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内殿,这里空荡荡的,只有玄北和她的母后两人对坐。刚才在大殿之上,北良王的那句\"确有此事\"如同一道惊雷,在玄北的耳边炸响,猛地回过神来。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毅然离席,将她的母后召唤到了内殿,急需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来不及坐定,玄北便匆忙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北良王后深深地叹息着,似乎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多年。她缓缓说道:“此事,得从十八年前说起….十八年前的一个清晨北恒王突然来访,与你的父王密谈。他表示,只要答应让肚子里的孩子与他和亲,他不仅将取消我们国家每年的朝贡,同时承诺会在各方面给予我们实质帮助。我们的国家建立至今虽已将近三百年,但由于地理环境恶劣,气候干旱少雨,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导致资源极度匮乏。每一年,特别是旱季来临之际,农民们往往面临着颗粒无收的困境,无数人因饥饿而死在街头,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悲惨景象。只有熬过漫长的雨季,情况才能稍有缓解,这种状况周而复始,从未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也日益减少,而边境地区则饱受外敌侵扰之苦。数百年来,历代北良国王都竭尽全力想要解决这些问题,但面对天意的安排,一切努力都显得苍白无力。你的父王同样深陷苦恼之中,无论怎样尝试,都难以扭转。”
玄北道:“既然雨少,那就兴修水利,修建大量的水渠、坚固的堤坝以及深广的水井,如此一来,便能确保农田得到充分的灌溉,同时也满足了人们日常生活所需的用水啊!又何须去恳求他人帮忙!”
母后无奈地摇头:“孩子,现在的情况确实允许我们这么做,但在当时那个时候,老百姓们甚至连饱腹都成问题,又怎么可能有足够的钱财和劳动力来建造这些工程呢?”
“那么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切,莫非是……”他的脑子里充满了疑惑,在等待着一个不太妙的答案。
“你且听我细细说来。犹记得,那是个骄阳似火的午后,彼时,举国上下旱魃肆虐,赤地千里,百姓苦不堪言。就在这焦金流石之际,北恒王登门拜访,并扬言自已手握解旱良方——只需向苍天祈求雨水,顷刻间便会普降甘霖。起初,你的父王对此半信半疑,毕竟此类巫蛊之术向来被视为蛊惑人心之举,而往昔所尝试过的方法亦未见成效。然而,面对久旱成灾的局面,大家也愈发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于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决定依照北恒王所言行事。不久,北恒王从北恒运来一块高达常人身高的玉石,此玉质地温润,纹理细腻,通体晶莹剔透,堪称稀世珍宝。据他所述,要以这块玉石作为沟通天地的媒介,筑造一座祈雨高台。称此玉石汇聚了天地间的灵气,可以洞悉天意,驾驭风雨。对于这般匪夷所思的说法,我与你父王皆深感荒谬绝伦,难以置信。为了避免失败后遭人非议,你的父王特意把它建在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祈雨当天,在场仅有我、你父王以及北恒王三人。我清晰地记得,那日酷热难耐,阳光如火般炙烤着肌肤,甚至让人感到微微发烫。那时,北恒王独自伫立于祈雨台上…”北良王后举头思量,仿佛在竭力回忆当时的场景:“四周空无一物,既没有供品摆设,也不见巫师作法,更没有翩翩起舞之人,连最基本的虔诚祈祷都未曾出现……然而,就在这样的情境之下,他紧闭双眼,似乎在心中默念着某些话语。刹那间!风云突变,乌云滚滚翻涌,狂风呼啸而起。直至丝丝细雨轻拂过我的面颊,我方才如梦初醒——原来,真的下起雨来了。”
“……有没有可能,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巧合?”玄北摇着头问,这样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我与你父王心中亦有所想,看着天空落下的雨,短暂的欣喜过后,不禁开始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个巧合。北恒王却说:“只要你愿意,这场雨可以马上停下。”说罢,他抬头向天一指,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瞬间停歇!”
“…..”
玄北无言,这人,莫非真的是懂什么妖术吧?
她继续说道:“你父王仍心存疑虑,追问北恒王能否亲自行云布雨。北恒王微微一笑,应道:“自然可以,但需心诚则灵。”于是,为表虔诚之意,你父王毅然决然地卸下头顶的王冠,褪去身上长袍。不多时,天空风云突变,豆大雨点落了下来…..目睹此景,我二人皆瞠目结舌、震惊不已。紧接着,耳畔传来有人欣喜若狂的欢呼声。你父王激动万分,当即跪地叩拜!并祈求上苍让这场雨持续三天三夜。果不其然,那雨竟真如他所愿,足足下满了三个昼夜方才停歇….”
玄北可以想象到当时母后的骇然,因为她脸上现在依然写着不可置信。
“然后呢?”
“在雨中,人们欢声笑语,跳舞庆祝,他们相信是你父王爱民之心感动了天地,得到了神灵的庇护和力量,才换来了这场及时雨…..但是只有我们心里清楚 ,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那块玉石。北恒王说,想要得到这块玉石,只需要与他做一个交易,便是我肚子里面的孩子与他和亲。”说罢,无奈的眼神看向玄北。
玄北向来不信鬼神,但是如此匪夷所思场景,也够他消化一会儿了,愣神了一段时间。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母后所说的话,他是绝不会相信的。
“那玉石如今安在?”
“如此珍宝,你父王将它安置在地下了,即使不在能见天日的地方,也不会影响他祈雨。”
“如今它还能祈雨吗?”
“能,十八年间,每次祈雨,都能应验,就连下雨的时长,都无丝毫偏差。”
这么神奇?那看来,还真的是这块玉石的作用了….
“即便如此,那也不能….难道你们就没有问他,为什么要坚持和亲吗?”
“当然问过了,北恒势大,他跟我们联姻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啊。他居然愿意把这么珍贵稀有的宝物拱手相让,那他到底所求为何呢?他只是回答说,我肚子里怀着的孩子是他的什么….他说了四个字,是什么来着?”
是什么?
是他的生死之敌,是他的天降煞星,是他的灾星下界,当他降临人间时,会给北恒带来灾难和祸乱?难道以他的英勇,会成为举世战神,倾轧北恒,最后统一五国?这白藏夜观星宿预知了此事,最后想了这么一个损招,把他这个煞星下界变成煞星嫁人,把他这个北良将军直接变成北恒废人?免得此后江山易主,拱手他人,从此北恒的地界上再无白藏,只有北恒王玄北,在北恒的街道上,白藏卑躬屈膝,而煞星玄北则乘坐着车舆,由一群绝色仙娥环绕,音乐之声聒耳震天….
不得不说,为了给自已找回颜面,玄北如今脑子里面的剧情已经可以自撰话本了。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他的幻想终究被母后打破:“我想起来了!他说你是他的命…命定之人!”
玄北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皮无奈地弹跳了了几下:“命定….之人?”
确定不是天降煞星吗?好了,这下可以确定了,他不是白藏的煞星,白藏才是他的煞星。
玄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噎了一口气,眼睛里闪烁着辩驳的光芒:“就算是要和亲,那也应该是男女之间的联姻才对啊,可是自从我出生以后,你难道没有告诉过他你生的是个男孩儿吗?”
“我与你父亲的为难就在此处了。你父亲当时觉得对我们没有坏处,我们急需求雨石,别说是和亲了,就是要你父王的命也是会给的。我们答应了他的条件,将那求雨石也安置稳妥,待到生产之后,发现你是个男孩,我们都以为此事该就此作罢了。谁知那北恒王居然说….”
“说什么?”
“他说不论男女,此事不可更改。”
什么叫不论男女,荒谬至极!我堂堂镇北将军,手下千万兵卒,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自已受辱都罢了,这些万千将士们也要跟他一起受辱吗?
“有什么不可更改的,如今风调雨顺,国富民安,将那求雨石还给他便是了,再奉以金银,此事就此作罢!”
母后仿佛猜到他内心所想,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呐!在这十八年间,他对我们国家帮扶了不少,北良的农业生产技术落后,粮食产量低下,北恒王派遣了一支文化使,他们带来了北恒的先进技术和资源,比如先进的耕作工具,便利低廉的肥料,快捷高效的灌溉方法,防治虫害等等….有了如此优良的种植方法,粮食产量大大地提高了,至少人人都能吃饱饭。可北恒的土地贫瘠,一直求雨也不是办法。要从根本解决这些问题,商量之下,北恒王又决定帮助我们兴修水利。不日就派出了一支队伍,前往北良进行勘测。北良的地形特殊,需要修建一条长长的运河,将大河的水引至农田里。可是,当时我们国家资金紧张,修建运河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根本无力修建如此宏大的工程。北恒王却说,北恒可以提供金银、技术和劳工,帮助北良修建这条运河。最后他也兑现了承诺,运河的修建为我们北良带来了巨大的改变…..它不仅解决了饮水,还改善了北良的农田灌溉,粮食产量不仅提高了,更有富余,农民用吃不完的粮食换了银子,又用银子开了小铺。北良王又取消了我国的朝贡,如此一来国家经济宽松,你父王也相应的减免了许多杂税,从此,北良才变得不再遭受饥荒的困扰,国家富饶,安居乐业。”
这番话听下来,玄北冷静了许多:“如真按照母后所说,这北恒王到成了我们北良的恩人了?“
“可以这么说,但是他做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个和亲的‘约定’”,如果我们现在说取消这个约定,岂不是背信弃义了吗?水坝修建完成之时,许多人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给那些修建大坝的北恒人送去了特产,表达他们的感激,他们尚且知恩图报,我们又岂能出尔反尔呢?”
他的无奈与愤怒交织在脸上,“如按照母后所说,我们的确应该感谢,但是这一切我毫不知情,凭什么在我没有出生之前你们就擅自决定我的命运?这对我来说,公平吗!?”
北良王后目光落在远处。这一幕,她早已预料。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自责与懊悔。昔日明亮的双眸如今黯淡无光,蒙上了一层深深的哀愁,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地责怪自已。十八年前,若论私心 ,她也不愿意用自已的孩子来交换北良的前程,但是身为王后,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此事,的确是你父王与我对不起你。我们与他约定,在你成年前不能与你见面,若是十八年后他依然坚持,那我们就兑现诺言。这十八年间,你父王四处寻找最好的武师,教你习武,强身,希望他见到你之后,发现你不是可以亵渎之人,他知难而退….如今你身强力壮,铜筋铁骨,没想到,他却依然坚持….”
玄北心里已经咬牙切齿,好啊,原来我这么多年来吃的苦,都是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