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兄妹两人，发现两人似乎对这个消息没有什么反应。
父亲死了。
葛环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显出震惊之色，毕竟这是早就有过的猜测。然而却有一股沉凝在心底的哀伤被这个消息所搅动，慢慢浸润开来。
葛灵兰显得极为冷漠，仿佛父亲的死对她而言无足轻重。
然而施瑜知道，葛灵兰那只手刚才抖了一下。他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当理解了什么是“死”之后心中的感受。
施瑜紧紧握住两人的手，除了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让他意外的是，兄妹二人的手也加了几分力气，回应了他。
他左右一看，发现兄妹俩都给了他一个笑脸，虽然笑得很勉强，但是却是在无言的告诉他：不用担心。
“先生客气了，顺手为之，当不得谢。”玉真子谦虚道。
先生并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再客气几句，似乎是默认了玉真子的话。
于是两边顿时无话可说。
先生和道门都说完了彼此想说的，他前来接人，而道门之人也没有留下先生的意思，接下去似乎只要旁人侧身让开，先生将人带走便能了事。
然而先生毕竟是神教的先生，道门毕竟也还是那个夺了神教一半天下道门。
天下虽大，可对两边能一瞬千里的人而言，即便不是近在咫尺，但是想面见彼此，却比寻常人出门买瓶醋还容易。
所以双方划江而座。
先生今天毕竟是坏了数千年来的规矩，哪怕这个规矩是道门强迫神教认下的。
所以道门的人来了。
不过他们并未动手，因为玉真子等人知道一旦动手后果难料，先生毕竟活了万年之久。哪怕是当年道祖离开神教时，先生都没有出手。
所以谁也不知道先生到底有多强。
而且一旦动手，那天下六品以上之人怕是都会在几息之间打成一团。
若是死的人太多，哪儿还有人去应付那些妖呢？
玉真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着屋外依然倒地不起的四个家丁，顺手一挥分出四股灵元渡入他们体内。化解先生留在他们体内的灵元，四人一个激灵爬起身来，随即又跪在地上。
四人异口同声道：“谢过仙人施救。”
“我未曾救你们，先生若是要杀你们，我也拦不住，”玉真子摇头道，“你们且站一边，莫要挡路。”
四个家丁知道自己虽然有修为在身，但在今日此时着实不值一提，连屋内的郡守卫元正都顾不得，纷纷站到一边——在仙人和屋里那先生面前，护不护卫元正并没有区别。
先生在四个家丁体内分别留了一股灵元，若说有害不过却不伤性命，若说无害……今日要不是玉真子出手，四人怕是终生不得修行了。
不过从四人身上，玉真子也知道先生今日并无杀人之意。所以哪怕屋内还有一个身有异常的老妇，玉真子依然选择站到一边，让出门外的路来。
先生想去哪里自然是不需要走“路”的，玉真子只是想通过此举告诉先生，他并未有阻拦之意。至于先生是否诓骗了他，玉真子毫不担心。
他不认为自己值得先生去骗，哪怕他是仙人。
先生见道门让出路来，于是将心思放在兄妹二人身上。
“你二人到底如何选择？”他漠然问道。
先生的语气并无逼迫，甚至不带有感情，然而葛宁却觉得每一个字都像戳在心上一样。他低头看了眼身旁的施嬷嬷，施嬷嬷已经痛晕了过去，卫元正深怕刺激到先生，此时甚至不敢将施嬷嬷放到床上，只能任由她躺在地上。
施瑜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被松开了，葛小花抽出了自己的手。
“若是我跟你回去，你能放过嬷嬷吗？”葛小花问道，她的神色显得很平静。
先生眉头一抬，似乎没想到最先开口的居然是两人中的妹妹，而从这个小姑娘冷漠的神情中，他似乎还看到了几分熟悉——仿若自己。
“自然不止是你，还有你兄长，”先生答道，“这位嬷嬷自然也不用受这等苦。”
施瑜发现另一只手也被松开了，他一转头，看到葛宁往前走了一步。
“那你放过施嬷嬷，我也跟你回去。”葛宁言语间透着坚定和决绝，脸上却透着恐惧。
见两人答应了先生便点点头。
四品境蕴含的元力是如何惊人，世上多数人是不知道的。然而此地除了先生和仙人以外，其他人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先生一挥手，灵元从施嬷嬷体内弥散开，散开后成为了一阵浓郁的光雾，光雾虽然不断逸散，可从施嬷嬷体内释放的速度远超逸散，于是光雾不断弥漫，笼罩了方圆天空近百丈的范围。
连宁安城中的人都发现了此处的景象，白日光烟犹如神迹。
这种景象整整持续了数十息，施嬷嬷体内的灵元才终于释放完毕。施瑜赶紧上前查探，发现施嬷嬷体内虽然已经没有任何灵元，可那道伤口也没了踪影。
施瑜看了一旁目瞪口呆的张道长一眼。
这便是仙人的本事吗？一念之前，做出的事情却连张道长都说不出话来。
“此间事已了，随我走吧。”先生说道。
说着，一股无形之力裹挟了兄妹俩，跟着先生一起离开了屋子。施瑜这才回过神来，他忽然意识到兄妹俩真的要离开了。
“小花，葛宁！”
施瑜追了出去。
“施瑜！”
“瑜哥哥！”
当施瑜追出屋外的时候，只听见了两人留下的声音，他四下张望却发现三人已经没了踪影。施瑜又走了两步，他想要骑上黑大，然后追出去。可他知道自己追不上。
先生可是连仙人都要行礼的人，那他一定会飞，自己怎么追的上？
又一个会飞的人吗？
先生走后，一瞬间院内的仙人全都消失不见了，不知是回了道门还是去追先生。施瑜茫然四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今天见了先生，也见到了传说中的仙人。然而当面对先生时，似乎仙人也对他无可奈何。
连仙人也有不能为之事吗？
“瑜哥哥，你可还好？”
耳边传来卫明玉的声音，他也追了出来，和施瑜一样发现了外间的情景。
施瑜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只是一双眼睛望着天空怔怔出神。
卫明玉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可真没用啊。
他也是这般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