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蒙古插班生与她的智囊
据说当时连皇帝也不叫进门。
那皇帝跳脚归跳脚,可望洋兴叹了大半年后,看着新鲜出炉的好大儿,还是咧开了牙花子。
记得来这皇宫前,额吉(母亲)特意遣了几个满汉嫁来的亲戚来交代自已,印象里最深切的,不是溢满屋子的呛人香粉味,而是一张张瞬间严肃下去的脸,那时候,一个阿爸嘎博日根(婶婶)提到了一句“皇嗣”。
要知,她们蒙古嫔妃的职业守则就是“不掺和后宫任何事”,喏,前朝那位妃子就是数位阿巴嘎博日根列举出来要求她重点学习的模范人物。
毕竟,皇上要做明君,明君就得重视在北边称臣的蒙古部落。
而重视蒙古部落,就得重视蒙古的大汉们嫁过来的阿爸嘎额格齐(姑姑)/额格其(姐姐)/额很督(妹妹)/那嘎齐额格齐(姨妈)/呼很(女儿)……
满蒙关系这个微妙的话题压下来,对待蒙古插班生,宫人们不敢苛待,宫妃们不愿招惹,皇帝也和颜悦色。
所以,蒙古嫔妃来了宫廷,既不会愁吃喝,也不会愁没恩宠,唯一怕的就是不要命的主动招惹是非,一心往宫斗漩涡里凑。
届时,杀红了眼的满汉嫔妃们可不会管什么国际关系问题,任你是哪个大汉的嫡亲姐妹,只要一天不兵临紫禁城,就通通给老娘死!!!!
实在可怕。
博尔吉特贵人看着面前重重叠叠闪烁着金线光辉的花笼裙,只觉头有点晕。
耳边做响的声音倒是清灵悦耳,可落在此时博尔吉特贵人心里,那就是催命的丧钟,是茫茫草原里的蒙古包上迎风飘舞的红布条,是每一个蒙古人都会立即拉紧缰绳调转马头留下一句“打扰了”就不见身影的禁忌。
不,别走,捎上我!
博尔吉特贵人停止心里莫名伸出的爪子,欲哭无泪的叫贴身侍女她的格子亲自去小厨房煮一碗绝对绝对绝对绝对安全的奶茶。
她的格子也郑重的领了命,进小厨房端来了锅碗瓢盆,在院子里洗洗刷刷刷刷。
见贴身侍女如此上道,博尔吉特贵人这才转过头来强颜欢笑:“今日见庄贵人,真是觉得亲近,就像见到部落里朝夕相处的姐姐一样,若不嫌弃,乌仁图娅就斗胆唤贵人您一声庄姐姐吧。”
阿爸嘎博日根(某不愿透露姓名的抚蒙汉女)第一计——桃园结义。
陵容也笑:“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妹妹是蒙古大族贵女,最是肆意洒脱,哪有人敢嫌弃妹妹,好生崇羡还差不多。妹妹既愿意与陵容亲近一二,陵容就腆颜受了这一声‘姐姐’了。”
忽视面前人显而易见的假笑,陵容目光似水,细细瞧新出炉的“好妹妹”:鼻如悬胆,容貌堂堂,好个气派的蒙古贵女!
兼之皓齿明眸,又爱笑善睐,想也是个开朗直率的姑娘罢,前世怎那般低调。
料想这人好歹背靠硕大蒙古,也不会不好过了去。
不过,称姐妹归姐妹,这一直看她肚子做甚,从刚来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来回瞥着,少说也有二十次了。
若不是这人目光里没有什么晦涩与恶意,且蒙军旗妃嫔向来偏安一隅,颇有良好“信誉”,自已这就得打道回府了。
从心归从心,狼狈就狼狈,肚皮下那个才是最重要的。
除了富察贵人那个傻大胆,谁会拿自已的肚子开玩笑啊。
紫禁城里潮水般涌来无穷无尽的女子,然而她们是后宫江海中最微小不过的一抹浮萍,徒有靓丽的翠影,却没有立足的牢固根基,只能仰仗时来的皇恩,随波逐流。
太后重嗣,帝王薄情,掌握后宫女子生杀大权的两个人,无一真在意这些女子,他们要的是端庄,是大清满族的皇家颜面;是识礼,是嫔妃代表的身后势力表态;是皇嗣,是昌隆帝业绵延不断的保证;是知趣,是迎合是讨喜是倾尽全力留住那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孱弱的女子熬成了大权在握的太后,坐在鲛丝金玉织就的珠帘后,层层石阶下,是新一轮的姝丽蛾眉。
紫垣代代无穷已,清月年年望相似。
想自已前世,日盼皇恩,夜盼子嗣,听着眉庄甄嬛一而再再而三的好消息,又看着自已漂浮不定的裙摆上无用的缠丝桃李……一枚又一枚的息肌丸用下,饮鸩止渴,在所不惜。
为的是什么呢?
无非是那么一口“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
直至乾元九年,那个不曾飘雪的冬天,自已连续承宠二十七日,才求得一个孩子。
讽刺的是,这个孩子来母身半遭,为的救他那贪生怕死的外祖父,他注定腹死胎中,看不了这人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