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之所以会站在重装步兵的最前排,主要还是为了方便指挥以及激励士气。

站在最前方视野更开阔,能精准把控命令荒民弓手射箭与撤退的时机。

这批弓手训练的时间还是有点短,其中一百人在去年十二月才刚刚入伍,缺乏精确指挥有可能导致军阵散乱。

同理,前两排步兵的训练时间也不算太长,这帮小伙子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直面披甲骑兵的冲锋。

如果林恩不身先士卒鼓舞士气,这些年轻的士兵就有可能无法抵御住骑兵的冲锋。

对于步兵而言,阵型意味着一切。

一旦阵型散乱,顷刻间就会被骑兵冲散,而后就会遭到骑兵的追亡逐北。

对面这帮骑兵虽称不上有多精锐,但好歹是正经男爵带领的正经封地骑士,能发动近百骑的集体冲锋,多少要给点面子。

凑巧的是,联军指挥官赤溪男爵的想法正好与林恩不谋而合。

赤溪男爵深知麾下这帮骑兵做不到号令严明。

眼瞅着敌人能排出像模像样的步兵阵型,还有长弓手的加持。

在中短距离内,长弓手射出的箭矢有概率能击穿骑兵的锁甲。

当然弱点也很明显,长弓是双手兵器,使用长弓就无法再使用其他长柄武器。

同时长弓手大多只会穿简陋的武装衣与皮甲,非常害怕骑兵的冲击力。

为了一波捅穿敌军阵型,赤溪男爵也不得不身先士卒、带头冲锋。

比起‘弟兄们,向前冲’,显然是‘弟兄们,跟我冲’更能激励士气。

既然要带头冲锋,那肯定是位于队伍中间效果最好。

阴差阳错之下,两支军队的主帅在战场上直接来了个‘王对王’。

至于结果,毫无悬念。

林恩很早就注意到了赤溪男爵。

这哥们的属性值较为突出,三颗星还带俩正面特性,穿着还最为华丽,就连战马都披着五颜六色马衣,在战场上就跟自带光环似的。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你属性不强、甲胄不精、长兵掉落,还丧失了骑兵最重要的机动性与冲击力,拿什么和我打?

就在赤溪男爵刚摔下马踏足河岸的刹那,林恩手中的长柄斧戟就已如雷霆般劈下,目标直指对方头颅。

赤溪男爵来不及拔剑,仓促间只能抬起左臂稍作阻拦。

下一秒,披着锁子甲的左臂就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但赤溪男爵并未因疼痛而惊叫,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以及战斗本能的驱使下,他手脚并用试图向着水面撤退。

可他的速度哪能比得过化劈为刺的长戟?

戟尖可刺,斧刃能劈,钩镰还能拽。

林恩给重步兵们列装的长戟就是专门用来杀骑兵的。

嗤!巨力裹挟长戟径直刺入赤溪男爵的胸膛,锁甲的连接处被贯穿,戟尖穿透甲胄,将其整个刺穿。

“呃——”

赤溪男爵闷哼一声,踉跄倒地,鲜血从锁甲缝隙处涌出,染红了甲胄外的华丽罩袍。

象征赤溪领的红色石榴纹章在鲜血的浇灌下更显艳丽。

男爵用最后一丝力气艰难抬头,所见到的,依旧是那对漆黑平静的眼眸。

林恩手腕一拧,长戟绞碎男爵的胸腔后顺势抽出。

尸体仰面栽倒,鲜血在冰冷河水中晕开。

在这片混乱的战场中,除了林恩几乎没人能注意到男爵的死亡,包括跟随男爵一起冲锋的联军。

每个人都只能看到面前的敌人。

前进,前进,再前进,杀死能看到的所有敌人,是士兵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他们都知道,只有当自己的视线中没有敌人时,才算是真正赢得胜利。

“杀光他们!”

“杀光他们!”

无论是哪一方的战士,都在癫狂地喊着能驱散恐惧的口号。

杀喊声在几公里外都能清晰可闻。

两支军队在厮杀中逐渐变得混乱、紧密,以至于让人无法区分懦弱与勇敢。

所有人都在向着面前的方向前进,当一个士兵击退或者杀死敌人并进入他的位置时,位次就会随之出现变化。

金属碰撞声、垂死战马的嘶鸣、骨骼碎裂的闷响交织,仿佛地狱熔炉倾覆人间。

但不论如何,这场战争的结局已经注定。

绿湖领男爵博格丹在城墙上看得真切。

他看到联军的上百骑兵突然降速,而后迎面撞上一堵看似单薄却无比坚实的厚墙。

他亲眼看到赤溪男爵被一戟洞穿,看到长子小博格丹身中数根长矛,而后惨遭无数双脚践踏。

被迫减速并摔下马的骑士,在面对重步兵不断向前推进的长矛长戟丛林时,其下场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博格丹还能看到,部分放下武器投降的骑士依然被斧戟长矛无情刺穿,如同泄气的猪膀胱一样被甩进冰冷刺骨的绿水河。

重步兵的阵型甚至逐渐推进到河水中,碾碎了一切挡在前方的骑士。

整条绿水河都被染成了醒目的红色。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博格丹远远看着令他绝望的战场,只觉脑袋发蒙,差点就瘫倒在了城墙上。

好在他还保留了最后的理智,他用尽力气扶住城墙,迅速叫停了准备冲出城门支援友军的麾下骑兵。

说是支援,其实也就能在旁边当个啦啦队。

毕竟城门口堆满了敌军设下的拒马,骑兵们压根就冲不起来。

这帮骑兵是幸运的,他们只能听到城墙外震天的杀喊声,无法亲眼见到能令他们当场崩溃的战阵。

在南边观战的一百多名侍从则要倒霉得多,他们亲眼见证了这场惨剧。

令他们全然没想到的,平日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骑士们竟如同猪猡一样被无情宰杀。

昂贵的铠甲与高贵的纹章,在死亡面前都毫无意义。

“逃,逃啊!”

不知是谁率先调转马头,惊恐地向南逃窜。

见有人带头,这帮侍从与高级征召兵转瞬间就脱离了战场。

兵败如山倒。

这时候他们既不想管上头骑士的死活,也不想管坐骑的死活,拼了命地抽动马鞭,只是为了让胯下的劣马再跑快一点。

他们身后很快就响起了来自敌军的如雷怒吼:“放下武器,下马投降,不降者死!”

林恩自然不会放过这些骑士侍从与高级征召兵。

早在两军发生激烈碰撞的刹那,老三就已经带着骑兵部队绕道东侧村庄南下,直扑这批在后方观战的预备骑兵。

不仅如此,老四带着的三百人以最快速度行军,沿着白河南下而后向西包抄,堵住了这批逃兵南下的道路。

面对前后围堵,这一百多人四散而逃,或是被挑落下马,或是被迫投降,还有一部分侥幸逃入森林深处。

正面战场上,林恩正在指挥士兵统计伤亡、打扫战场。

此战损失不大,六名步兵身亡,十余人受伤,总伤亡人数不超过二十。

联军则阵亡九十六人,被俘二人。

林恩在战前就下了死命令,在面对骑兵冲锋时决不能接受战俘,碰到跪地投降者直接用斧戟戳死。

当场纳降会导致阵型松动,进而动摇原本齐整的步兵军阵。

这俩俘虏之所以能幸存,是因为他们躺在绿水河里装死,在打扫战场时才被发现。

战事已结束,林恩倒也没太过为难他们,只是剥去甲胄兵器绑在了军营牢房里。

再不济这也是两个宝贵的成年男性劳动力,能丢去北边的盐山挖矿。

计算完战损比后,林恩对战役结果还算满意。

战争并非过家家,只要有战事肯定就会死人。

很多时候非战斗减员甚至还要超过战场上的死伤。这六名阵亡的步兵全都是没能分配到板甲衣的倒霉蛋,装备了板甲衣的步兵则几乎无一人伤亡。

这充分证明了板甲衣的优良防御力,也证实了林恩提升盔甲性能路线的可行性。

当敌军的骑兵丧失了坐骑与冲击力后,只凭长剑确实难以伤害到列装了板甲衣的重步兵。

今天的这场胜利,其实不在于士气或是勇敢等精神因素。

敌军的士气同样惊人,敌军的勇气也令人钦佩。

他们敢于顶着箭雨向前冲锋,敢于跨越绿水河冲击严阵以待的步兵阵型。

在被迫下马后,他们仍然能凭借双腿与腰间长剑发起攻势。

他们更多的是输在了对战争的理解,以及军事理念与装备的代差上。

时代,已经悄然发生改变。

老旧的封建骑士,已经不再适合这个版本。

收押完俘虏,统计好战损,接下来自然就是愉快的收获时间。

在这个时代,每一场战争的赢家都能发一笔横财。

锁甲、头盔、长剑、骑枪、战马.无论哪一样都代表着金光闪闪的北境金盾。

在天边的最后一抹余晖消散前,林恩带领士兵完成了战场清扫工作。

全套锁子甲98件,每套的价值都超过十枚金盾,这些能用得起优质战马的骑兵自然不会差这点甲胄钱。

头盔同样有98顶,款式则非常多,尖顶的、圆顶的、锅形的什么样式的都有。

当然,在斧戟这种重型长柄武器的摧残下,大部分锁甲与头盔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破损,价值大为受损。

有些头盔更是直接裂成了两半,其主人的下场自不必多言,都成了‘裂颅者’。

锁甲虽然也破损的厉害,但修修补补之后还是能用的,这也算是锁甲的一大优点,能更换锁环。

各种武器的价值要远低于防具,无论骑枪还是长剑,都是价值两三枚金币的玩意,远低于全身锁子甲。

至于马匹林恩最后总共就收拢到了四匹完好无损的战马。

很多马匹在冲锋途中就已中箭,冲进了绿水河又要遭受拒马桩的摧残,即便侥幸存活下来,还要面临长戟与长矛的无情捅刺。

林恩曾无数次教育过士兵,在面对骑兵时永远要优先对付他们胯下的坐骑。

少了马匹的冲击力与机动性,骑兵就啥也不是。

也正因为此,能在这场战役中存活下来的战马少之又少。

林恩也只能忍痛割下那些新鲜的马肉,让士兵们今晚能够饱食一顿。

至于阵亡敌军的尸体,林恩从中挑了几个衣着华丽者留下,其余尸体则就地挖坑掩埋。

尸体的随意堆积容易引发疫病,必须尽快处理好。

至于埋尸的劳动力,则从本地农奴中征调。

林恩也不白嫖这些农奴,每人都发了一大块马肉,大伙同乐。

对于农奴们而言,骑士老爷的死活与他们完全无关。

平日里,压榨他们最狠的,就数头顶的老爷们。

他们与老爷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不会有同理心。

只要林恩麾下的士兵不劫掠欺辱他们,这些农奴便愿意配合这支外来的军队,更别提还有免费的肉吃。

天黑之后,南边的老三老四派人来汇报情况,说是俘虏加收降总计抓了一百一十余人,其他侍从逃进了森林或者绿湖领的村庄,正在连夜追捕。

这一情况本就在林恩的预料之中这批侍从都有马,虽然比较劣质,但跑起来总比双腿快。

一旦让他们逃进森林里,再想抓到就难如登天。

不出意外,最迟到后天早晨,南边的赤溪领就将得知这场战役的结果。

四天之内,逃散的骑士侍从就会将战败的消息带往白河各块男爵领。

陈澈星空下,士兵们在军营中点燃了篝火。

胜利的狂热如野火般蔓延,战斗中紧绷的面孔此刻全都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放肆的大笑与粗犷的歌声。

伙夫们抬出连夜烤制的马肉,油脂滴在火堆里滋滋作响。

肉香混着汗臭、铁锈的气味,竟有种奇异的鲜活感。

“敬林恩大人!”一名参加过两次战役的年轻老兵高举木杯,嗓音沙哑。

“敬林恩大人!”众人轰然应和,杯盏碰撞声此起彼伏。

当然,他们都没有喝酒,只是以白开水代酒而已。

林恩对军纪看得很紧,军营里只有极少数时候才能饮酒。

眼下旁边的绿湖领城堡里还有好几十名敌军,显然不是饮酒的时候。

篝火旁,小索瓦德与几个年轻的荒民弓手将缴获的骑士罩袍穿在身上,还戴上了破损的头盔,正在跳着古老的荒民战舞。

林恩自然也在人群中与士兵们共享战胜的喜悦,甚至还展露了一下总是跑调的歌喉。

士兵在战后需要发泄。

尤其是那些第一次杀人的新兵。

恐惧、亢奋、后怕……这些情绪必须用热闹与喧闹冲刷干净,否则迟早会变成战场上的崩溃。

远处突然爆出一阵嬉笑。

林恩抬头望去,原来是两个步兵正用缴获的破损骑士剑敲击盾牌,发出有节奏的鼓点声。

立刻就有更多士兵加入了这场即兴的音乐会,他们的长靴跺在厚实的冻土地上,传出阵阵闷响。

林恩的视线饶有兴致地扫过这些士兵,脑海里想的却是未来的扩张计划。

按照最初的规划,在拿下浅滩领之后,他本来应该是要先帮助利昂夺取三河城,对白河流域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而后再慢慢收拾这些本地男爵。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由于去年到现在的一系列变故,林恩顺应时势修改了计划,改为先统一六块男爵领,而后再伺机夺取三河城。

虽然先后顺序发生了变化,但结果无疑是好的。

今天傍晚这一战,他消灭了白河联盟几乎全部的中坚力量。

南边的三块男爵领基本只剩下些孱弱的征召兵。

他要做的,就是率领军队携大胜之威势南下,一鼓作气拿下这三块男爵领。

眼下才刚过完二月,他还有足够的时间整顿当地农业,推广白熊领的先进生产经验。

只要能发育到今年秋天,他的土地上就将有吃不完的粮食,可以放开手脚征兵。

最迟到来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能拥有一支超过三千人的职业军队。

哪怕沼地公爵领麾下主力部队亲至,林恩亦有一战的底气。

当然,在此之前,他还必须先扫清一个小小的阻碍。

就是营寨西边的这座绿湖领城堡。

“大人,坚守城堡,只要守住就有希望!”

城堡的卧室里,绿湖领骑士弗洛伦正在试图让男爵兼情人重新振作起来。

绿水河上的这场惨败,以及长子的阵亡,给本就年事已高的博格丹带来无比沉重的打击。

下了城墙,他就将自己关进卧室,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喝酒。

“大人,您还有两个儿子正在公爵军中,您的血脉并未断绝,绿湖领也并未失去继承人!”

但不论弗洛伦如何鼓励与劝慰,博格丹却都是冷着张脸往嘴里灌酒。

弗洛伦很急,他与白熊领男爵有血海深仇。

他唯一的姐姐,前浅滩领女摄政芙洛拉就是死在了白熊领男爵手中。

他曾立誓要为姐姐报仇。

可仇还未报,仇人却杀上门来,眼瞅着就要攻破这座不算牢固的绿湖领城堡。

眼下城堡内的一些骑士与侍从已经在密谋投降,唯一能整顿士气的男爵博格丹却偏偏意志消沉。

这让弗洛伦如何能不急。

“大人.”

正当他再度开口劝慰时,博格丹却猛地甩开他的手,怒斥道:“你懂什么!?公爵现在在哪里?敌人又在哪里?守?我们拿什么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