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你在里面吗？我们谈谈吧。”
“洛伦，你觉得老师骗了你吗？”
“你还小，有些事情等你长大以后……”
“……”
“我晚点再来。”
……
……
“你在开玩笑吗？又是幽默一下？”
喆眼中的焦急做不了假，对白华的语气也变得粗鲁，无论她再怎么脱线，现在也不是该嘻嘻哈哈的时候了。
“啧！”
白华看着桌上那最后一支蜡烛，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当她要喊喆时，口中的话语却先一步变成了警告。
“小心！”
磅礴的怪力自身下迸发，将对怪异进行压制的喆掀翻，那怪异四肢伏地，整个背部高高隆起，被布袋套住的头颅也随脖颈一起被拉长。
先前可以轻易被喆用匕首杀死的怪异此刻却坚如钢铁，哪怕刀口卷刃也无法再伤其分毫。
“早知道就买更好的武器了。”
喆的后悔无济于事，怪异的异化还在继续：四肢变为纤长的四足，封住嘴部的纤维尽数断裂，扭曲狰狞的獠牙终得解放而出。
“还没发现吗喆，巢与现实的间隔变弱了。”
正如白华所说，教室的地板上出现了大片干涸的血迹，十三张课桌也已东倒西歪，上面的白烛消失不见，唯有最后一张课桌还保持着她们进门时的样子。
“失去巢的庇护，它准备做最后一搏了。”
烛光下白华的影子聒噪起来，四面八方斑驳零碎的阴影都向她汇聚而来，在那与现世形影双生的另一世界，一场狂潮正在翻涌酝酿。
“你都这样了，别再用能力了！”
喆的呼喊不过是吹过影浪的微风，甚至激不起一丝水花。
“就在这里把这个怪物杀……”
“老师？！”
教室门猛地被推开，不同于先前的烛光，另一种来自现世的光线挤进门来——月光。
“白华！等等！”
阴影狂潮席卷而至，千锋万刃的攻势倾泻而下，所到之处怪异的躯壳分崩离析，而它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扭头望着洛伦，就这样任由自己被洞穿切碎。
最后的白烛熄灭，伴随着巢的破碎隐于月光之下，教室里只剩下歪倒的课桌与散落的纸屑，还有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和扭曲的怪异尸骸。
怪异嘴中滚出一截白蜡，烛芯早已燃尽，只留下了中空的蜡体。
“这是……怎么回事……”
洛伦定定地看着死去的怪异，嘴里不断小声嘀咕着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望向白华的目光中燃起一丝希冀。
“波尔奇姐姐，怪物解决了……同学们，还有……老师呢？”
白华靠着墙，不断有血液顺着她的面具滴落，她只是扫了眼洛伦，然后一屁股坐在墙根没了动静。
“喆……咳咳，我有点累了。”
“你这家伙……”
喆无奈地扶额，尽管有些事情还尚未明了，不过最大的危机已经解决，让她歇会儿也无妨，当下伤脑筋的问题是该如何对洛伦解释现在的状况。
“洛伦，你知道‘怪异’吗？”
“怪异……”
洛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像要否定什么似的猛然摇头。
喆叹了口气，继续解释起来：
“你就当是有一种病吧，得病的人就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洛伦眨眨眼，突然用炽热的目光看向喆问道：
“既然是病的话，一定会好起来的吧！我曾经也生过病，吃了老师带给我的药，睡了一晚以后就……”
在男孩的声音里，喆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已经想好的话却卡在喉中始终无法出口。
“宣告得病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白华！”
“哎呦，哎呦，别喊那么大声，两只耳朵都听见了。”
白华站起身，脚下虚浮地来到洛伦面前，伸手在衣袋里捣鼓了半天才后将一张小广告似的纸片塞进洛伦手中。
“影子事务所，从洗衣做饭到……暗杀复仇，业务全覆盖，服务无死角，专业代理人一对一……这是什么？”
见洛伦磕磕巴巴地将纸上内容读了出来，白华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呃……能认识那么多字，比某些代理人还厉害了……嗯……哦，对了，是那个老师教你们的吗？”
洛伦点点头，望向白华的目光里仍然带着不解。
“那就再读读这个吧。”
白华将洛伦手里的小广告用另一张纸换了下来，有些尴尬地顺手放在了门边的窗台上。
……
洛伦，最近你一直躲着老师，老师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聊聊了。
你是个听话的孩子，但你还小，很多事情我没办法让你理解，也不愿就这样给它们定性，让你像我一样理解。
我不奢求你们一定要相信外面的世界是美好的，但我一定会这样告诉你们，因为我想让你们在当下怀抱着对它的憧憬，而不是在绝望与恐惧中日复一日翻滚向前。
随着你们长大，总会用自己的心去衡量世界，我能做的便是教给你们知识，陪伴你们成长，并告诉你们，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我想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这些东西依然会留在你们心里，作为你们前行的蜡烛，让你们看清自己脚下的路，这样的话，我作为老师的目的就达到了。
放学后我会让其他孩子把这封信带给你，想和老师谈谈的话，就到教室来吧，老师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
洛伦静静地读着信，面对着地上死去的怪异，小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清冷的月光射入教室，打在早已没了蜡芯的白烛上，为其短暂地续上了光焰。
……
……
“快乐的人？那我以后不可以哭了吗？”
“当然可以，哭泣是孩子的权利，但老师希望有一天你不会再哭了。”
“为什么？”
“因为那时你就已经长大了。”
……
……
“我们就这么走了？”
废墟外围，喆扶着走路打颤的白华，白华个子挺高，喆不得不挺直了腰板架住她。
“他今晚已经有约了，不是吗？”
白华示意喆放开手，而后自己摇摇晃晃地来到垃圾堆前，蹲下身开始翻捡起来。
“来都来了，捡几个瓶子再回去，就当是补贴我的营养费……咳咳咳！”
一阵剧烈地咳嗽毫无预兆从胸腔迸发，白华只觉得眼前一黑，就这样失去平衡栽倒下去，好在喆及时赶到，在她掉进垃圾堆之前一把将她拖了出来。
“当时你发动能力去找其他碎片了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想起她们与怪异的第一个照面，白华毫不犹豫就操控影子进行攻击，想来也是在那时候用影子去其他教室收集齐了相片。
“反正用都用了，干脆就做到底呗，继续耗下去你也还是会提议去找碎片的嘛。”
白华任由喆提溜着，有气无力地在她手下吊着。
“不过没想到最后竟然把它们全烧了，本来我是想带出来给小家伙一个念想的，好在那怪物身上还藏着一封信，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说罢她直起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喆肩上。
“其实那不是决胜的关键，甚至连弱点都谈不上。你和那个怪异交手时应该也发现了吧——它很弱。”
喆点点头，哪怕是最后的异化时刻，如果有趁手的武器，想杀死它也不是难事。
“那种怪异完全没到能张开巢的级别，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但那种巢迟早会崩溃，现在想来，不断被黑暗吞没的走廊应该就是其崩溃的表现。”
白华回头看向废墟深处，借着月光，那间残破的教室若隐若现。
“不断崩毁，又不断筑起，这应该才是教室无限循环的真相。”
“那些黑帮的尸体……”
“谁知道呢，随着巢的崩溃一起消失了吧，那位老师大概也不想让他的学生看见那种场面。”
喆若有所思，也随白华一起看向教室的方向，她没有白华那么好的夜视能力，只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
“反过来说，学生们也不愿老师再继续这副样子，所以主动投入火中，加速了巢的崩溃。”
“你小子，完全没把我先前说的话当回事啊，在成为怪异的那一刻，它就已经不再是老师了，不管过去的他有什么故事，现在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怪物罢了。”
“是是是，好好好。”
“唉，每次都这样，我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手软……咳咳咳！”
白华再次咳嗽起来，不过这次没再咳出血来，喆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转移了话题。
“洛伦怎么办，就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那不然还想怎……别这样看着我，我们事务所总不能招童工……咳咳……臭小鬼最麻烦了……”
白华捂嘴咳嗽起来，在胸腔的疼痛中想起了离开时她和男孩最后的交谈：
“波尔奇姐姐，要怎样才能快点长大呢？”
“长大？嗯……你现在要做的，只剩下让身体成长了。”
……
“明天去买点吃的吧，养伤时就想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你笑什么？再笑营养费从你工资里扣。”
“对了，那张小广告一样的卡片是怎么回事？你把那玩意给洛伦……”
“咳咳咳！哎呦，我感觉身体又不行了。”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被越拉越长，逐渐消失在13区的夜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