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羽听到门外有人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迷迷糊糊的醒转过来,更听清楚了门外声音的主人。
原来是他二叔家的傻儿子,齐清,这是比他大四岁的堂兄,生的高高壮壮,只是不太机灵。
齐羽小时候就听母亲说起这个堂兄,在二婶大了肚子的时候,这个村妇不知听了谁的说道,胡乱去山里扯了些草药,多是些养身补神的药材,时不时逮着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炖补。到生产的时候,果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那阵子可把叔叔齐一松夫妻两乐得天天腰杆子笔直,走到哪里都有劲头。
只不过两三个年景过后,齐一松就有些乐不起来了。也不知是草药的缘故,还是其他方面的问题,齐清的身子长得很快,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大截,力气也大,但是就是,脑袋有点不太好使。
吃饭的时候,他能够一大碗吃下去,哪怕肚子撑得滚圆,若不是叔婶在旁边叫他停下来,他就很可能活活把自己撑死。平常带他出门,叫他往前走的时候,明明前面的一片篱笆栅栏,他也能硬生生的撞上去。
平常里让他做点什么,他就会不知疲倦,不怕危险的一直做下去,直到有旁人喊他停下来,或者让他转到其他的事情上去。
所以齐清就成了村里其他户人家时常的取乐对象。
一些村民经过齐一松家门口了,有时候大喊一声:“齐清,出来了!”只要等待片息,就能看到齐清一脸亢奋的迈着双腿从屋里奔跑出来,直到撞在来人身上,才能停下来,并问一句:“阿伯叫我出来做什么?”
“回去屙屎吧!”村民呵呵大笑道!
“好!”每次这样,齐清还是不折不扣的返回自家屋里,脱了裤子直接就在屋子里拉了起来。
这时,屋里的二婶就会急急奔走过去,将齐清拉到屋子后面的茅房里,又返身到了房前,朝着离开的村民的背影狠狠唾上两口。
“这种挨刀杀的破烂货,净消遣一个不知轻重的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过来让老娘撕烂你的嘴。”
齐清慢慢长大后,之前的情况略好了一些,不会再鲁莽的去做事情。但反应总归是要比同龄的孩子慢了一些。
齐清虽然笨点,人却很不错,还能够时常带着齐羽满村子里面跑,村西头的河里捞鱼,东头的树丛里掏鸟窝,地头的田龙间挖田鼠,有时候还能够跑到邻村的姑姑家里,在那里齐羽看到了浩瀚的江水,横跨天边,汹涌奔腾遥向远方。
齐羽听到外面的声音,正在起来时,齐清已经推开了屋门走了进来,十分熟练的一屁股坐在齐羽的床边。
“嘎吱”老旧的床铺晃了一下。
“怎还没起来?我都吃了包子了!给!”齐清说道,将手里的一个冰凉的包子塞进齐羽的被窝里。
“吃吧!我娘做的”
齐羽正看着有点发硬的包子时,齐清挠挠头,咧嘴笑道。
“恩!何事?”齐羽咬了一口包子,问道。包子皮已经有点发硬,二叔家虽然离得不远,但这一路上拿过来早已经被外面的寒气冻得冷冰冰的,好在里面的菜馅还有一点温气,吃起来味道相当不错。
“昨夜的事情你不知道吗?”齐清瞪着眼睛看着齐羽道,脸上的表情显然是将齐羽当做了傻子。
“奴隶逃跑的事吧。”齐羽道。
“对啊!”齐清一拍大腿,“咦?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开心?”
“开心?”齐羽将剩下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起身看了下还在熟睡的妹妹,轻轻帮她把被子铺盖好,道:“我们到外头来,我去吃点东西!”
出了屋,齐羽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父母并不在家,他跑到后门望了一眼,静悄悄的,地上的脚印从后门通往村道,显然父亲已经带着几个奴隶出去劳作了。
两人来到旁边的屋子,是黄泥稻草垒起来的灶房,屋顶是父亲用木板铺起来,盖上扎的紧实的稻草,看起来简陋,母亲却把屋里内外收拾的十分干净,母亲正坐在土灶前往里面添了柴火,火上慢腾腾的升起缕缕烟气。
“起来了啊!”看到齐羽两人进来,母亲说道!
“恩!”“伯母好!”齐羽不在意的应了一声,一旁的齐清却是大声的喊了一下。
“好,起来了来吃点早饭了!小清,你也吃点。”母亲说着,掀开木盖子,一团水汽升腾吹散开来,露出锅里躺着的红皮黄身的红薯。
“好香!”齐羽看着母亲从锅里掏出煮的软烂的红薯,拿给齐清一根,给自己拿了一根,就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吃起来。
三两口吃完,齐羽又吃了一根,看到桌面一个盖的紧实的陶罐,打开一看,原来是母亲熬好的稀粥。
从灶台上拿起一只倒扣着的瓷碗,齐羽给自己盛了一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饱了!”擦擦手,齐羽看向堂哥,道,“你要去打谷场看砍杀那些奴隶?”
“嘿!咱爹娘就说你聪明,脑子好使!”齐清伸出一根大拇指,朝齐羽晃了晃。“去不去?”
“还不就是这些事!”齐羽心道,“杀奴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怕?”
“嘿!那有啥好怕的,那些奴隶就应该都杀掉,你看他们那些样子,干活的时候就需要用鞭子抽打,再看他们瞅着我们的样子,恨不得把我们杀掉。那些奴隶你不知道,昨天夜里,我家对面的那个陈全家都死光了,连那三岁大的小子,都被奴隶用被子捂死了。听爹娘说领头的奴隶就是从他们家跑出来的呢!你家叔婶早起就去他们那帮忙收殓的事情。”
齐羽听得微微皱起了眉头,齐清继续说道,“住在东头的依宽那家子,就他妹妹活下来。”
“依宽他们也死了?怎么死的?”齐羽惊道。
依宽是他们村里的孩子王,十分善斗,听说正在一个武夫家里学武,手脚功夫着实震惊了齐羽他们一阵子,父母是他们村里在市集开着个包子铺面,家里有点小钱,房子也盖的比其他家子要敞亮一些。平常里路上走来是时常能够见着打个招呼的人,就这样一个少年,他眼里的一个厉害的兄长,齐羽没想到就这么一夜的动静,他们家的人就没了。
“他妹妹呢?”不等堂兄回答,齐羽追问道。
“疯了呗!”齐清满不在乎的说道,“这种事多了去了,这女娃子,村里会把她带到镇里去吧,也不知道镇里哪里收这些娃子做什么。”齐清低声喃喃,后面的话齐羽并未听的清楚。
“走吧!”齐羽穿好衣服,两人一起出了房门,踩着高一脚低一脚的雪面,慢慢朝着村里打谷场的方向走去。
龙横村西头,不知什么年月开始,祖辈们用黄土碎石夯实平整了一块十多亩大平地,是村里农收时节打谷、晒粮的地方,也是村民要做一些重大事情时聚会的场所,经过数百年的踩踏使用,这块平地的土层已经变得十分坚固,即使到了下雨的日子,也不会像乡道那般变得泥泞。
打谷场的南侧是一座石块垒起来的平台,数丈见方,足有成人一人来高,此刻平台上摆上了一张长桌,几个村民正在忙忙碌碌的摆放上香案、烛台等。平台一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人,男女都有,甚至还有几个孩童,他们赤腿露身,一些身躯已经冻成了青紫色,在这冰寒的清晨,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雪地里,连呼喊呻吟的力气也没有,像是早已经断了气。
此刻,在平台前面的空旷地面上,已经陆陆续续站着数百个村民,或扬首张望,或四下寻到相熟的人,或大声打着招呼,或轻声问询。
“听说陈全家全死了?”一人朝身边的人打听道。
“可不是嘛!唉,死的老惨了,老的小的,没有一个活口啊!听说啊,昨天逃跑的奴隶领头的就是陈全家的那几个,早就说那几个奴隶平常就不安分的很,听说那领头的,还十分孔武有力,若不是昨晚村里两个武师及时赶到,还真会被他们给逃走了。”另一个好像知道不少过程的村民大声说道,引得旁边的人渐渐围了过来!
“不仅如此,昨晚挡路的几个邻居,好像也死了七八个!”
“可不是吗,你看,那边,那个李巧家,他家男人就在拦阻中被杀了!”
一个脖子围着厚厚棉布的女子,并没有听到这边的议论声,两眼只是直直的看着平台上的人影。
打谷场上,三五村民就这样围了一个又一个圈子,各自交换着自己最快得到的消息。
等齐羽和齐清二人到了时,看起来这个不小的打谷场已经聚集了上千人,村民的喧嚣交谈声络绎不绝,齐清带着齐羽左穿右钻,很快来到平台前,齐羽伸手望去,啧啧道:“他们都死了吗?”他个子不高,看不清平台上面的情况,踮起脚尖也只是勉强看到上面躺着的人影。
“没呢,他们还在动!”齐清比齐羽要高出两个头,比旁边的村民都高,很容易就看到了上面平台的情况。
齐羽正要爬上去时,后面的人群开始阵阵骚动,听到不少人喊出的声音,村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