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掀翻后,一众士兵赶忙上前去查看,那架马的绑匪从马屁股后面钻出,见士兵冲来,连忙抽出身子,撒腿就跑了,根本来不及管车里的几人。

车里的一个绑匪直接被甩了出来,倒趴在车轮旁,正起身时,重重人影和火光已将他围住,几个士兵把长矛架在他脖子上,并抢走了他手中的长剑。

陈江霜赶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绑匪,又把目光投向马车,“来人,把车帘掀开。”

两个士兵用长矛掀开车帘,其中一人举着火把往里照明,看到了里面的情况,惊呼道:“校尉,您看!”

陈江霜扭头往里一看,只见两三个黑衣人堆叠在一起,不知是死是活。

“把人拉出来。”

一声令下,马车里的人被拖拽出来,阿野是最后被拖拽出来的那个,众人一眼就能猜到她被绑架了。

杨穆封蹲下,抽出阿野口中的粗布,用手试探了她的气息,确定人活着后,又仔细瞧了瞧,拍了拍她的脸,试图拍醒她,“喂,小子,醒醒,醒醒。”

“校尉,怎么处理这些人啊?”他转头看向陈江霜,问道。

陈江霜沉吟片刻后道:“把那几个匪人绑在树上,至于这小子……”他看向阿野,“穆封,你把他带回营帐里,看看有无大碍,醒来后再问清楚是怎么回事。”

“是,校尉!”

杨穆封随后解开了阿野手脚上的绳子,叫来一个高壮的士兵把阿野背回了营帐,在刚才扶撑阿野的时候,他摸到阿野背后湿淋淋的一片,低头一看自已的手全是血。

把阿野放在帐中地上的草席后,他又让人去打来水、拿来药物,一切准备好后,他伸手褪去阿野的衣服,然而,就在他解开阿野的白色里衣时,看到了阿野胸口处缠着一块白布,他不禁皱眉,以为是用来包扎伤口的,他眯着眼凑近了看,看到了胸间竟有一条淡淡沟壑……忽的,他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立即抽回身子,脸红心跳不已,意识到阿野胸口还敞着,又赶紧用衣物将其盖住。

一旁帮忙的士兵没看见情况,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咋了?”

杨穆封吞咽口水,故作镇定道:“啊,没、没事,你快去拿几块包扎的布来,我先给他清洗一下伤口,快去。”

那士兵看了一眼阿野,没说什么,便出去了。

杨穆封缓了好久都未平复,感到口干舌燥,热汗淋漓,心中惊讶不已,“居然是个女的!老天爷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看着阿野,杨穆封又心急又无法,但救人重要,他只好扭过头去,闭着眼睛,把阿野上身的衣服褪了去,又连忙把她翻了个身,这才看到了她背后的几道伤口。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尽量不去想刚才的情形,利索地帮阿野清洗背上的伤口,撒了些药粉,用白布条包扎起来,这时又需要把阿野翻身,他不得已又闭上眼,弄好后,又帮阿野穿好衣服,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亲娘嘞,可折腾死我了……”

“穆封。”陈江霜走了进来。

“哎哟!”杨穆封被吓了一跳,抚摸着胸口,神情难堪。

“陈校尉,您总算来了。”

他赶忙上前,露出一副为难且不堪的模样,陈江霜暗自疑惑,问道:“怎么了?”

杨穆封用手抵在嘴边,悄声说道:“校尉,这人是个女子。”

“嗯?女子?”

陈江霜也颇为惊讶,上前几步看着阿野,这才看出其中的端倪。

不过他倒是没有杨穆封那般夸张的表现,而是坦然道:“既如此,今晚你便守着她吧,等人醒来后再来告知我。”

“哈?为什么是我?”

“怎么,你不愿意?”

陈江霜知道杨穆封是怎样的为人,知道他定不会乱来,这才让他照看人。

“哎可是……校尉,要是这人一直不醒怎么办?”

陈江霜一顿,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白天还得赶路,带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南下,只怕路上会生出许多麻烦来,但他又不能见死不救。

他拍了拍杨穆封的肩膀,说道:“不急,等人醒来再说。”说完,便走出了营帐。

杨穆封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拧眉头呆站着,不敢靠近阿野。

那几个绑匪早已醒来,只是陈江霜甚觉疲惫,回了营帐歇息,天亮后,他才出来询问几人。

三个绑匪被捆在一棵树上,陈江霜对着其中一个问道:“说,你绑来的是什么人?”

绑匪咬牙切齿,却不敢破口大骂,扭过头去没答话。

“不说是吧,好啊,来人,把他的手给砍了,看他说不说。”

“是,校尉。”

那绑匪急了,疯狂挣扎起来,“你敢!”

“动手。”陈江霜倒是淡定。

几个士兵抓住那绑匪的手,一人拿起大刀比划着,竟真的要砍下去。

“等一下!我说我说我说,我说!!!”

陈江霜很是满意,他做事向来不喜欢废话,不喜欢拐弯抹角,靠嘴巴套不出话,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命威胁。

陈江霜负手而立,等着那人开口。

“她她她,她是一名刺客,因前些日子杀了人,被仇家追杀,仇家提出了悬赏,我们兄弟几个听到消息后就去绑了她,这会儿正准备把她交给仇家……”

他知道对方不会追究过多,看着情况,阿野应该还未醒来,所以他撒了谎,若非如此,要真拱出了事实真相,只怕他小命难保。

“刺客?”陈江霜微皱眉头,“那她杀的是什么人啊?”

“是,是江湖上的一个不知名氏族,她杀了这个氏族中的一位公子。”为了使故事更真实,他也尽量编得仔细。

后来,陈江霜实在是没法再问出什么了,眼下军队也即将启程,这些江湖中的事,他平常压根不会去管,但他这次遇到了关乎人命的事,也就不能不管。

为了避免惹上更多麻烦,他让人把几个绑匪打晕,松掉他们身上的绳子,骑马南下而去,至于阿野,他把她带上了路,放在装载粮草的马车里,由杨穆封照顾她。

他明白,无论阿野本性如何,但他救了她,她终是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这是人的基本反应,他确信这一点。

队伍行了将近半日,阿野却仍旧未醒,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杨穆封一路上都在担心她断了气,时不时地用手探测她的的呼吸。

队伍停下歇息后,杨穆封下车,走向陈江霜,“校尉,都这么久了,那人至今未醒,要是一直不醒,咱们是不是就得把她带着啊?”

闻言,陈江霜也是无法,可自已既然救了人,总不能半路把人丢下吧。

“再等等吧。”

很快,傍晚降临,队伍再次停歇,在一处阔地上扎了营,众士兵又开始忙活起来。

阿野还是没醒,陈江霜来看过几次,见她依旧如此,只能叹气走去。

杨穆封下了车,给众士兵煮了饭菜,他自已吃完后又盛了一碗去车上,想着等车上的人醒来后吃上几口。

他尝试叫醒阿野,又用手摇晃阿野的身体,阿野没有反应,他只好把饭菜放在一旁,转身去煮了药。

回来后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阿野清洗了伤口,换了布条,为了不被人发现阿野是女儿身,他动作很是迅速、利索,随后又给阿野喂了汤药。

他知道,其实其他人即使知道了阿野是女儿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军中不免有些人就是想看热闹,图个新奇,搞不好他还得提防着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人醒来过之前,其他人还是不知道为好。

夜色将深,许多士兵都已围在火堆旁入睡,杨穆封给阿野盖上一层单薄的被褥后,下车去了火堆旁,和几个兄弟挤靠在一起歇息。

一旁的黑衣头上裹着白条,露出一只眼睛,“喂,穆封,你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般关心?”

杨穆封困意扰心,嗯哼了一声,这一天里,他既然照顾人,又要给众士兵煮饭,忙得头昏眼花,哪儿还有心思说这些。

见他没说话,黑衣用手肘碰了碰他,“嘶,说话啊你。”

杨穆封被弄得不耐烦,却也只是哼叨了一句,没再搭理对方,身体慢慢地松懈下来,靠在黑子身上,进入了梦乡。

梦里,杨穆封孤身一人站在在尸骸遍野的战场上,手中拿着一把早已被砍裂的长刀,看到无数士兵在血泊中挣扎哀嚎,迎面扑来滚滚热浪,让人窒息,城池被烧,破败不已,黑云肃沉,似要把这人间炼狱吞灭而去。忽然,迎面出现千军万马,径直朝他杀来,他抬腿欲跑,却发现双脚发虚,竟迈不开步子,他竭力逃跑,朝身边的人呼救,没人理会他,而此时,那千军万马不知怎的竟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狼兽,一时间,天地震晃,血雨倾泻,狼嚎破天,他感到身子被抽空了一般,不能再动,回头一看,一张血口扑击而来!

杨穆封倏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坐正了身体,火烧得太旺,烤得他直冒热汗,一条细腿被黑子的粗腿压得酸麻,也难怪他在梦中跑不快了。

即使是梦,但身体被吓到了是真的,杨穆封抽回腿,反压在黑子的腿上,正想闭眼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不远处有东西在闪,可等他再次寻望时,那两个光点却不见了。

带着些许不安,他靠回原处,几次睁眼看向原处,终没再看到那两个光点时才放心入睡。

第二天,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阿野的情况,不过在他之前,陈江霜已经去了。

他见阿野的嘴皮干裂发白,便打开放在一旁的水壶,把阿野投放在自已腿上,慢慢地给她喂了水喝。

吃早饭时,他给陈江霜送去饭菜,“校尉,吃饭了。”

陈江霜点头,“那丫头还没醒吗?”

“回校尉,还没有。”

“你略懂医术,可知她为何至今未醒?”

“校尉,她的双腿皆被折断,一只手及其背部都被利器所伤,伤口很深,流了不少血,加上油米未进,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也很正常,不过……”

“不过什么?”

“回校尉,她这外伤虽已无大碍,但就怕存有内伤,我猜这可能才是她迟迟未醒的原因,我只懂些用药之法,还没到能妙手回春的地步,若她在途中不幸死去,不知校尉该如何处理?”

“咱们到哪儿了?”

陈江霜话题一转,杨穆封也有些意外。

“校尉,咱们已经出了南原地界,再过半个月就到南疆了。”

陈江霜暗叹,“也罢……你回去好好照顾这丫头,若她真的死了,顺道找个地方埋了便是。”

又过了四日,阿野仍旧没醒,军队已经远离了南原,即使阿野醒来想回去,恐怕也难以实现。

次日,杨穆封半夜醒来,忽然听见车里有动静,他赶紧起身跑向马车。

果然,阿野已经醒来,此时正咳得厉害,听到有人靠近,她立马躺下装睡,杨穆封已经待在车外,一脸欣喜,正想过去问候几句,谁曾想,阿野硬是忍着痛朝他脸上打了几拳,再一推,又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杨穆封大叫“哎哟!”。

阿野先前以为双腿是因为被捆绑发麻不能动弹,眼下看来,她这是断腿了啊。

不过,她自已也觉得惊奇,都这般模样了,竟还有力气踹出那一脚。后来她才晓得,要怪就怪杨穆封那小子太瘦弱,跟只小鸡崽儿似的,任谁都能轻松把他提起。

陈江霜赶来时,看到在地上叫苦不断的杨穆封,又看了一眼一脸惊懵的阿野,竟哈哈大笑起来……

事后阿野才得知自已被他们所救,愧疚地向多日来照顾她却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杨穆封道歉。

阿野不用猜也能知道,救她的人是什么身份,听杨穆封的意思,他们是从皇都浮歌城出发,要去南疆,具体去干嘛,杨穆封也没告诉她,不过就队伍的情况来看,阿野也大概能猜到几分。

军事不可泄露,何况她还是个外人,过多的询问对她没有好处,她也就自行闭了嘴。

不过对于自已的身份,阿野却没做过多隐瞒,她知道赤雪殿在朝廷的地位如何,这些人也定然清楚,想着可以借赤雪殿的名声让自已好过点,至少不用对她有过多防备。

于是她拿出赤血殿的腰牌,以证明自已所言皆实。

果然,那个陈校尉认得赤雪殿的腰牌,又问了阿野关于赤雪殿的一些事后才敢确认她的身份,此时他也才明白,自已被那几个绑匪骗了。

可惜的是,双方都不知道那帮劫匪的目的,不过她可以肯定,这些人不是冲着柳京墨而来,而是冲着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