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今天又来了。”
空气中弥散的烟,侵入鼻腔的酒精,到处皆是苦涩的味道,那之后又连接着另一个让人心生好奇的世界。
“吵架了?为什么?”
和老师口中所说截然不同,那些美好的承诺从不曾存在,一切都不会因为年龄的成长而改变。
“哈哈哈,怎么能怪他呢,也许他就像曾经的你,只是还没有踏入这一边来。”
和老师不同,拍在背上的力道很重,却有一种被认同的窃喜。
“老师也不总是对的,你不想纠正他吗?”
他说的对,老师也会犯错。
“哦,原来在这里啊,哈哈哈,辛苦你了小家伙,放心,就当是一次课外辅导而已。”
老师那么聪明,只要经历过一次,就一定会认同我的。
抱守希望不会等来美好,这是一个力量至上的残酷世界。
“大哥,小鬼说的地方是加纳利的地盘。”
男人接过手下递来的平板,看着上面标红的部分。
“她做什么不重要,但好狗不应该背着主人藏骨头。”
“没问题吗?那女人发起疯来可不好对付。”
“瞧你说的,我们只是偶然间翻到了她的小玩意,然后不小心……吃掉了而已。”
……
……
“藏好了吗?藏……好了吗?藏……好了……吗?”
黑暗逐渐侵袭而来,广播中的声音变得模糊,走廊上回响的脚步声却愈发清晰,有什么东西随黑暗一道逼近而来。
喆从教室门向外看去,黑暗正从走廊一头蔓延而来,距离她们所在的教室大概还隔着七八间教室的距离。
“很简单的巢,无限循环的教室应该就是它的规则。”
说话间两人又进入了下一间教室,依旧是和先前一模一样的景象。
白华摸着下半脸面具,视线不断游离在教室内的物品上,试图找出点端倪。
喆越过地上狼藉的尸体,开始搜查起教室,白华则靠在门边注视着走廊另一头的动静。
“它过来了。”
光影交界处,一点微弱的黄光亮起,纵使暗意汹涌,小小的火苗也依旧倔强地跳动。
“藏……藏……”
伴随着广播中再次响起的嘶鸣,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越过明暗边界进入白华视野。
沾染污渍的衬衫早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盏白烛被它捧在手心,套在布袋下的头拼命张大着嘴,可那些撕裂的纤维却如针线般将其牢牢封住。
“你看这个。”
喆此时也来到白华身边,将一小块碎纸递给她,白华简单瞟了眼,上面是一个女孩,尽管像素很模糊,但仍能认出她的笑靥。
“相片?”
“我想其他教室里应该会有别的部分。”
“所以我们要赶在它来之前把相片找齐?是在玩什么恐怖游戏吗?”
白华眯起眼睛,之前嘻嘻哈哈的样子荡然无存。
“喆,不要去深究怪异背后的故事,我们是代理人,接受委托,消灭怪异,拿钱走人,从你来到事务所那天起,我一直是这么告诉你的。”
残破相片被白华捻作一团,随意丢到墙根的阴影中。
“所承之痛已将他们拖入深渊,后人不该再捡起这份苦难。”
阴影骤然膨胀开来,以白华为中心呈放射状四散而去,几乎是一瞬间,漆黑的尖刺便从四面八方穿出,将怪异洞穿。
白烛从其手中落下,昏黄的烛光随着白烛的滚动摇曳将熄,直到停在白华脚边时才再次稳定下来。
“别臭着张脸了,往好了想,我们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事务所,就算洛伦小朋友拿不出像样的报酬,外面那么多空瓶子,到时候我们给它收走卖……”
不等白华说完,喆已经冲到她面前,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就刺了下来。
白华侧身让过,锋刃擦着她飘散的银发扎透被血浸的衬衫,带起的惯性将自暗处现身的威胁推回黑暗。
“啧。”
白华轻声咂舌,随着白烛的第一次掉落,方才离两人还有四五米远的黑暗一瞬间被拉到她面前,而喆正是击退了再次从中走出的怪异。
“藏……起……”
黑暗下烛光跳动,比广播里更为嘶哑干涩的声音从漆黑中传出,仿佛无数支粉笔刮擦着黑板。
“本体是蜡烛。”
白华脚下的影子浮动起来,拉着她迅速远离黑暗。
喆也变戏法似的再度亮出双匕,在听到白华的话后立刻抬手将其中一柄掷向暗中的烛光。
烛火骤然熄灭,黑暗像有生命般猛扑而来,喆感觉衣领被从后面拽住,紧接着整个人便向后飞速移动起来。
“我自己能躲开。”
白华看着被自己拖回来的喆,清秀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忿。
“唉,别那么冷淡嘛,保护员工也是老板的……唔!”
话刚说到半截,腥咸之感猛然涌上喉头,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面具下沿坠落在地,拉着喆的影子也应声破碎。
“你怎么了!”
喆立刻上前想搀扶白华,却被她伸出的手按住了肩头。
“没事……我吐着玩呢,幽默一下。”
喆拍掉白华的手,言语间已然带上了愠怒:
“现在不是开这种玩笑的时候!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那双手重新按在她的头顶,白华的声音虚弱却又不可置疑:
“没事的,喆,我什么时候说过谎。”
“你!”
视野中的光源继续减少,两人同时回头看去,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另一端的走廊也逐渐被黑暗侵蚀,微弱烛光在两头间摇摆跳跃,恍若藏身暗处蓄势待发的猛兽。
很快黑暗便将走廊围得只剩下最后一间教室,白华和喆避无可避地闯了进去。
“这是……”
最后的教室中不再是尸横遍地,而是与先前所有教室截然不同的古旧陈设——斑驳的墙面,残破的黑板,简陋的讲台,以及十四张高矮不同的老旧桌椅,十四支白色蜡烛静静立在桌上,像是某种无声的哀悼。
白华脚下虚浮地来到教室最后面,靠着墙壁半晌无言,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面具下不断渗出的殷红暴露出她的状态并不乐观。
“听我说……唔!”
不受控制地呕血让白华的话塞在胸口,从嘴里吐出的只剩下腥咸。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明明没有广播的教室里却响起了沙哑的铃声,所有灯光全部熄灭,只剩下桌上的十四支蜡烛将每张桌子点亮。
“哗啦~”
教室门被推开,一点微光自黑暗中缓缓进入,轻轻落在了那方讲台之上。
白华重新直起身子,却被喆强硬地拦在身后。
“我来。”
这次不等白华说话,喆已经借着烛光冲了上去,两旁课桌上的白烛被她带起的风吹得摇摆不定,在四壁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白华看着那些光影,霎时间似乎化作了一个个小小的影子,在喆和怪异的碰撞中摇摇欲坠。
……
……
“哭唧唧,哭唧唧~”
“你们在干什么呢?”
“老师,新来的又哭鼻子了。”
“都回去坐好,要上课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
……
套着布袋的头颅坠地,锋刃洞穿其手中白烛,余威不减地贯入胸膛,怪异脚下踉跄,直直栽倒在地。
台下十四支蜡烛的火焰同时高涨,两只手臂从黑板中伸出抓向喆,喆屈膝躲开,而后揪住手腕将怪异整个拉了出来。
“藏……”
嘶哑之音刚刚发出,便被从下颚刺入的尖刃中断没了声息。
脚下火光闪动,喆干净利落地跳上讲台避开从地下而来的攻击,待怪异的头升起到与膝齐平的位置时,又被喆环住后脑狠狠来了记膝击,捧在手中的白烛也再度熄灭。
“咳……咳咳,不要踩在讲台上啊。”
白华扶着腰,有气无力地冲喆抗议,不过完全没有收到反馈。
“唔……呕……哎我去,别……”
一张碎纸从白华运动服的口袋里飞出来,无风自动地飘向其中一张课桌上燃着的蜡烛。
两者一遇即燃,之前不管白华怎么尝试都无法灭掉的蜡烛竟就这样熄灭了一支。
怪异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再不管喆的攻势,扭头便向白华冲来。
喆眼疾手快,一脚踹在它的膝弯,怪异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就在它想要爬起时,森寒利刃已然没入后脑,几番挣扎后连带滚落的白烛一起消弭。
“你做了什么?”
面对喆问询的视线,白华有些扭捏地从包里掏出一把碎纸,借着烛光,喆认出那是一块块相片碎片。
……
……
“不要踩在讲台上玩。”
“哇,老师来了,快跑快跑!”
“我……我阻止过他们了。”
“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抬起头来,洛伦。”
“洛伦?”
“洛伦的意思是快乐的人,从今以后你就叫洛伦,所以别再哭了。”
“快乐……我……会快乐吗?”
“在这里开心吗?”
“开心……”
“那等你长大以后,去到外面,会感受到更多让人开心的事物。”
“真的?”
“真的,老师就是从外面来的,相信老师。”
……
……
“别弄死了。”
“不用你说。”
怪异被喆按在地上奋力挣扎,尽管它在这间教室里似乎可以不断重生,但是只要限制住它的行动,就不会再从其他地方钻出来。
“这里吗?”
感受着手中轻微的牵引感,白华将碎片投入烛火之中。
“啊!!!!”
尖锐嘶鸣冲击着耳膜,喆不自觉加重了手下的力道,这只怪异虽行动迟缓,气力更是与常人无异,要不是那顽强的生命力,早就可以清除它千百次了。
“一,二,三……我靠!咳咳咳!”
“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喆微微皱眉,现在的情境给她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手下怪异不断地挣扎悲鸣,让她有一种它拥有感情的错觉。
白华对喆摊开手,空空的掌心里再无一物。
“少一块啊。”
……
……
“ 再给我几天时间,求你了。”
“别跪着,这是为你们好。”
“再有一周,一定可以找到新的地方。”
“没有去处,公司和帮派的人到处都是。”
“你就这么放弃了?”
“加入帮派,或者去工厂谋生,我来给他们找出路。”
“要这么做的话,一开始就这么做啊!现在这样算什么?算什么!”
“我会负责。”
“你负责?你用什么负责!我竟然还以为你和他们不同,到头来都是仗着拥有力量就肆意妄为混账!我也真是瞎了眼,竟然会相信你心血来潮的鬼话!”
“一周后,我再来。”
……
“老师?”
“洛伦?!你什么时候……”
……
……
洛伦将手伸向木门,那扇他推开过无数次的木门,而这一次,它却如此沉重。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深夜跑到教室,没有听见老师和那个高大女人的对话,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那这一次,还要将门推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