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你,专门回来一趟,不好好地待着,偏要走那山路做什么?”
白妈一边整理,一边埋怨。
“哎呀妈,你不懂。”白景元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陪着老狗,温柔地抚摸。黑狗舒服地眯起眼享受。
“不懂?!”白妈从屋里出来,争道:“不就是最近网上一直在传的什么‘神仙事’么!别以为我在村里头什么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我看到的稀奇事说不定比你知道的都多哩!”
手机响了好多声,白景元心中一喜,没去管这件事,好奇地问道:“都有什么些事?”
“你叔前些日子里喝酒,喝完开着摩托上咱村那坡时掉沟里了,脚被压折了。这啊,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结果你公公去山里头挖棵长势惊人的土药方,早上刚敷,晚上就能跳哩!你说奇不奇。还有哩,这几年地里的那些菜长得老快了,我记得这些话有跟你说过……”
“得,说得我心潮澎湃,现在就要去!”
白景元刚坐完车没回来多久,本想休息会儿,此刻坐立难安。扛起背包装满水就要走。
这给白妈不乐意:“嘿!我这才说几句话,就这么急!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了。”
白景元撇撇嘴:“你还想问些啥,我能有什么事瞒你么?”
白妈走近自已儿子:“别说还真有件,小甜怎么没跟你回来啊?”
“她在闭关。”
“嗯?”白妈眨了几下眼,困惑道:“闭什么?”
白景元不由得翻起白眼,熟络地说道:“早上七点起来跑步,九点上班,晚上健身房。一日两餐,早上果汁、馒头、鸡蛋,晚上沙拉牛奶。这个月我就在屏幕里见过她。”
“那人小甜是自律。”白妈拍了下白景元的肚子,嫌弃道:“瞧着!跟个皮球一样还会弹回来。”
“我这是没时间。”白景元不服气,接着道:“好了好了,我去了。”
“等下。”
“又怎么了?”白景元不耐烦。
“我跟你一起去。”
白妈拿走挂着的斗笠帽,从屋里拿出把砍刀来。
白景元不太乐意:“你这跟上,跟上来做什么。”
“久没人去,那山里的草高得很,让你好走一点还不乐意了。”白妈推了下白景元,催道:“快走吧。”
儿时的土路现如今已成光滑的水泥地,两边的麦田也种上了青枣树。
昏沉的天空下,巍峨的巨人们站立在那里,向两边蜿蜒。两人的目的地是一座圆润柔和的山。绿植如同刺绣,覆盖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洋溢着生机与活力。
苔藓爬上石阶,两人踏上这镶嵌了翡翠的石块。
草叶瑟瑟,眼前的绿色汹涌着。风在咆哮,整座山笼罩在颤栗中。
“天气不是很好啊,来得不太是时候。”
白妈弯下腰砍掉几簇半人高的灌木,说道:“来都来了,顺便走走。”她抬头眺望了下远处,补充道:“天刚变的,也没什么乌云,雨应该不会下……天气预报也说了今天没雨。”
“行……小黑咋也来了。”
白景元的脚后边跟着条黑狗。
“什么小黑,该叫老黑了。”白妈绽放笑容。
黑狗吐着舌头,尾巴晃个不停,在他两间穿梭,又会钻进一旁的草丛里玩耍。
白景元看得狗子玩得很开心,感到忧伤,道:“上次我回家时他都不想动了,怎么现在活蹦乱跳起来。回光返照吗?”
“哪能呢。”白妈挑走狗身上的苍耳,目光柔和,说:“之前拖着病殃殃的身体不知道去哪了一趟,再回来时已经能蹦跶了。持续老久了。”
“豁!”把白景元整精神了,薅了下狗头:“你去哪了,带我去呗。”
“汪!”
狗眼里满是智慧。
“得嘞。”
这一幕倒把白妈整乐呵许久,直道:“看来我养了两只小狗哩。”
爬向山顶的方向是一块倾斜的巨大岩石,上面有些坑坑洼洼,供有兴趣的人爬,因此旁边专门修了条木台阶。
“哎,老了老了。”白妈摆摆手,指了指岩石下方的亭子,道:“我去那儿休息会儿,你自个玩去。”
白妈坐在亭子里,望着儿子年轻的身子一脚一脚地踩在岩石的坑洞里走上去,开心地笑了笑。
老人家倚着木柱子,舒展的沟壑宁静而又慈祥。
黑狗在前头一直吠,白景元见着他似乎一直想带自已去哪里,跟了上去。
“诶!走那么远!”白妈见着一人一狗越来越远,叫唤了声,但是身影越来越模糊。无奈地摇摇头:“算了算了,玩去吧。”
黑狗左嗅嗅,右嗅嗅,四腿一直跑动,白景元愈发好奇。
突然黑狗窜进一个灌木丛里,不见踪影,白景元喊了几声,黑狗叼着一条被他咬死的青蛇从另一处跑出来。
狗头一直往那处挥动,白景元才明白这是让他过去。
拨开密集的草丛,一棵奇特的树上长着散发浓郁香味的果实。树下有着许多动物的残骸,甚至有腐烂的尸体在喷涌着恶心的臭味,将果香冲淡了许多。
白景元摘掉一个端详了许久,将一颗颗果子收进背包。黑狗低声嗷嗷叫,甩着舌头,洒着口水。
“知道知道,你可是大功臣,肯定有你的份。”
黑狗安分下来。
“嗯?你又怎么了?”
白景元摘完这棵小树的果子,瞥见脚边的黑狗肌肉紧绷,狗眼呆滞。
“汪汪汪!”
黑狗突然冲着白景元狂吠,在白景元还没缓过神时,天地变了。
大地裂开口子,周围好像在膨胀,与云层的距离似乎在不断缩减。
有树倒下,有树长大,都在一瞬间。地面冒出了许多的植物,眨眼间就有膝盖高,一棵大树刷地往上,变粗变大,稍许就可以和千年古树相比,就像暗黑童话一样。
“怎么回事!”
一脸惊魂未定的白景元同一条黑狗在林子里集中精神,尽力地躲避这一切。
这一切持续了三四分钟,但在白景元的感知里却度秒如年。
“等等!我妈!”白景元还没缓过一口气,猛然想起坐在小亭子里的母亲,撒起腿,在林间狂奔,嘶声呐喊:“妈!你在哪!妈!妈……”
“这里……”
在跑了几百米还是几千米?这不重要了。白景元总算听到了母亲虚弱但不得不拉高嗓门的回应。
白景元寻找声源,在一堆石头碎里翻找,总算找着了被木柱子压住了母亲。
白妈竭力地抬着头,头左右摇了遍,仔细地看清白景元的身体,见到儿子健康,吐了口气,笑了。
白景元含着泪,咬紧牙关拼了全身的力气,那木柱子纹丝不动,但一丝的摇晃感令白妈没能忍住,痛苦地低吟一声,就闭上了嘴。往上瞧了眼,笑骂道:“傻小子,一根筋吗。没看到上面大石头压着呢,就你这块小身板,别白费力气了。”
白景元去推石块,仍没能推动,只能化作一声痛彻心扉地悲喊。
“叫村里人来吧,没用的。”白妈说道:“省着点力气……”
“小黑你看着妈!妈!你坚持住,一定坚持住!我这就去村里头叫人,等我,要等我!”白景元喷涌着泪,抬脚跑走,大腿开始有些无力,让他踉跄了几步,最后狂奔。
“慢点!我还没说完话呢……又走了。”
白妈抬着头,努力地眺望,可是孩子是年轻的,身影模糊得快,她也喊不出来了。一如既往,没能叫住。
“走了啊……”
白妈痛苦呻吟。眼角里的泪流了下来,润了年华擦拭过的脸庞,她温柔地拍了拍黑狗的头:“没想到啊,最后还是咱俩一起,还是你陪着我。”
她没力气了,趴在地面上,泪水朦胧了视线,仿佛时间在倒流。
那时,景元还小。从垃圾堆旁抱回来只黑色小狗,看不出有多脏,但闻得出有多臭。
白妈赶走他三次,景元追回他三次。她不明白,村里狗很多,但景元却对这只那么喜爱,她最后默认了,只是景元考试不好时总提起小狗。
白妈抚摸着黑狗,庆幸地说道:“还好景元把你捡回来了,我才能这么的开心。景元十二岁时父亲就被人撞死了,今年二十四岁了,我还走了。你好像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吧,能不能,多陪一陪景元那小子。我怕他孤单……”
白妈的声音越来越小,血液从缝里流淌出来,像溪水,滋润大地。
黑狗叫得悲,拱着白妈的手,她的手就这样摸啊,摸啊,停住了。
凄厉地嚎叫响彻山间,久久回荡。
……
“大皇子,二皇子叫你来皇宫一趟,他在御花园等你。”
秦凌天身上缠着绷带,盯着眼前的黑衣女子几秒,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
女子走后,秦凌天从柜子里拿出一封信,那是父皇的暗信给的,将其打开。信中写着:去聚灵乱石台一趟,有事。
养心殿。
秦皓静静地看着自已的父皇。躲在黑暗里的苍老皇帝伸出如同古木的手,仰望着天空,接住滴落下来的雨滴,轻轻地说了声:“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