在不同时期。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可谁喜欢,谁乐意?到头来还不是靠自已。

老薛最近老在讲什么自主招生,说是他班上的学生,人人应该为了这个拼一把命。人哪有那么多命给你拼?韩想那多半和自已没有关系。听说实验自招进入高中的,一届也就十几人,考上一中的当然更少。算算自已的年级排名,哼,还不如算算饭卡里的钱够用几天,来的实际。

立春雨水,不知何时,节气歌只唱在了童年。二月末的春天,春风零星,鸟雀隐鸣,太阳也常常躲在云里揉眼睛。天空阴晴不定,时常不由自主地泣雨。少年们的心情,也常常是不由自主地飘在雨里。

21世纪,在看不见的数字经济和信息竞争里,数码化地刷新了一天。韩拨弄着校服上刺毛的部分,想把袖口收得些。右手上带钩的刺毛失了粘性,或许是他平时就喜欢拉拉系系的关系。听着那“擦擦”声音,多少次他努力地把无聊转移。洗衣服的时候,母亲也注意到了韩衣服上的问题,叨叨他是个败家精。韩早就不以为意,心想冬天已是看得见地正在远去,这件外套,最多最多,再穿一个冬季。倒是那嗡嗡嗡的烘衣机,不知道还要响多少天才能停。如果不穿校服,意味着和初中话别,那听不见母亲弄响的烘衣机,又意味着什么?韩没有细思下去,而是带着不想父母唠叨的心,提了点力气用在学习。

上学期,三班被评为校优秀文明班级体,老薛很高兴,大家不知怎么也跟着高兴。虽然他们的高兴,主要通过起哄表现,但那正是他们高兴的原因。那些平时不说话的,脸上的表情似乎在质疑,“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或者是不敢告诉别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但事情也可能远非如此。平时做的那些卫生,他们也都参与了进去,而且总是默默地完成,哪怕偶尔忘记或者抱怨两句,也从来不会觉得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似的,邀功自居。先进班级体,纯属是意外的惊喜了。

在他们这个年纪,在已经待了一年半的班级里,没有人会为了班级荣誉互相吹捧、揶揄或者说毫无所谓的,全然不经心。在他们未来的很多日子里,还有许多考验,许多需要他们劳动自理、服务集体的时候。能在少年时候就拥有一刻大方、单纯的心,必能学到很多,小气和计较所学不到的东西。

老薛说这次先进班集体的获奖,首先要感谢姚博朗和龚城:“教室里所有的电灯、白板,还有这个绿植的打理,姚博朗都是负责的。啊打理得很好,可以说不仅做到了一个电教委员应该做的,还多了一门副业哈。这一层楼我看过去,有的班的绿植是,已经是趴在地上了。这里我们给姚博朗一点掌声。”

“当然,姚博朗如果能够不拿着花洒,跟余鹏两个人在班里狗咬狗就更好了。嗯,这里我想啊,不能老让姚博朗一个人承担这个工作,每个同学都应该参与进来。我帮你们数了数,正好两个人负责一盆花。多的不太好的几盆呢,我拿到办公室里去——办公室里面环境相对温暖一些,容易养活,也是保证让你们拿到手里的时候,花都是健康的,相互之间保持一个相对的公平——诶我丑话说在前头啊,两个人我不管你们怎么分工,给我把花养好了。上面都贴了名字了,一个都别想赖啊。花在人在!啊,花在人在哈。”

“其实呢我觉得,三班的每一位同学,都应该得到表扬,而不单单是表扬龚城和姚博朗两个人。文明班集体不是靠几个人换来的,是全班52个同学,每天辛辛苦苦,尽职尽责,努力挣来的。你像我们倒垃圾的几个同学,每天中午一趟,晚上放学一趟,有的时候早上垃圾桶满了还要再多加几趟。你扔垃圾的人是很方便啊,走到前面一扔。倒垃圾的同学呢,每天在楼梯上跑上跑下,手上么还要弄得脏兮兮的。所以我觉得的啊,每个同学都应该感谢他们,体谅他们。还有负责搬水的,顾淳,李丁浩。一开始龚城没有安排搬水的同学,他们两个是自告奋勇,主动承担了这个任务。体育课回来咕嘟咕嘟喝水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痛快啊,要谢谢他们,谢谢他们帮大家把水从一楼搬到教室里,让大家都能够及时地喝上水。一路上花多少力气你们想过没有?啊顾淳这么瘦的身子,二十斤重的水桶一口气就搬上来了。”

“锻炼身体。”

“啊顾淳说锻炼身体——锻炼身体是你的事,搬水是班里的事。你可能觉得搬水的时候顺便锻炼了身体,薛老师想的是你为班级做贡献了。还有我们擦黑板的两位同学,唐子耘和杜洋。两个人虽然是一人一周轮换着来的,但是你们想想一周几天?一天几节课?啊一个星期四十几节课,还要吸粉笔灰,好玩吗?肯定不好玩,但是不好玩他们也坚持下来了。虽然两个人有时候会忘记,但从来没有说谁不想干了。”

“找死啊不想干了。”

“还有我们的学习委员,朱羽馨。”

“哦——”

“哦什么?啊杜洋哦什么?”

“嗯没什么没什么。”

“咱们班的学习委员,应该说是非常兢兢业业了,不像有的班真的就是‘学习’委员,除了学习啥也不干。朱羽馨每天早上,在黑板上写要收的作业,方便大家知道要交哪些作业。还有这边,每天的课表也是写在边上写得清清楚楚。调课什么的,我跟她一说,每次都能及时通知到位。虽然看起来都是些小事,但是她做得非常好,非常细心,非常负责。我希望能多看到一些这样的品质,出现在你们的身上。当然你们不一定要做到让薛老师看见,说搬个水啊还要到薛老师办公室门口转一圈。你要是力气多是我也没意见啊。做事情也好,学习也好,都是为了你自已,或者你自已为了的人去做的,没必要做给别人看。

我一直觉得,学习是你自已的事,每个人学得好不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是在一个班里,班级建设是大家的事情,能把大家的事情做好,远比只做好自已事情的人更值得尊敬。也许我成绩不好,但是我心好啊。有的人说薛老师夸我心好的,我天天去搬水天天去擦黑板,学习什么的一边去。”

“嗯——”

“嗯——你们是——我发现咱们班的同学有个特点啊,就是心态太好了——诶你们现在这个位置是不是坐了很久啦,要换位置了是吧。正好现在书包都收好了,来站起来呢。”

“我X还不放不学。”“终于可以离开这个人了。”“我觉得现在的位置挺好的,千万别换。”“别把我调得太前就行。”老薛吼了两声,班里安静下来。不知怎么,这次的安静给换位置增添了一种紧张神秘的气氛,似乎好多人在里面暗暗较劲似的,科幻电影、探险旅行跟它相比都远不能及。

但这也许,只是韩想象出来的。真正紧张的,或许只有他一人。他故意曲了点膝盖;凳子往后面推,遮掩一下别让后面的人看出他装矮的目的;十根手指像老鹰踞崖般扣在桌上,以保持平衡并缓解双腿的压力。“韩尹珍和李穆英换一下。”他像发现猎物一样看中了穆英的位子,老薛的话则把那猎物给他送上了门。那一刻,他的高兴里充满了自信和野性。

他正得意呢,穆英转过身随手撑动了韩的桌子。他两腿跟着桌子一晃,几乎跌倒,还好多亏了手指的支撑。这一晃把他的腿冷不丁地晃直,却也晃出了不少尴尬,满脸满嘴都塞不下。

穆英没想到自已一个无心之举竟然弄得韩尹珍差点摔倒,连忙伸手来扶,却见对方已经站好。“诶当——老韩你没事吧。诶等等,你不是比我高吗?”“有吗?”“有啊我记得初一就是,你175我174你一直比我高啊!”“哦。”“你没站直吧!嘿!老师他没站直!老师、老师。老师听不见。”“你别……”“说吧拿什么补偿我?哈哈。”几分钟的时间里,韩十二万分地理解加赞同之前杜洋对穆英的成见。尽管他知道对方并没有恶意。然而他太担心老薛听到这些话了——旁边人怎么个看法他都不在乎的,他只希望能往前坐一点,能靠苏汪涵近一点,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难道这都,不行吗?

一种被说破心事看穿动作的痛恶骇怕,折磨着他的身体。心中的乞求与紧张,逼迫他死死抓住桌缘,几欲拎起砸人发泄又无暇无胆发作。他,只能努力地屏气,喷气,保持冷静——他知道周围的人听得见他喘气的声音。

确定老薛没有注意到这边,他才松掉了手上的劲,把呼吸的声音放到了最低,心想自已竟找不出长叹一息的勇气。

他回身不知道怎样地看了穆英一眼,穆英两手撑开放在桌上,对他微笑。韩也笑了笑,心想这真不尴尬!

“好坐下。让我再看你一眼。”韩比别人慢了一拍地坐下,僵硬的四肢和残存的力气,不容许他动作敏捷。好像是兴奋过后的,现实、灰白、漠然。他达到了目的,却是得意不起来,失落不下去。好不容易平静了,他才想起自已身边坐着的是一个女生。一个认识但又从未深知的女人,因为她看着不像个女孩。

最开始,韩只是希望着能往前坐点,对于和宋雨萱坐同桌,并无任何预想,以至于在发现她的时候那样的猝不及防。一般来说,韩是乐意和女生坐同桌的——和苏汪涵坐同桌的那段时光,是他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好记忆;和范筱楠上课吃东西的那段日子,让他快乐无比。但和宋雨萱成为同桌的那一刻,他并不开心。

他不确定她是怎样的个性,不知道如何跟这种成绩很好的女生打交道,界限在哪里?是谨慎,还是调皮?是保持距离,还是用幽默拉近关系?这些很烦的,很烦的。和男生做朋友,根本没有这些顾虑。自认为人缘不错的他这时才明白,自已和很多人一样,不会交朋友,不会表达情绪,不会轻易地表露心迹。

但他到底和很多人不一样,他是韩尹珍啊!他最后确定的想法是,维持一个令人满意的形象,而不必开始就和女生走的过近。虽然那样很累,可他到底还是真实的自已,自已希望的自已。

想到这里他平心许多。平心而论,他对宋雨萱了解的不多,平时也并不关注,但一年半多待在同一间教室里学习的时间,带给他的感觉是强烈的。她是个很厉害的女生,有脾气,有客气,有智商,有美丽,穿着打扮素净,成绩特别稳定。这种女生将来多半是要成为干大事的人的,像,武则天一样的人,有理性,有心计。

韩心头一紧,想到自已坐在这样的女生旁边,必须要提高警惕了。不知道她会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不管怎样,他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尤其在陌生人面前,在他觉得要小心对待的生人面前。他会步步谨慎处理的。

这些想法韩不知是如何产生的,好像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也不会这样想。以前在QQ上聊天,用一个朋友的身份解决心事的事情,已经成了过去,成了事实了。忘掉,也是事实。这,是偏见吗?还是突发奇想?突然其来,又突如其去。

责任不是那么好负的,朋友不是那么好当的。他不想弄一个随心的开局,揉一团疲倦的过程,最后换得一败了之。这不是负责,甚至不如不负,不如不做,不当朋友,不要有交集,那对谁都不好,对他来说更不划算,不值得。

这,是他变了吗?变得小心,变得算计,畏葸得只会隐藏自已?过去也就一年多的时间,是什么让他有了如此的心境?这算是成长吗?应该是吧,他认为的。可是好是坏呢?他不确定了。

玉兰花开了,白的,紫的,满树满冠。阳光,金子一般,穿透了浪漫的春意,穿过了青春灿烂。放学的时候,韩看见苏汪涵走过马路去,心里很高兴。她最近发了一条说说:“太阳……也会喜欢太阳吧,光芒万丈。”

生日,过去。

四月下旬左右,韩报名参加了一个英语口语大赛。因为是第一次而且是自已主动报名参加的比赛,韩连初赛之前没什么人去的比赛指导也参加了。骑着自行车,到南大街二楼一个类似补习班的地方,找到里面一个蓝色墙壁的房间,十几张小椅子排成几叠。主办方当然不只是免费辅导这么简单,趁机说导你报他们的课程消费才是主要的目的。不过韩是一个人来的,身上也没钱,带着好奇来,带着信心离开,其他的,什么也不带。

初赛韩稍微认真地准备了下,因为那段时间正好赶上月考。过了,惊喜,意外,几种模糊的情绪化作清楚的回报让他心中快意。但也不是没有闷燥,毕竟夏天快到了。复赛要交一百五十块报名费。韩不是怕家里交不起这钱——如果他们家月收入能够翻上一番,他肯定不用考虑这些。但实际情况是他没法不做到细斯打算。一百五十块,值不值?能不能得奖?班里有多少人报?韩在那个时候扮演的是商人的角色。经商的人都得胆大心细,像狼捕猎一样出击。韩决定了,报!因为他相信自已一定行。初赛没怎么准备就过了,复赛必须认真努力。

初赛的比赛方式是线上录音,复赛则变成了线下,地点位于一所很新的学校。若不是比赛,韩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所学校。不过学校边上的荷花园,他倒是小时候就来过。那个时候坐的还是公交,屁颠颠地跟着父亲,缠着母亲。工作日还是假日都分不清,反正目的地是城市的各个公园。那个时候他就觉得家乡好大,走着走着,很容易犯困。现在即使有了汽车,他依然有这种感觉,只不过不是因为纯粹的疲倦罢了。

而是因为很多张陌生的脸,以及一面阴阴的天。他到的时候,天开始下雨,蹿进穿风的走廊,还得小心不要走的太靠边上。韩一面打量四周,一面寻找目标考场。瓷砖上的图画跃入双眼,他用新长出来的指甲,弹钢琴似的边走边敲。一排露天的水缸,养着铜钱般的睡莲,他没有在意这些,继续向前。

“1013,二楼,哎刘普昕!你好!”“韩尹珍。嗯……你知道1006考场在哪吗?”“喔那边头上!我刚从那边走过来哈哈。”“哦谢谢。你在哪考啊?”“我在楼上,先走啦,拜拜!”

有那么一个瞬间,韩觉得自已赢得了刘普昕的尊重,因为他看他的目光十分特别。他似乎急着要帮自已做些什么,韩微笑着,不说话地拒绝了。

上楼地方十分显眼。高高的台阶,使楼梯显出一种向上升的气势,一种奇妙的感觉。上到二楼雨下大了,韩心里却格外凉快了。找到考场,递过身份证,签到完成后又来到外面。韩认为外面的环境更适合自已复习。当然,安静是前提。

“我们家今年第三次来考了嚯嚯!”“呦那你们家厉害的。我们家那个被我逼着来的,一点都不积极……”两个妈妈在门口聊天的声音盖过了下落的大雨,仿佛在向全世界炫耀他们成功的教育。韩不想当她们的听众,走开了。

“三次算什么?老子就来这一次,一次就给它过过去!我自已想来的我一定能行!”干脆的雨声振奋着内心。

他拿出自已手写的稿子默背,连雨声都听不见了。巩固的差不多了,他把稿子收进书包,走进教室,正好看到他们班上的一个同学。就是很早以前,他帮她撑过一段伞的一个女生。真的是很早很早,很小很小的事了,为什么他现在又记起来了?是那熟悉的雨景,唤醒了自然的欢喜。

“诶韩尹珍,你也在这里考?”

“对。你一个来的吗?”

“不是,我妈在外面。”

“哦。阿姨好。”“你好。”

韩没有多说话,怕打扰人家复习。他默默地,到后面坐着,靠着一堵墙。休息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涌上他和那个女生之间所有的点滴。也就是班里有一些活动、一些工作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忙吧。他个子太高,她坐得太前,他们并无交集,连文具都想不到要找对方借。她是语文课代表,说她是班里最踏实认真的学生也不过分。韩打心眼里佩服这样的人,这样柔柔地闪着光,发着热,不声不响便能传递鼓励的人。韩受到空气中的一丝震荡,充满信心地步入考场。

结束的时候,雨下得轻细。他压在分数线上通过了复赛。而后参加市区决赛又要花80块钱,这对于通过了复赛的人来说是很难拒绝的。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考纠结,只是好奇为什么决赛的钱反倒比复赛少了这些?而最后全国的决赛,因为是异地比赛,所以全程都要家长陪同,没有五千块比不了任何赛。如此这般,真让人有点不知道比的究竟是什么,比的目的何在了。

韩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想参加市区的决赛,一举而成。他不想让自已的心情,因为没什么意义的嚼舌头的事情而改变。他的自愿和信心,一直没变。

比赛号码抽签,韩抽到了一号卡片。没什么特别的,早比赛早结束,韩对自已说。走过那些高高的楼梯,走到教室门前,进去,按序入座,一位戴着工作牌、看上去不怎么年轻的阿姨宣布了开始。宣布完,她就退到开关门的那片区域里去。后来整场比赛的时间,她就像附在门上的一块装饰物似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比赛出现了意外,也只是让她从门外滑落下了一点,似乎只要那门还在,光便透不过来。

屏幕上放着十几个设了超链接的数字,选手随机选一个,按照链接里的材料表演一段独白。由于没人真正清楚规则,韩选了三个数字,说了三段内容,那些评委才发觉事情有些奇怪,“是一直说下去吗?”“我不清楚喂。让我赶紧打个电话问问看呢。”边上两个同样是阿姨年龄的评委,因为怕出错,交流时不得不伸直脑袋,给人一种很负责任的印象。坐在中间的一个腰板挺直的老外,发出了他身体不相称的细小的声音。韩听不清楚他说的是英语还是普通话,只觉得场面滑稽得不行。更神奇的是,门那边的工作人员居然一点反应和行动都没有,好像这些压根不关她的事情。一共一百块的工资,站上半天,天塌下来也跟她没多大关系。韩不关心她的事情,微笑着站好,像主持时那样,仪态大方地控制住场面,不让其更滑稽。处理的结果出来了,只要说一个就行,韩松了口气,不禁佩服自已做到了这件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不过说实话,他还是十分庆幸的。说一段表演就够累了,何况三段,再说下去他恐怕喘不上气了。评委们比他更加庆幸更加安心地,舒了口气。幸好韩只说了三个而不是三十个。用他们的话说,“全给你一个人说完了后面的人都不要比了。”韩觉得,那也没什么问题。

到现在为止,韩的心情一直不错。比赛顺利地进行,就算中间有点插曲,也全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他喜欢这种一切顺利的感觉,希望一切能就这样顺利地继续下去。

“哇——好厉害啊”

“啊?谢谢,我已经快不行了,哈哈。”韩听见有人跟自已说话,回过头去。

“没有你好厉害啊,要是我的话三个肯定说不出来。”

“没有啦。你哪个学校的?”

“市实验。”“啊你也是实验嗒?”

“你也是啊!?”“对啊。”“哇好巧啊!”

相认产生的激动,让两人的形象立刻变得鲜丽亮眼。韩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乌黑的短发,白净的额头,笑的弯弯细细的眼睛。她的眼睛分的有点开,不过让她的笑容显的更加恬静平宁。她有一张心形的脸,青丝过耳三分。淡色的衣裳,衬托着她细嫩的脖颈。柔和的下巴颏儿,柔和的唇线,柔和的面颊。她像一朵山茶花开在他面前,又如一枝水蜜氤氲在山间。但最符合她形象的词语,应该是可爱活泼,大方文秀。也许是韩看的不够真切,但是他不能看的更多了。时间总是那么讨厌。

“你是几班的?五班?那你应该见过我,元旦晚会上那个《不再犹豫》我唱的,虽然唱的不太好。”

“元旦晚会?我们班的元旦晚会吗?”

“不是。哦你是不是七年级的?”

“嘘、小声点。”女孩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了看周围,随后重新看着韩说道,“我是七年级的。”

“哦哦,好的。难怪——我八年级的。”

“你几班啊?”“八三班。有空来找我啊。”“哈哈,一定一定。”“拉个勾!”“啊行!对了学长你叫什么名字?”“韩尹珍,你呢?”

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韩以为对方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梅涵香。“奥你叫梅涵香啊。”韩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参赛胸卡,对着上面的照片和文字,仔细地看过去,忽然觉得自已很有点“骗”女孩子的本领,忽然又觉得自已问她名字的时候时候像个傻子。

“待会儿你要上了吧。”

“嗯。唉怎么办?我有点慌,感觉你们都好强。”

“哪有,我跟你说我的英语差的跟——什么玩意一样(他伸了伸脖子在脏字出来之前改了口。在她面前,没有任何不礼貌的东西可以出现)。你放心,我叫你一招专治紧张的,就是盯着一个东西看,目光不要游离。这是我主持时候的经验。然后你要让思维活跃起来,多用联想。我刚才说的三个全是临时想出来的。然后再把演戏的感觉投入进去,那样就完全沉浸进去了。”

“喔。”

“总之相信自已,你一定可以。做人自信最重要啦。”

“哦,谢谢珍哥!”

“哎——不要叫我那个什么哥啦,弄得我唉,”

“怎么了?”

“唉算了,你就那么叫吧。反正也没人那么叫我,就当是见面礼吧。”

“我觉得挺好听的啊。”她说着鼓起了笑肌。韩不小心插嘴道,“是是是,总比叫我小名好。

“哦那你小名叫什么啊,能说给我听吗?”

“珍珍。”“啊,那不是……”“对对对,就是……”

“太厉害了,恭喜你啊。”

“哎我一到上面就觉得好紧张。跟坐在下面完全不一样。”

“正常。我跟你说别跟他们(韩把手心向上摊着,代指其他参赛选手)表面上看都稳得很,内心其实都慌得一批。”

“嘻嘻。那确实,看得出来——啊你怎么也喜欢解鞋带。”韩孩子般捉弄地把她运动鞋鞋带抽开,动作不快。她不得不弯腰下身去系。一头黑发,和他挨得好近。

“我有个同学有和你一样的爱好——这应该算‘辟’好。”

“是‘癖’好,第三声,我用字典查过的。”

“哦对不起。癖好。”

“哎没什么对不起啦,我以前也经常读错。就算现在知道了我还是喜欢读‘辟’,主要是说习惯了。只有人读错了,我才会指出来。”

“喔我也是。就是那种自已错不要紧,但是别人错就不行。”

“对对对。”

他们相视地笑着,韩使劲地点头,分明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欢喜。他为逗笑这个女生而快乐,并且不知不觉喜欢了上了她快乐的样子,为她的感到那份快乐而更加快乐。那种没有负担,笑就是笑,乐就是乐,简简单单的喜欢,他是第一次接触,却觉得并不陌生,好像某个好朋友传给他的生活习惯一样。宋雨萱。韩笑出了声,连忙捂住嘴,仿佛宋雨萱就在他身边,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他动动手掌,把她看着自已的样子从眼前挥走。

他跟梅涵香互换了QQ。是韩先问她要的。“要”这个字不好听,他问的是“有没有”,她回答的是“我写给你。”没有纸,就写在参赛证上。他说他的QQ特别好记,他来写。她很信任地递过了笔。他问她写哪里,她说照片下面就可以。

“好,让我的QQ号一直看着你笑下去。”“哈哈,谢谢珍哥。”

高高的楼梯,韩郑重地一级级走下去,走到门口,还流连着楼梯上的快乐。

“你怎么回去?”“啊?我爸妈在对面等我了,拜拜珍哥!”“拜拜!”

雨不知怎么又飘下来了。她的声音,落雨般轻盈。

轻盈回首,她用一张江南女子的脸蛋,笑出了整片水乡的温柔。那一刻,韩真想一辈子做她的珍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