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师娘一直目送韶绝坐上通往天幽州的州际宝船,等宝船起飞,蓝欣才领着众人回了剑楼。

韶绝登上宝船,回望了一眼苍冥上宗,他虽也多次踏船从苍冥离开去书院,可这次却是前路不定,他趴在栏杆上望着茫茫云海,忐忑与迷惘之下也有股兴奋在萌动。

他想喊点什么鼓鼓劲,可憋了半天抖不出几个字来,最后只得朝云海大喊了声……“为所欲为!”

这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在韶绝脑海中响起:“嘿嘿,小主子不必担心,还有你最忠实的好伙伴我呢,而且为所欲为这么用也不太合适吧。”

韶绝瞬间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剑灵,无奈开口道:“我说小逐啊,你没事能不能别待在我识海探查想法啊,回你剑里去待着好不。”

剑灵连忙谄媚陪笑:“小主子,这其实也算一种磨合,对敌时能让我们更好的心意相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出剑自然更加流畅写意。”

韶绝一听有些道理,但脸色还是有些难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听上去怪膈应,而且这么粗的声音却用如此谄媚的语气说话,真的是相当不和谐,相当令人难受。

剑灵见韶绝脸色不自然,揣度到了韶绝的想法,随即声音一夹,用半男不女细细的声音告了声罪。韶绝只觉浑身通电,但是别说,这次这个声音和语气倒是挺搭,就是更令人难受了。小逐又要拽两句,正巧察见韶绝愈发难看的脸色,急忙闭口,沉寂下去……

这时走过一位负剑的年轻人,见韶绝脸色难看,便上前关心道:“这位小兄弟,我观你面色暗沉,是否晕船了?我这里有清心丹可以缓解。”

韶绝回过神来,连忙摆手道:“谢师兄关心,没事的,只是刚刚这船起步加速时有些颠簸,略感不适罢了,当下已无大碍,多谢牵挂。”

年轻人见韶绝脸色好转,便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就停在了韶绝的佩剑上,赞赏道:“真是好剑!小兄弟也是剑修?”

抬起的手来不及放下,韶绝继续摆手否认道:“还未曾入门,不敢称剑修,初出茅庐,此次出行便为此事。还未请教师兄姓名。”

负剑年轻人见韶绝待人接物有丝丝书卷气,为人朴实陈恳,问啥答啥,连修为都未曾隐瞒。又见韶绝双目澄明,脸上写满了真诚,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当好,便开口道:“在下凌澈,北域清风城人氏,虽说修剑,剑道也才入门不久。”

“不知为何,一见到小兄弟就有股别样之感,难道是所谓的一见如故?小兄弟出门在外,又携如此神兵,口风还是紧些为好,虽说如今大势还算太平清明可还是要防备些心机深沉,蝇营狗苟之徒。”凌澈说罢,神色不变,目光瞥了眼聚在远处的一波人。

人群中一人耳根处瞬间鲜血迸发,钻心的痛楚让其捂着耳朵蹲下不停喘息。一众人瞬间炸了锅,要往韶绝二人这边闯,为首的绿袍修士抬手轻轻一放,这波人瞬间安静,只是扫向韶绝二人的目光仍充斥愤怒。

韶绝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内心十分无奈,你们看我作甚?然后心生警觉,刚才有人偷听,自已竟毫不知情……同时也注意到了凌澈背后紫金色的长剑,刚才的手段……是剑气吗?我现在灵瞳已开,可为何刚才根本没看到气机激发。

脑海中,小逐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个剑出无形,小主子,这个凌澈不简单啊,剑气能运用到这种程度,哪怕是相同实力的楼逐来都做不到。”

师父当年也做不到?韶绝思绪一滞,有些难以置信。

凌澈见韶绝陷入沉思,也没打扰,被自已手段惊艳的人总是这般模样,习惯了。然后便看向远处那一波人一脸戏谑,讥讽道:“耳朵嫌长就别竖太高,偷听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为首的绿袍修士不屑一顾,专注处理刚刚挂彩之人的伤口。

少许,回过神来的韶绝自知有些失礼,连忙告罪道:“多谢凌师兄提醒,我确实经验欠缺,被人偷听这么久都没察觉。凌师兄的手段真俊,令我深陷遐想,莫要怪罪。我来自苍冥,道号寒星。”

韶绝思索片刻,还是没用自已的真名,改编了下掌门师兄寒月的道号完事。韶绝觉得此行还是低调为好,虽然自认没啥名气,但还是有很多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

凌澈听后双眼放光,发问道:“苍冥!?寒星老弟,你可是出自苍冥剑脉?你是否见过楼剑仙或者韶绝,韶小剑仙?”

一听问话,韶绝瞬间庆幸,还好自已没用真名,随便遇个路人都知道楼大剑仙有这么个嫡传。

韶绝连连摇头,答到:“苍冥剑脉如今只有韶师叔一人,我此行若能入道,回去便拜入剑脉。楼师祖飞升之日我还未曾入门,故不得见,至于韶师叔……还是见过的,但只远远一眼,没觉出啥神异,还没凌师兄看着出众哩。”

凌澈一听,倍感受用,但还是连忙摆手,道:“我差韶小剑仙远矣,正所谓强者自晦,你可知韶……”

话到此处,宝船上的传声玉广播道:“前方罡风剧烈,灵机紊乱,恐孕有雨雪,雷电,冰雹之势,各位客官还请回舱歇息。”

二人一听,便往舱门走去,中途凌澈开口相邀,“寒星老弟,此段不如结伴同行,之前那群修士对剑修颇有歧视,而且暗中不知道在打什么坏心眼,这伙人一上船就开始四下偷听,不知在搜集什么情报。”

“虽说老弟出身苍冥,明面上料他们也不敢怎样。但这群人尤其是那个为首的怀槐,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坏,他们不敢动你,但可以找你的同门来针对你。寒星老弟,苍冥毕竟是法脉当家,虽然楼剑仙余威尚存,但你还没真拜入入剑脉,两头不沾,想必在门内也是处处受打压……”

凌澈一开口便停不下,夹杂各种臆想,把韶绝凄惨的宗门生涯补了个全……

韶绝一听,好嘛,我的故事瞬间就丰满了,也省的我废脑子了。韶绝对凌澈也有种莫名的感应,不排斥,便答应了下来。

如果韶绝师娘们知道刚通过测试的韶绝就这么跟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走了,只怕会当即升空把宝船轰下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就到了进舱的入口,挡在前面的赫然是刚才的那一群修士。

人群中一阵哄笑传来,“凌大少爷,这么大个剑修还怕区区微风细雨啊,该不是害怕打雷急着进去钻被窝吧。哈哈哈……”

凌澈一脸无所谓,四下张望,等确定没旁人之后,剑眉一挑,刚刚发笑之人,嘴角瞬间裂到耳根,笑声变成了哀嚎。

一听这凄厉的哀嚎,凌澈丝毫没有畅快之感,反倒有些心忧,上当了……这群人纪律严明,上次偷听之人,耳朵都快被割下来了,一声不发,这次反倒有点刻意了,为首的怀槐也一直不见踪迹,好像大意了……

果然,怕啥来啥,人群散开,两道身影慢慢显现。怀槐正恭敬地站在一位年轻道人身旁,“寒昼前辈,这凌澈仗着自已凌家绝学剑炁的精妙隐蔽,不守规矩,在宝船上肆意伤人。我等因实力低微,弄不到证据,有苦难诉,只得再诱其出手。前辈慧眼如炬,刚才凌澈所用手段想必已有判断,请前辈为我们做主。”

怀槐说完,一群人集体躬身,此时再看,几乎人人带伤,想也不用想是自残陷害。

凌澈一见来人,瞬间认了出来,“苍冥寒昼……天门境!”

他一个头两个大,此事难以善了了。这个寒昼很强,非常强!天心境的老怪物不出来,他在北域就已经是天了。虽然自已对家传绝学很有信心,不了解功法的修士很难找到剑气来源,可被抓个正着,只要判断对功法,自已就是百口莫辩。但自已就伤了两个,现在人人带伤,不用想就知道是怀槐的主意,情况有些严重了。

同时凌澈有些羞愧,刚和寒星老弟交代完,结果自已进套了……

而此时的韶绝,神情稍显呆滞,正与某人在识海中拉家常,“寒昼师兄,你怎么在这,不会是掌门师兄派你来抓我回去的吧……”

“没想到刚出山就遇到这种情况,唉,真是大受震撼,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处理,凌师兄会如何?对了,我假名寒星,现在想来实属不智,师兄帮我圆一圆。”

韶绝在苍冥内没几个熟识的同门,一来住得太偏,二来长期不在门内。寒昼与掌门寒月由于从小就和楼逐厮混的原因,算是除大师娘以外唯二的熟识。

他一见寒昼,就有些后悔刚不过脑子起的假名,寒字辈在苍冥是掌门一辈的,虽然韶绝师承剑仙,确实就是这个辈分的,可就以他这稀松的本事,旁人看来绝对有问题……

韶绝脑海中,寒昼的声音响起,“别误会,韶师弟,我下山是为别的事情。但既然遇见了,也不能让我装作看不见吧,那我也没法和师叔们还有掌门师兄交代不是。”

“这怀槐所用就是最简单的手段,但确实有效,尤其是对心气高傲的年轻剑修。这群人一块上也不是凌家小子的对手,可现在……被当场丢下船都算是最好的结果了,马上要来的罡风可不好受啊,凌家小子的下场绝对很凄惨。”

“而且凌家若是来算账,我们苍冥也不会把责任推给怀槐这群人,接着便是。但更大的概率是凌家一声不吭,说不定还得谢谢咱呢,凌澈这一支,在凌家很受排挤……”

“寒星是吧,我来处理,韶师弟想要啥样的身份,是压我一头尊贵无比的,还是备受排挤,凄惨度日的?师兄我强烈推荐第一种,楼师叔说过,打脸要趁早,等以后本事大了,类似的乐趣也变味了。”

回想起凌澈对自已在门内处处被打压的联想,韶绝还是觉得第二种比较符合,“师兄,就选第二种吧,凄惨点的,和我的修为也能对上。可这样一来……凌师兄的事怎么办?”

识海的交流已经中断,寒昼暗暗给了韶绝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便冷冷地看向凌澈,语气不善地开口。

“咳咳,清风城凌家的传承果然不俗,诛源剑炁不愧是号称参造化之极的剑气,还真不是我能看透的,能想出这么恐怖的功法,凌家老祖当之无愧为同代第一人。”

寒昼接着话锋一转,神色严肃开口道:“可就算如此,坏了规矩就得有承担后果的觉悟,在我苍冥的宝船上随意伤人,将你逐下船去,你可有何怨言?”

怀槐一行深知分寸,听到处理结果后,心中虽是狂喜,但其神色愈发恭敬,没有耀武扬威,出言羞辱,看都不看凌澈一眼。

凌澈面如死灰,以这个速度行进的宝船,自已跳下去,该是没啥好下场,开始默默推演能留下全尸的概率……同时有些担心韶绝的处境,我走后,寒星老弟怎么办啊,还不得让他们玩死。等等,寒星……凌澈仿佛想到了什么。

此时韶绝正好接到了寒昼的传音。听着寒昼的指挥,韶绝一脸苦涩,轻叹一口,迈步向前,开口道:“寒昼师兄,可否给师弟几分薄面,此事……算了吧。”

师兄?!怀槐一行有些难以置信,凌澈旁边这个灵机波动微弱到还不如一头野猪的小子叫寒昼师兄?此事难道还有变数不成?!

师兄!凌澈听后,刚才乍现的想法立刻得到了印证,寒星,寒昼……对啊!都是苍冥出身,又是寒字开头,明显就是一个辈分。寒星老弟叫我凌师兄,那我岂不是……凌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头一昂,用看小辈的眼光看向了怀槐一行。

怀槐等人除了有些忐忑没啥感觉,倒是看得寒昼有些无奈,凌家这小子早死晚死的问题,年轻剑修的通病全占了,剑修的问题就是越年轻心越大,心越大越容易吃亏甚至夭折。

而绝巅的剑修除了个别没被社会拷打的漏网之鱼基本都和老油子一样了,眼睛比鹰尖,耳朵竖的比兔子高,有便宜来的比谁都快,一有风吹草动眨眼闪人……

寒昼特意晾了韶绝半晌,才漫不在意地开口,“呦,原来是寒星师弟,寒星师弟背把剑这是要去当剑修?楼师叔的事迹可不是谁都能重现的。师弟想替凌家小子求情?”

“凌师兄不是无端为之……”韶绝支吾道。

“凌师兄!?好啊,寒星师弟,师兄叫得挺亲啊,凌家小子可硬让你拔高了好几辈。你再怎么稚嫩,在苍冥也是小辈们的叔祖,在外更代表的是师门。别觉得你年纪小就能胡乱称兄道弟,得亏遇见个长得年轻的,遇到个中年模样的是不是要称叔了,掌门师兄要是知道自已莫名多出一众师叔出来不知会作何感想。”寒昼语气不善,咄咄逼人。

一旁的怀槐一听寒昼言辞,原本忐忑的心绪逐渐平复。局势变了又变,这个寒星在师门内很不受寒昼待见啊。想来也是,若自已能立于天门之前,一个实力基本就是凡俗的小子却能和自已平起平坐,见了搁谁能有好脸。

另一边的凌澈又遭晴天霹雳,对韶绝的情况十分共情,自已的处境反倒不关心了,心中感叹,难怪有一见如故之感,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