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进了停在大楼底下的一辆黑色轿车,我才注意到车上没有熄火,驾驶座上还等着一个司机。
“小宋,回吧。”
男人和我一起坐到后排座上,拍了拍前面的靠背椅坐。
被叫做小宋的年轻人应了一声,利落地挂上档位,车子迅速驶出了医院,开始往城郊大道的方向疾驰。
路上,男人零零碎碎介绍起了自已和儿子的一些情况,好让我能把细节晓得更具体些。
他叫赵伯言,儿子赵懿。
赵懿的妈妈在他四岁时就出车祸意外离世了,是由家里的住家保姆带大的。赵伯言和我爸爸这十来年一样,因为各方面原因的牵绊,几乎没能回国看顾过自已的儿子。
出于愧疚,赵伯言在物质上对赵懿几乎有求必应,可随着赵懿越来越大,性子却变得古怪起来。
两人通电话时,总是说不上几句就会不耐烦地挂断,学校也隔三差五打来电话,说赵懿对同学总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旷课逃学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赵伯言这次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回来,就是想要把儿子掰正,可已经长成了歪脖子的树,想要重新削直谈何容易。
那天他刚硬下心同儿子说了几句重话,第二天赵懿就成了这样,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默默地听着,忽然有些同情起这个赵懿来。我和他同是父母不在身边,但好歹还是能听到妈妈每个月按时打来的关心电话,还有阿爷阿婆和姐姐每天陪在身边,依然是被爱包围长大的。
赵懿的母亲早早离世,从小独来独往,没有人关心爱护,会变得古怪暴躁一点都不奇怪。
过了大概半个钟头,车子开进了城郊区一座巨大的老式洋别墅,穿过花园和偏堂之后,在靠近中心房屋的一侧路边停了下来。
赵泊言领着我下车,往矗立在中心的房屋走了过去。
我打量着这栋大得离谱的房子,装潢样式都十分古朴,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旧,看着就跟香港民国电影里的留洋小姐住的似的。
“小懿妈妈喜欢这种样式,当初起这栋房子的时候都是按她喜好整的。”赵泊言同我介绍道,他说起赵懿的母亲时眼中满是眷恋,想来从前应是对十分恩爱的璧人。
我跟着赵泊言走过前厅,一路上了二楼,在二楼尽头一间关上门的卧房前停了下来。
门口围了好几个人,都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女佣,见赵泊言回来,都纷纷退到了一边。
一个穿着正式西服的中年人从另一个楼梯口快步走了上来,对着赵泊言浅浅鞠了一躬
“先生”
“老宋,小懿怎么样了?”赵泊言急道
“少爷早上没动静了之后,吴妈开门进去查看,发现他居然在手上包了块毛巾,试图捶碎浴室的镜子想要自杀。还好您提前打了电话回来让把能伤人的器具都收起来,不然…哎…”
赵伯言胆战心惊,把我从人群后面拉了过来一通感谢,更加坚信了我能救他儿子。
“他这两天唱的什么?”我看着这个应该是赵宅管家的人问道。
宋管家想了想,然后说道:“前天半夜唱了一晚上的长生殿,昨晚上又是桃花扇,翻来覆去的就唱一段词。”
他说着居然拿出了一只精细的录音笔,按下顶端的圆头开关后递给了我。
我看着手里这只价值不菲的录音笔,被他这正儿八经的汇报式做法弄的有些想笑。
但碍着这么多双眼睛都盯在我身上,只能抿了抿嘴唇忍下笑意,认真辩听里面的声音。
“神仙本是多情种,蓬山远,有情通。情根历劫无生死,看到底终相共。尘缘倥惚,韧利有天情更勇。不比凡间梦,悲欢和哄,思与爱,总成空…”
戏词经少年清润的嗓音婉婉而唱,却又带着些不属于他年纪的悲愁哀怨,分明是个痴心的怨女,同赵懿合到一处就成了一种诡异的腔调。
且还隐隐传出有些鼓点奏乐的咿呀伴曲,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宋管家又转动了一下笔头,声音随即就换成了另外一段
“金粉未消亡,闻得六肠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
这拖长的调子听得我头皮直发麻,我实在没耐心再听下去,按住了开关,对赵伯言说道
“开门吧。”
赵伯言点点头,一挥手,宋管家就从腰上取下了一个金色的钥匙环,取下其中一把钥匙插进了反锁的房门里。
随着房门被宋管家慢慢推开,阴阳眼中,几丝细微到几不可见的阴气从里面漏了出来,在接触到外面阳光的瞬间就消散得无形。
房间里的窗帘遮阳效果倒是好得出奇,如果不是现在开了这扇门,里面早前肯定是一片漆黑,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一个同肖遥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被双手反剪,绑在床头的一根木柱上,还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我想了想,还是跨步走进了客房。
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和衣柜缝隙这类的地方都仔细地找了一遍,奇怪的是,竟然都没有那个附身到他身上的东西的踪迹。
按常理说,撞客上身之后,除非家里发现不对之后请人来驱,不然是不会自行离去的。
我走到窗户边,刚想要把这扇碍事的帘子拉开,宋管家就过来拦住了我
“少爷吩咐,不能拉开窗帘。”
我停下手回过头,看着赵泊言征求意见
赵泊言立刻挥退了宋管家,对我点头道:“你整你的,别的都不用管。”
三层厚重的布帘拉开之后,房间里让人不适的冷凝散去,我走到了赵懿的面前,开始查看他的情况,也解释道
“不让见光,就是因为阴阳相克。它想要久占您儿子的身体,当然不肯他白天晒到太阳聚了阳气。”
赵泊严气愤地伸手摘下眼镜,脸色铁青地低骂了两句我听不懂的方言。
旁边的赵管家微皱着眉头别过脸,一副有辱斯文的模样。
手搭在赵懿的额头处感应了一阵,我松了一口气,他身上虽然阴气重得有些过头,但好在还没有出现失魂的症状。
“先拿碗醋来,把他泼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