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着,似乎要下雨。
陈及坐在院中的圈椅上,一手扶额,一手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大人,翟捕头来了,说有要事禀告。”老仆魏安在院子门口说道。
陈及停下动作,随手将墨迹未干的纸张翻过,然后说道:“让他进来。”
老仆转身出了院子,不一会一个身穿藏青色皂衣的精壮中年汉子走进来。此人名叫翟东山,是这淳安县衙门里的捕头,主要负责缉凶捕盗。
“大人,城东那桩案子大致情况已经掌握,确认就是白狼山上那伙山贼干的。”翟东山拱手说道。
城东这桩案子是个大案,一个姓刘的大户满门被灭,性质极其恶劣,消息甚至都传到了州府。
这结果其实不出意料,城东那家虽是大户,却是刚迁来淳安县,在本地没什么根基。既然是刚迁来,自然不太可能是寻仇之类,那么大概率就是露了富,被贼人给盯上了。而在淳安县境内,唯一敢杀人越货且具有一定实力的,也就只有啸聚在白狼山上的“黑狼”王季青一伙了。
“本县初来乍到,不甚了解,还请翟捕头详细介绍一下这白狼山匪徒的情况。”陈及说道。这桩案子发生的时候陈及并未到任,真正主持的人其实是县丞刘海,只是如今他已到任,想来县丞大人也是不想给他这个上官留下个独断专行的印象,这才让翟捕头事事禀告。
“是。”翟东山点点头,随后便开始讲起了来龙去脉,“白狼山早些年有只白狼成精,为祸一方,还是朝廷派出靖安司的高手,这才除了那精怪。只是当时大战动用了震天雷,炸塌了山体,改变了那里的地形,使那里变得易守难攻起来。如今这位山贼的首领王季青本来是个逃兵,回乡之后被我们抓了,当时的县令判他流放极北之地,不料他刚出县城就杀了押解的衙役,领着一班同他一样被叛流放的犯人上了山,在白狼山上修起了寨子,时不时下山劫掠一些富户和过路的商队。县衙也组织过几次清剿,只是一来人手不足,二来这些山贼凶悍不说,一旦发觉情况不妙,就会躲入白狼山后面的云岭,那茫茫大山之中,实在无法追捕。这一来二去,就变成了如今这般。”
翟东山说着,不时观察一眼这位新来的县尊大人,只是见后者表情平淡,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本朝是流官制,剿匪不易,也无甚大功劳,可若是因此出了丑反倒会影响仕途,所以历任县官对此事的态度都是高高挂起。翟东山作为土生土长的淳安县人,却时时刻刻都想将这伙为祸乡里的山贼除掉。
“嗯。这伙匪徒既是出身本地,那大概率这县城里都有其耳目,衙门有什么动作他们都会知道。且他们占据地形优势,进退有据,确实不太好办。”陈及感慨道。
翟东山闻声捏紧拳头,心中失望至极,类似的话语,他在前几任县令口中已经听过无数遍。
“不过,”陈及突然站起身,饶有趣味地瞥了眼这位黑脸的捕头,踱步说道:“匪患不除,县境便不得安宁,更何况这些人身犯命案,本县身为一方父母,如何能够坐视?”
翟东山眼睛忽然一亮,看向这位一袭长衫的县令大人。
“你这几日先命人做好准备,本县亲自写信给州府衙门,调守备军来剿匪。”陈及说罢摆摆手。
“是。”翟东山拱手称是,然后转身离去。
阴沉的天上终于还是落下雨滴,渐而淅淅沥沥。陈及回到屋内,将刚才写写画画的那张纸平铺到桌上,只见上面写着的,是一些毫无头绪的凌乱词语,譬如“平行世界”、“穿越”等。
没错,陈及是个穿越者,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这个陌生世界的一位县令。这样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让他一度觉得是在做梦,甚至于几度想到以自杀的方式回归原本世界,不过对死亡的恐惧最终还是让他冷静下来。
“反正在那个世界也一无所有,何必还要回去呢。”陈及呢喃一句,随后瘫坐在椅子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
“县尊大人说要调守备军?”县丞刘海瞪着眼睛,手中刚端起的茶碗也放下了。
“是。”翟东山眼神怪异,不明白县丞大人为何这么大反应。平日里这位不总是感叹匪患不能解决,有愧乡里吗?
刘海也察觉到自己反应过度,随即平静下来,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好好准备,随时听候县尊大人差遣。”
翟东山随即拱手告退。就在他走后的下一刻,一个穿儒衫的年轻人从堂后走出来,目光阴沉。
“让你们安分点,不听。怎么样?玩砸了吧?”刘海面带怒意,看向年轻人。
年轻人似乎并不怕刘海这位淳安县的二把手,轻哼一声,道:“那刘家得来的银子,县丞大人也没少收啊!”
“你!”刘海气结。
“好了,你也不要紧张。”年轻人转而放缓了语气,“我会派人去接触一下新知县,他要是不识趣,那就再换个识趣的来。”
刘海欲言又止,随即想起年轻人背后的人以及手段,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不定到时候,刘大人你能够再进一步呢!”年轻人轻声道,目光紧盯着刘海。
这点上刘海倒是无所谓,甚至心里隐隐有些抗拒,对那个堂官的椅子不甚看重。他说:“如果县尊大人出了意外,我不跟着吃瓜落就不错了,升任根本不可能!”
“如果他是意外呢?”年轻人淡淡道。
“也不可能。”刘海斩钉截铁,“而且按照本朝官制,我就算升任,也是调往他处,绝不会在本县。”
年轻人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显然不管是他,还是他背后的人,还没有到能够违反朝廷官制的地步。招了招手,便见一个仆从撑着伞过来,随后便从侧门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