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了我们要走,村里能说得上话的都找了过来,全堵在了唐于水家院子的大门口。

“先生,那个害人的妖怪还没抓着,你们不能走的呀!”一个青年人过来抓着师父的臂膀急道。

“是啊,我崽说昨半夜跟着你们上山去的,看见它跑进了后头的山沟里,万一你们一走它又出来了,那可要命了啊。”之前在唐平安家门口见过的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也过来,恳切地看着师父和严鹤堂。

眨眼功夫,师父前后就围了七八个人,我和肖遥都被人群挤到了一边的角落里。

“大家别怕,昨夜山上虽然让那妖物跑了,但我已在它身上留下东西,能大概算得出它的位置来。”师父大声安慰道

“那妖物受了伤,现在已经往北面去了,应当不会再回来。昨夜受伤的几位,我的朋友也已经替他们看过,大家放心吧。”

又折腾了好一阵,还有好几个人留下了师父和严鹤堂的电话号码,人群才慢慢散去了。

师父招手叫我过去,拉着我到了站在边缘的唐于水老婆的跟前,歉然道:“唐夫人,实在不好意思,孩子顽皮弄坏了你们家的茅房,这些是我的赔偿。”

师父从衣兜里取出了两百块钱递过去,唐于水老婆却连连摆手不肯:“先生帮了村子里这么大的忙,还不肯收大伙一分钱。我家后面那两间草屋就是起个新的也要不了四十块钱,哪里能收这个钱呐。”

师父笑了笑,没再说什么,道别之后带着我和肖遥走向了停在村口的面包车。

路上,师父没有把那两张钱收起来,反而开始慢悠悠地用它玩起了折纸来,没一会两只活灵活现的千纸鹤就立在了师父掌中。

他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将手心里的纸鹤轻轻一抛,那两只纸鹤居然迎着风一抖翅膀,就朝着唐于水家的方向飞去了。

“哇,师父,这招厉害呀。”我看着那两只飞远的纸鹤,羡慕得两眼放光

“回去一定要教教我。”

师父轻叹了口气,看着我道:“你呀,回去先老实养好了伤再说别的,这段时间不许再碰符法了。”

“哦。”我应了一声,看着自已还隐隐发痛的右手有些沮丧。

我们刚走到车子边,门就打开了,季晨阳坐在里面笑道:“我最怕离开时候的这出,干脆先上来躲清净。”

“你是个最怕纠缠的。”师父笑了一句,把我扶上车后自已坐到前面,和严鹤堂坐在了一排。

季晨阳和文婆婆在最后,我和肖遥坐在了中间,开车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看着是个很好说话的模样。

灰影看着师父烧掉了那一堆骨骸之后,就回到了玉牌里没了声音。我忽然想到那一块指骨还在口袋里,怕一会忘性大给丢了,干脆拉开背包,把玉牌和包着指骨的手帕一起塞进了其中的一层隔袋里。

“他们要是知道,在村里到处咬人的家伙其实就挂在你身上,昨夜里在山上乱晃的那个是后来被咱们误打误撞追过来的,保准刚才一扫帚就给咱们扫出来了。”肖遥歪着身子靠在座椅上,笑看着我从身上几个口袋里抓出一堆走时村民塞的瓜子花生。

我满不在乎地磕开一粒花生,把果仁塞到他嘴里:“干嘛把人家想那么坏。”

季晨阳从后面凑过来,抓了几颗瓜子也磕了起来:“小子说的其实没毛病,这种事情不好解释,越说越乱,总之结果对他们好就是了。”

“………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车路的颠簸下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市里的医院门口。

季晨阳和文婆婆都有事先回去了,师父和严鹤堂分别带着我和肖遥进去挂号,做各项检查。

肖遥还好一点,医生开了一堆药,再挂上盐水就没得什么了。

而在我听到护士姐姐嘴里冰冷地吐出“缝八针”三个字时,几乎两眼一黑。

“小妹妹,你是学杂技的?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啊,不光手上有那么深的刀伤,身上也有好几处的软组织挫伤,住院部已经给你分好床位了。”推着我坐在轮椅上的护士姐姐满脸怜惜

然而我已经几乎听不清她的声音了,看着对面越来越近的“手术室”三个红色大字,背后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刚换上的病号服。

“哎?脸色怎么一下子变这么白,还出这么多汗,小妹妹,你没事吧?”

“………”

见我没反应,她伸出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个、那个,我不舒服,我难受,不缝了,今天先不缝了。”我恍然回过神,从轮椅上站起来就想要往电梯门跑。

“哎?这哪还能改日子呀!快来人,帮我把她按住。”护士一把将我按住,还招呼来了两个附近的护工一手一边把我牢牢摁在了座上。

“周跃,到你了。”

手术室门打开,一个拿着两把蹭亮大剪刀的医生走到了门口叫道。

“呜呜呜,我不要缝针!”我简直要被这两把剪刀吓晕了,脑子里已经出现它在我皮肉上撕拉的画面。

“肖遥!救我啊!”绝望之际,我居然看见肖遥从对面的楼道口走了出来。

他也换成了一身病号服,正扶着一根挂盐水用的杆子,看见我的惨状时他也一愣。

“好了好了,放心,叔叔很麻利的。”

医生一挥手,两个护工就押着我的轮椅推进了手术室。

再出来的时候,我的两只眼睛已经哭肿成了核桃。

病房里,肖遥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手平抻挂着盐水,另一手笨拙地替我剥着果盘里的纸皮糖。

“不是我说,你的威力可够大的啊。”肖遥忍着笑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

“我在门口等着的时候,你在里头的惨叫声把外面六个排队的小孩都吓哭了,现在护士还在排着队哄呢。”

见我不理他,他笑嘻嘻地把一颗剥开的糖果递到了我的嘴边

“喏,吃糖。”

我用左手把糖珠拿过去塞进嘴里,甜甜的草莓果糖在嘴里化开,心里的委屈瞬间散了大半,好像连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许多。

“还要”

“好。”

他把盘里的草莓糖果都挑出来,一个个剥开放进了面前的空水杯里。

每颗糖果丢进去,都会发出“叮咚”一声脆响,我静静看着玻璃杯里慢慢填满的粉色糖珠,漂亮得像是动画片里公主的许愿球。

“医生说你要住七天院,到时候再做一遍全身检查,确认没事之后才能出去。”肖遥把装满的杯子放到了床台柜上,开始翻看起上面摆着的我的病例。

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上回住的那五天差点没给我难受死,像坐牢一样,没想到这么快又要体验第二遍。

同肖遥一起在病房里看了几个小时的电视,直到外边天色暗下来时,师父和严鹤堂才提着几袋东西进来了。

“阿跃,我让桂姨把你这几天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拿来了,全在这个小皮箱里,要是自已不方便就按铃,叫外面的护士帮忙。”

师父拎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给我看了一眼,然后摆到了对面的一只小空桌上。

“师父,你不陪我呀?”我有些委屈地问道。

师父有些难为地点点头

“你季叔的朋友来电话说,在北墓山一带看到了那个逃跑的妖物,我和你严师伯必须要去一趟。这几天桂姨会来照顾你,肖遥也在,有什么就给师父打电话,好不好?”

“嗯,那师父你一定注意安全啊。”我拽着师父的袖子嘱咐道。

“好,你记得乖乖听师兄话啊。”师父又交代了肖遥几句,就同一起严鹤堂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