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让尹卜尔留在外面,自已越窗而入。

他先悄声走到仵作旁边,在对方身上点了几下,等对方完全昏睡,这才大摇大摆地走向四具尸身。

掀开第一具尸体的白布,是个男的,重新盖上。走向第二具,掀开,还是个男的,运气有点差,再次盖上。转身拉开旁边的第三具,终于是个女的,不过也不是红袖,懒得盖了。

来到最后一具尸身的木床前,阿寻轻轻掀开白布,随即愣住。

竟然也不是红袖!

“不应该啊,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把红袖姑娘运回来验尸才对,怎会不在这里?”阿寻那张伪装成傅龟甲的麻子脸满是疑惑。

他只好来到仵作跟前,快速在对方肩膀点了两下。

仵作深吸口气,迷迷糊糊睁眼,渐渐看到一张只有上半边的麻子脸。

“鬼呀!”仵作顿时吓了一跳,直接从椅子上摔到地上。

“嘿嘿,认不出爷爷么?”

阿寻嘿嘿地尖笑两声,音色与原本完全不同,带着几分纵欲过度的中气不足,极其符合傅龟甲的形象。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脱下盖住半边脸的黑纱,顿时露出一张与傅龟甲极其相似的麻子脸。

“是……是你?”

常年在县衙当差的仵作自然见过丙级逃犯傅龟甲的画像,认出这张脸的瞬间,他更宁愿自已遇到的是鬼。

鬼最多吓人,但傅龟甲绝对能吓死人!

“认出来了?”

阿寻又嘿嘿两声,他要打乱真凶的布局,把真凶逼出来,当然要让人知道傅龟甲还活着,然后大肆宣扬,衙门的人就是最好的选择。

“傅……傅大爷饶命,我只是……只是一个验尸的仵作啊。”

仵作吓得快哭出来了,他虽在衙门当差,也知对方是朝廷钦犯,但他只是个验尸的凡人,修为什么的跟他没有半点缘分,抓凶犯啥的更没他半点屁事。

阿寻尽量让自已的表情再装得恶狠狠一点。

“不想死,就好好回话,红袖那美人的尸体哪里去了?”

摔倒在地的仵作双腿抖得厉害,颤颤应道:“什么红袖,绿袖,我,我不知道啊。”

“我问的是清风挽月楼的花魁红袖!”阿寻皱了皱眉,这仵作怎么像个两耳不闻窗外风情的宅男。

“傅大爷,您,您老人家,找错地方了,花魁当然在妓楼,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阿寻懂了。

红袖的尸体没运回衙门,所以这仵作连红袖死了都不知道。

大感失望的阿寻懒得再表演,直接抬手将仵作点晕过去。

尹卜尔悄悄窜了进来。

“老头,红袖的尸体怎么不在这里?”

“你问我,我问谁去。”

阿寻也奇怪,没道理啊,都这么久了,红袖的尸体怎么还没运回衙门。

“现在怎么办?”挂着两大撇白胡子的尹卜尔问道。

“还能怎么办,继续找人问呗。”

阿寻带着尹卜尔走出检尸房。

两人借着夜色,藏在阴暗墙角一路前行。然而走了一阵,偌大的衙门依然没有半个人影。

“这么大的县衙怎么没有几个人?”小丫头满脸疑惑。

阿寻想了想,忽然从黑乎乎的阴暗墙角走了出来,还大摇大摆地走上大道。

尹卜尔轻声叫道:“老头,你干啥?找死别拖上我啊。”

阿寻却回过头来笑道:“你难道还没看出来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什么美丽的误会?”小丫头谨慎地环视一圈,忍不住也走了出来。

“县衙的捕快全都在外面找咱们,而咱们却在县衙里找他们,这难道不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尹卜尔明白了,瞬间连腰板也挺直了:“那些捕快都是傻子,竟然没想到咱们会跑来衙门。”

阿寻却道:“事实上,咱们也没想到他们会出动所有捕快抓捕咱们,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他们都乖乖呆在衙门里。”

尹卜尔问道:“现在衙门里没人,咱们还要不要找人问了?”

“当然要,整个衙门不可能只剩一个仵作。”

阿寻不愿放弃,他必须找到红袖的尸体,这是如今最有可能找出真凶的线索。

阿寻快速环视了一圈,随即选定一个方向,领着尹卜尔走去。

很快。

他们来到县衙唯一一套二层楼阁的院落。

这是县衙存放卷宗典籍的地方,历年积累下,衙里的卷册众多,故而这座楼层相比其它院阁要高一些。

此时,一层的主室灯火通明,留着些许胡渣的李主簿端坐案前,埋首挥毫,正在忙碌地抄写卷宗。

“麻的,连帮手的衙役都调出去,也不给老子留几个,这要老子抄到啥时候,老子好歹也是堂堂一县主簿啊!”

李主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挥斥狼毫,抄得汗如雨下。

他在县衙干了三十多年,很少像今夜这么忙碌,也不知那个阿寻捅了什么娄子,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现在卷宗、证词、档案通通堆积如山。

抄不完,根本抄不完!

纱罩油灯的光亮从堂中照入他正在飞速抄写的黄纸上。

他虽然写得很急,但字迹整洁干净,是端端正正的楷体,而非龙飞凤舞的草书。

忽地,黄白的纸张多了一道黑影。

李主簿不禁抬起头来。

一张带着渗人怪笑的麻子脸顿时映入眼帘。

“妈耶!”

已至中年的李主簿吓得大笔一挥,不小心在那张快抄完的黄纸上划出一道大大的黑线。

“嘿嘿,可认得我是谁?”背对着灯火的阿寻已逐渐熟悉这种傅龟甲式的淫荡笑容。

“傅……傅龟甲!”

犯人画像也是卷册的内容,专门负责抄写的李主簿怎会认不出!

正因为认出这个面容,他那只握笔的手开始激烈颤抖。

“既然知道,那便容易了。”

阿寻努力奸笑两声,将身体稍稍前倾,准备发挥丙级凶犯的震慑力。

但他还没继续开口,李主簿便忽然抬起手来。

“好汉有话好说!你要财要色我都给你。”

阿寻不禁愣住。

他还没说啥呢,怎么就服从了?

是傅龟甲的凶名太好用,还是眼前的中年男子太识时务?这“要色”又是什么虎狼之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