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没笨到什么都问,这些事并不适合拿到明面上来说,方弈年比谁都清楚。

兰纪朝夜镰使了个眼色,夜镰点头沉默以应后,便离开了暗室。

兰纪又对方弈年道:“天色有些晚了,咱们快些回去吧,兴许你还能睡个好觉。”

方弈年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他们往另一个出口走去。出口外早已有夜镰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上相顾无言,许久,兰纪对方弈年道:“可有不适?”

方弈年摇摇头,没有。

“雪海灵芝可解百毒,虽然你中的是蛊,但应该也没有坏处。”

雪海灵芝?方弈年大受震撼,他刚刚吞的是雪海灵芝?这种世间奇药竟然真的有,还被他给吃了,传说它可以让没病之人延年益寿,壮阳补阴,有疾之人药到病除,仿若回春之术,神乎其神。

可是刚刚吞的太急了,没尝出什么味道来。

方弈年抿了抿嘴唇想回味一下神药的魅力,但什么都没有捕捉到。

兰纪看他的表情倒是看的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方弈年瞪他。

“阿弈,雪海灵芝就是一味比较珍贵的药材,没什么特别的,传闻是有些夸张,你别当真了。”

“为什么要给我吃?”

兰纪道:“我说了,这个是救命药。”

方弈年有些恍惚了。这么多年他没觉得有什么要命的感觉,反正是个蛊,不碰它它也不会咬人,怎么会危及性命呢?

“很严重吗?”

兰纪没回答,问道:“今年寒症是不是提前了?”

“嗯......”

“沙木帕巫师说,赤酒蛊每七年会增强一次,今年刚好是第七年,但是增强的过程异常难受。”兰纪平时嬉笑的脸上多了一丝严肃,“有可能会熬不过去。”

那就是,他有可能会死。

“当然,我不会让最坏的结果发生,只是阿弈得受点苦了。”兰纪还是笑,他还是在笑,他说的很轻松的样子。

方弈年知道,兰纪只不过尽力将他需要经历的痛苦减少一些,但是减少的痛苦微乎其微,所有的一切还是在他。

兰纪不会安慰人,他没学过,他本来也不需要学。

“我生辰的时候吗?”

兰纪点头:“还不确定,但大致是在那个时候。”

暗室比起外头还是暖了些,方弈年觉得并不冷。他忽然想起有一年冬天爹带着他和大哥去冰池抓鱼。春天那里是潺潺流水,但到了冬季,池子就会结一层厚厚的冰,踩在上面也不怕冰面会有大窟窿。

水很冷,鱼很难抓,但抓着抓着他就觉得没那么冷了,兴许是习惯了。

在冷的地方待久了,抗冻的能力也会提升。

但是来到邗都之后,他没在寒冷的季节出去好好玩过。他生在这片土地的北方,稍往南靠,就变得如此畏寒。实在不像以踏雪破冰出名的邕阳王的儿子。

他很久没有感受过彻骨的寒意了,都快忘了那是个什么感觉了。

他对着兰纪笑道:“没事,有你在,我又不怕。”

兰纪不擅长安慰,但是他擅长装傻啊。

“阿弈这话深得我心。” 兰纪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的诚心你终于看到了吗?”

“捉弄我的诚心?我天天都看得见。”方弈年将他的手扒下。

兰纪的手一顿,道:“阿弈这么说我可太伤心了,我天天跟个老父亲似的为你操心这操心那,你还说我捉弄你。”

“我玉佩不是你弄丢的吗?”

兰纪心虚地偏过头,望向被帘帐遮住的窗口。

“你算准了慕容桓不会对我下杀手是吧?”

“......哈哈,我......”

方弈年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很凶,他没这么气愤过。

“这么为我保命,又这么想要我的命,兰纪,你到底想干什么?”

去时的路很平坦,虽然急切还是依旧平静,归时的路是一样的平坦,但是那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此时弥漫了整个马车。

兰纪想要安抚下正在气头上的方弈年,但是方弈年并不买账。

“阿弈,我不是故意的。”

方弈年手上动作更紧了。

“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对天发誓。”

方弈年怒瞪:“你当我傻?!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告诉慕容桓你就是隐弈阁阁主?”

马车内的灯光明亮,照着方弈年的的怒意,更盛。

兰纪觉得自个要遭殃了,但也不是到了绝路。

“阿弈,咱们先放手,好好说。”

方弈年对兰纪的信任来源于他庞大的情报网和出色的刺杀能力,他相信兰纪可以做到大部分事情,小部分忽略不计,因为人无完人,即使那个人真的很出色,但总是有弱势的地方,只是看这个地方能不能被他的强势方保护好。

在方弈年遇到的所有人中,方弈年是唯一具备这个能力的人。

他不相信一个这么明显的错误会在兰纪身上发生。

方弈年承认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但是是兰纪欺人太甚在先。

“我没有跟你好好说吗?”

兰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告知方弈年缘由,马车突然颠簸加速了,可能是去时的上坡变成了归时的下坡。

猝不及防地加速让方弈年一时重心不稳,光滑的鼻头和兰纪线条硬朗的下巴来了个结结实实的碰撞。

“唔!”

等缓过神来时,痛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他也听见了头顶上那吸气的声音。

方弈年捂着被撞痛的鼻头,幽怨地抬起头:“你不打算换个车夫吗?”

兰纪看到他眼里慢慢聚集的湿意,道:“但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在兰纪这里还有一件可喜的事,方弈年放开了抓他衣领的手。

这时,外头传来夜镰带了些歉意的声音。

“公子,阁主,马突然受惊了,你们没事吧?”

但是方弈年怎么觉得这个声音这么欠收拾呢。

“......咳咳,没事。”兰纪故作无事状。

方弈年气的脸色铁青,那你他妈咳两声是几个意思,没事就是没事,你咳两声干嘛呢?

方弈年真受不了。

这么些年学的那些破规矩遇到兰纪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什么时候把巫溟叫回来?”他想巫溟了。

“猪没喂好。”

“能不能别找这么烂的借口?”

“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他喂猪的样子?”

方弈年突然感觉这世间是灰暗的。

兰纪竟然来真的。

“这不是大材小用吗?况且这里面你的手笔也不少啊,赶紧给他放了,我不跟你计较这事。”

“你这么喜欢巫溟?”

“好歹跟我三年了。”方弈年白了他一眼。

兰纪胜负欲好像起了,对着夜镰一顿夸。

“夜镰嘴甜心善,身手心计都属上乘,他不好吗?你让巫溟回来夜镰多伤心。”

给驾车的夜镰整的心颤,马车都差点驾不稳,阁主能不能给我条活路?

“我没说他不好啊,也没说不要他啊,总之,这事不怪巫溟,你也说了是蛊自身的原因,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么罚有意思吗?”

兰纪终于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确实没意思,不过是一时无聊兴起。

“再说了,突然少了一个人,难免让人起疑。”

听到这话,兰纪微微一笑,道:“阿弈,那你觉得,为什么何管家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