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黑影一闪,有人落地。
萧忱离半靠在大石上,下颚的血迹被风吹得凝固。他轻启薄唇,开口道:“白天的刺客,挂去城楼。”
跪在地上的男人抬眸,赫然就是白天的桑连梵。
“陛下,我们在梁国境内动手恐怕……”
“做不到吗?”男人歪头看他,漆黑的眸在夜色浸出一片腥红。
桑连梵低头,冷汗从额角落下,“做得到。”
“嗯。”萧忱离这才收回目光,慵懒地靠在大石上,闭眼假寐。
不多时,桑连景带着马车到了,一排黑影齐齐跪下,恭敬立于萧忱离脚边,拱手请安。
萧忱离动了动眼睫,慢慢掀开。
“我的灯笼呢?”他问。
桑连景神色微僵,“带,带来了。”
“哦。”萧忱离又闭上了眼。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极速前进的木质的马车中时不时的传出几声轻咳,声音不大,却叫人听了心中发紧。
“陛下,再忍忍,马上到了。”桑连景心中发紧。
萧忱离垮着身子,面庞笼在暗色里。
“陛下……”一侧的人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迟疑道,“您是否有哪里不适。”
陛下这明显是蛊毒发作的架势,症状却十分怪异,若是寻常,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上,这次却除了脸色看着苍白了些,全身上下都比往常毒发时要好上几分。
莫不是……
谢大人寻的药物起作用了?
萧忱离闭着眼,心中很清楚缘由,前世便是司遥的血救了他,刚刚也是明显察觉到荧翅蛊的异样,他才咬了那女人一口。
可惜了。
现在还不能杀她。
桑连梵听萧忱离不语,气息紧了紧,又要询问。
萧忱离却突然提起一侧的灯笼,自顾自问他:“你看朕的灯笼,好看吗?”
携月灯巧夺天工,是一盏灯中灯。
灯笼做工极好,一看就是出自有经验的老师傅之手,月亮里头还有一盏兔子灯,把火往兔子眼睛一点,外头的弯月便会亮起璀璨繁星,仿佛真的将月亮抓在了手里。
看了这轮弯月,再看陛下这张脸,桑连梵顿觉反差巨大,更添恐惧。
“好看。”
“你低着头,怎么看得到。”
桑连梵怔了下,缓慢抬头。
灯笼是他做的,他自然最清楚细节。
装满星辰的弯月,即便抹去了弑杀的气息,安上了最活泼可人的兔子,画上了最美的画式,漂亮的题字,仍旧藏不住那令人胆寒的冷,就如同陛下。
一个由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白袍和佛珠又怎能掩盖那些过去。
亦如这盏携月灯,用人皮制作而成,又怎会装满璀璨星辰。
“好看吗?”男人又问了一遍。
桑连梵赶紧点头,“好看。”
“嗯。”萧忱离终于满意了,抱着灯笼像个得到糖的孩子,满意闭上眼睛。
桑连景和桑连梵齐齐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
司遥回到皇宫,已过卯时。
宫内乱成了一锅粥,四处灯火通明,刚踏进宫门,看见一众朝臣守在宫门口,最初一瞬的惊讶过后,司遥脸上是一派平静。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埋没在人群后方的漪禾和芝兰急急迎上来,声音带着哭泣。
司遥也未曾想这两小丫头这般不经吓,说着便大滴大滴落了泪。
“本宫没事。”她细细替两人拭去了泪,忍不住吐槽,“本宫还没死呢,你们就这般伤情。”
“殿下。”芝兰顾不得司遥口无遮拦,声音哽咽地示意后方,“他们在这儿守了一夜……”
“本宫知道,守株待兔嘛。”
司遥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不偏不倚听见,语气中浓浓的不以为然让所有大臣颇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敢情他们在这儿等了一夜,长公主并不关心更不着急。
为首的大臣气愤道:“长公主,您私自劫走人贩,当真是不把大梁律法放在眼里了吗?”
此人乃当朝首辅,一向看不惯司遥的行事作风,早就嫉恶如仇。
紧随其后的其他大臣也纷纷效仿,一个接一个,七嘴八舌列出司遥罪状,却无一人敢上前。
毕竟长公主殴打侯府世子,倒挂当朝大学士,还将首辅孙子腿打折了的事迹还历历在目。
长公主这人别的不行,学习武功却像家常便饭一样,可惜她本事不用在实处,倒是博了这么一个名声。
司遥被吵得头疼,突然啧了一声。
她声音依旧不大,却让所有人莫名有种被刀光划过的畏惧感,虽然这畏惧感只是一闪而过,却也让宫门彻底安静了。
长公主不是做不出群殴他们所有人的事来。
“都说完了吧?”一片安静中,司遥缓缓开口。
“长公主您……您别太嚣张,昨夜之事我们所有人皆是见证,你跑不了的。”有年轻官员将话撂出来。
“哦。”司遥撇了撇嘴。
“本宫没说要跑啊,这就回朝露殿闭目思过。”她说完无聊地打了一个哈欠,“好困啊。”
“……”
新任太傅恨铁不成钢,“荒唐,荒唐啊。”
首辅沉声,“还请长公主将人贩交出,至于您私放云七一事,老臣自会向摄政王禀明。”
司遥笑嘻嘻,“您这不是看到了,本宫手里没人。”
见她到了这地步还如此胡搅蛮缠,众臣更是义愤填膺,皆是要去奏请摄政王做主。
司遥又是一个哈欠,“请便。”
“你……”众臣已经麻木。
司遥无奈地摆了摆手,叹息:“本宫真的乏了。”
这些老顽固一天天的奏请摄政王,也没见温兰廷出来给他们只言片语,人家现在忙着照看女主,哪有闲工夫管他们。
言罢,她径直抬步离开。
就在此时,一道参见摄政王的大呼声突然在人群响起,吸引了司遥的注意。
她一愣,歪头果然瞧见了那位传闻中的摄政王。
男人身量修长,眉目俊秀,一袭黑色官服穿在身上丝毫不落俗套,反而增添了几分禁欲的味道。
确如书中所描写一般,叫人移不开眼,可不知为何,司遥看着他竟觉胸口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疼痛,仿佛心脏被人挖去了一般,又生生的填了回去。
好生奇怪。
随着温兰廷走近,那股感觉更加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