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衣眸色暗下,左手打了个响指,那两枚指间化出一朵白色栀子。这花寻常大小,可花瓣边缘却在燃烧,灿灿烁闪,好似描了金一样好看。
他打指不断,花儿一朵朵流水般淌出,几朵为一簇,几簇为一束,结连在一起,首尾相接绕扎成一个巨大圆圈。
这过程极快,只是雨阵两下眨眼时间,已如一堵墙般阻立在蛾群之前。
雨阵眸底火光点点,鼻中嗅到浓浓的焦烧味,心里震撼至极,因为这眼前的巨大花环,实在像极了空心的白色花圈…
很美,却又叫人背心发寒。
他拍拍单衣头顶,问:“我说,狗儿子,你这又是什么晦气玩意?”
单衣一把抓住他的手丢开,说:“这是‘白花藏海’。”
雨阵哎呦叫了声,使劲揉着手腕,说:“妈的,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
眼睛却一刻没离开过那只花圈。它和那些冥币一样,都与葬礼相关,这单衣出手的东西,没有一件能算吉利。奇怪了,世上真有人会喜欢以此作为能力么?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他很想不通,摇摇头说:“狗儿子,我给你这些晦气东西起了个好名字。”
单衣道:“哦?你说说看。”
雨阵道:“就叫‘葬礼套餐’。”
出乎意料,单衣竟低低一笑,说:“蛮好的,我很喜欢,以后就这样叫吧。”
他说着话,又打了个响指,仿佛突然天降油雨,那金灿灿的花边,陡地生出长长火苗,微灼的花圈突地爆燃起来,火焰放射,火光冲天,巨大花环一瞬变作巨大火圈。
本来,早已接近的飞蛾,因为对之好奇,并没有直闯而过,只谨慎在周边试探。这时,似乎被吓了一跳,稍稍退却了一些。
雨阵见状,自然地高兴,笑道:“狗小子,可真有你的!”
可这喜悦仅仅维持了一秒,就在下一霎,蛾子们已抛却恐惧,集体群飞冲来。
雨阵一怔,心想:遭啦,它们不怕。旋即又想:不对,它们冲进大火,哪还有生路呢?
于是乐起来,笑得手舞足蹈,“哈哈哈,狗小子,你的‘白花藏海’要变成‘飞蛾扑火’了,这些扑棱蛾子也太蠢,全都自寻死路来了。”
单衣看着,也禁不住一脸得意,可这表情片刻之后,就转换了颜色。
他见到,蛾子们并不从火圈中过,而是全撞在花朵上,每撞一下,就会发出“啪”的一声,飞蛾随音碎裂。
起初,他不明白为何如此,很快却发觉到事情的不对。原来,随着它们舍身祭火,花圈的火势愈渐衰弱。
他心头一凛,想到:遭了,我怎么给忘了,这些是灭火的干粉,它们这样做,当然是为了冲破这道壁垒!
欲寻弥补之法,然而已来不及。便听轰的响声,花圈破裂解体,飞蛾越过阻碍径直飞来。虫翅拍在空中,嗡嗡鸣响,不知何时,那数量已经倍增,好像滚滚白浪盖天泼下。
啵啵啵…蛾子们飞到他们近前,一只连一只爆开,天空被粉尘弥漫,霏霏洒洒。不过旋踵,已淋了二人满身。
它们看似如细雪,但沾在皮肤上却有种干涩感觉,甚而周围的空气,也好像没了湿度,吸进肺内又干又燥。
雨阵亢亢咳了两下,猛一呼吸,却换来胸腔一窒,他惊恐察觉,这须臾间,氧气浓度直线下降,此刻他已头脑昏昏,心口发闷。眼前猛然一黑,从单衣肩膀上掉了下来。
这一摔颇重,直接砸碎了几块瓦片,动静太大,惊得后侧电线杆上窜起一群雀鸟,喳喳喳地飞散四方。
他捂鼻喘了几口气,心想:这“白沙虫宴”不但能够灭火,看来还能阻隔空气,如果不能脱困,不需要多久我们就会窒息而亡。
想到“我们”,举目去看单衣,见他也一脸苦楚,手抓着脖子喘息艰难,便站起来,凑到他身边,问:“狗儿子,你觉得怎样?”
单衣道:“我会怎样?管好你自已吧。”
雨阵骂道:“天狗吃月,你吞好意,没良心的狗东西。”但见他面色泛白,就止住了话,脱下外套,帮他去赶四面的粉尘。
单衣说:“没用的。”两指一捏,火烧纸片片飞出。他道:“我试着冲破它们。”雨阵颔首,退到一边。
冥币扑进扬尘的空中,那白蒙蒙的天即瞬亮了一亮,但很快被后来的飞蛾援军截阻。
这些蛾子遇到火纸后,立刻纷纷爆开,散出的粉屑则会扑灭燃火,它们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攻击火纸的突围。单衣如此试了好几回,都没能成功。
终于支持不住,无力地坐下,对雨阵说:“你不是生命缝纫师么?他是被改造过的布偶人,你试试看能否拆解开他的能力。”
雨阵道:“我早试过了,做不到。”
他垂下头,伸两指出来,念道:“在天为风,在地为霜,金戈铁马,万象迁更。解!”
金针随话飞出,金线绕尾几圈,眼前跳出一行字来:因等级过低,无法拆解对方制品,请提高级别后再行尝试。
他叹口气,说:“你瞧,说我还没到那等级。”
单衣不是缝纫师,看不见那些字,却并不意外,说:“我早知道,根本靠不住你…”
他还想多骂几句,可气力渐失,气管、肺叶也如同刷了胶水似的,越来越难于工作。
雨阵同样不好受,见自已与他通身雪白,浑如石膏人偶,在这濒死之际,居然噗一声,笑了出来。
单衣愣住,问:“都要死了,有什么可开心的?”
雨阵道:“虽然要死了,却不孤单,你说值不值得笑?”
单衣道:“不值得,我是宁愿独自死去,也不想和你为伴。”
雨阵道:“这可由不得你。纵使你生前家财万贯,呼风唤雨,要到死时,也无法选择怎样死?何时死?与谁一块儿死?”
单衣道:“那又如何?”
雨阵道:“临到这终点,我满意下场,你郁闷落幕,怎么看都是我圆满一点啰。”
单衣冷哼一声,不去理他。
雨阵笑嘻嘻,顾自咿咿呀呀哼了几句歌,方才飞散的小鸟看动静过去,又三三两两回返,停在建筑群后方的电线杆上,喳喳喳地与他共鸣。
粉尘如浓雾厚重,雨阵望不清它们,只能感觉到模糊的飞影和轻快的啼鸣。蓦地,他心念一动,有个主意跃出心田,一把捏住单衣的手,说:“狗儿子,我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