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北辰如约来到了武官办公室。因为北辰此前是以警戒组组长的身份住在加加林安排的宿舍中，所以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间办公室。
敲过两次门口后，北辰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含含糊糊的动静，估计是孙立明还没睡醒。推开门后，北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乱糟糟的一片狼藉，应该摞起来的文件盒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在地上排开，从中飞散而出的文件用自爆的方式诉说着自已毫无重要性的本质，空掉的、剩一口的、没开封的酒瓶横七竖八在客座的茶几上，一旁的沙发上则堆满了乱糟糟的衣服。
继续往里看，孙立明正扶着脑袋挣扎着在自已的椅子上坐好，他面前的办公桌上相较而言倒是显得十分整洁，毕竟那上边除了灰尘没有任何东西，也就暂时无从谈起混乱了。
“唔……北辰啊，有什么事吗？哦……哦对，是我喊你来的，稍等一下哈。”
孙立明似乎尚未完全从宿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变着戏法一般拿出一个漆面斑驳的保温水杯后仰头喝了两口，然后全部倒在了脸上，接着用手搓了搓湿漉漉的脸，就算是洗脸了。
“你这也过于草率了吧。”
“嗐，心里头有事，没心思整那些有的没的了。凑活坐一下吧，我一边收拾一边跟你说。”
孙立明嘴上说着，手上就已经开始打扫起来了。出于礼貌，北辰也想跟着帮帮忙，但是被孙立明制止了。
“收拾屋子是我的一种放松方式，要么一直乱七八糟的堆着，要么就一口气收拾完，收拾屋子也有助于我整理思路。你不用管我，在那坐着就行。”
“昨天晚上我记得和你说了说两个基地之间的矛盾变化，也发了几句牢骚，也不知道你记住了多少，不过那些事情也不是特别重要。”孙立明挨个捡起地上的文件，翻看一下发现不是自已想要的那份就随手丢进某个文件盒里，“今天我要跟你说一下加加林现在的状态，也方便你之后在这里生活。哦，找到了。”
孙立明把一份表格递给北辰，然后继续收拾地上的文件。表格上，写着加加林格勒的各个领导部门和部门负责人的名字。
“加加林格勒的上一任领导人米哈伊尔在三战中病逝了，现任领导人叫伊万诺夫维奇——我们一般直接喊他伊万——他在确定了无法和母星恢复联系后，就仿照着母星的行政体制在这里重新建立了部分政府机构，把原本那种类似直辖市的行政体制改为一个独立的国家，虽然在我看来除了名头以外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
“还是有的，毕竟原来可以和母星联系的时候，这里的很多规划要得到母星的批准才能开展，但是现在，完全由本地人自已决定该如何发展了。”
“本地人，这个词用的好。”孙立明认同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对了，我昨天说过加加林这边生活十分散漫，其实这一点很奇怪，，因为在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或者说一直到雅典娜灭亡之前，加加林都保持着一种很……嗯，怎么形容呢……激昂，嗯很激昂的劲头。但是在雅典南毁灭之后，这种氛围一下就消失了，包括伊万在内，很多毛子的精神状态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似的，一下子就萎了。自那会儿开始，这帮人就越来越不像话，本来以他们为主的领导层，很多事情都没办法正常运转了，最后不得不交给我们这些迁居过来的人来处理。但是整体氛围就是这么个德行，我们的人上位之后没多久，也逐渐被这种松懈的氛围感染了，最后的结果呢，就像是你们这几天所见，虽然还会去干活，但是享乐才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主要目的。尤其是这两年，粮食产量都快要低到施行配给制了，酿造产业还是一路高歌猛进，据说现在加加林的部队为了保证酒的供给，已经开始自已想办法种地了。”
正如孙立明所说，收拾屋子也是他整理思绪的一种方式，把茶几上的酒瓶收拾完后，关于酒的话题正好说完。
孙立明坐在茶几上，看向北辰，似乎是想听听北辰的想法。
“我或许能够理解部分他们的想法，毕竟危机已经过去了，雅典娜的危机。”
“但是还有吞噬者啊！这些怪物明明比雅典娜的威胁还要大吧！”
“具体的原因我也说不明白，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在毛子眼中，雅典娜是唯一值得他们关注的威胁。现在这个威胁彻底消失了，他们自然就可以彻底放松了。”
“到头来还是直觉吗。虽然都说女人的直觉在感情这件事上很准，但是涉及一个基地几万人的存亡，我觉得直觉还是过于潦草了。”
“直觉这种东西说不准的，有的时候你觉得直觉不靠谱，然后故意去做一些反直觉的事情，但是最后的结果往往还是按照直觉的方向去发展。”
“你在讲神秘学。”
听完北辰的想法后，孙立明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了，宛如看到了期待的猎物一般。北辰没有接孙立明的话茬，只是耸了耸肩，然后继续低头看孙立明交给他的人员表。听完孙立明的解释后，现在表格上占据七成的中文名字便不再显得突兀了。
“算了，这个问题就留给你了，如果你以后有了答案，记得告诉我一声，如果不涉密的话。”
“没问题。”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告诉你的……哦，‘贝洛伯格’！关于‘贝洛伯格’，你着重关注一个叫做阿列克谢的人，加加林的人虽然懈怠，但是他们的保密意识非常强，涉及到核心机密的东西，仍然牢牢的握在自已人手里。我在奥列格那里磨了几年，最后也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含糊其辞的名字。这里不是蓬莱，鬼知道有多少叫‘阿列克谢’的人！”
奥列格，是表格上标注着国防部部长的人。
“有劳你了，不管有多少阿列克谢，最少锁定了一个方向。”
孙立明咧着嘴苦笑了一下，在他看来，经过几年的探听，只能得到一个不确切的人名，实在算不上什么功劳。
“对了，你们现在怎么……不是，你们现在是怎么称呼自已的？”
“天选者，毕竟是这颗星球上的神选出来的。”
“那你觉得，把所有天选者联合起来，有希望打赢这场战争吗？就像人类无法构思出超过自已认知的事物一样，一个神会创造出一个能超越自已的生命吗？”
“我也说不清，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个神并非那些传说中无所不能的，再如何高大上，祂也终究不过是一个生命罢了。只要是依赖其他生命来维持自已生存的，那就不存在杀不死的道理。”
北辰的语气带着几分不屑，轻蔑的眼神看着前方，就好像神正坐在她对面一般。
“你很复杂，北辰，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神秘，看到了虚无，但是在这之下，似乎还有对真理的渴求。”
“你的直觉告诉你的？”
面对北辰的反问，孙立明也有样学样的耸了耸肩。
“好了，我要和你说的大概就是这些，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到时候，这间办公室就归你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今晚就好好休息吧，再喝多了，明天回去路上可就难受了。”
“自然。如果我又想到了什么，”孙立明起身走回办公桌后方，然后点了点右手边的一个抽屉，“明天临走之前我会再跟你说的。”
北辰理解了孙立明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
就像孙立明说的，伊万虽然把很多日常工作交给了这些从蓬莱迁居过来的人，但并不代表完全信任这些人，尤其是作为外交武官驻留于此的孙立明以及接替他的北辰。
“照这么看来，阿列克谢这个名字也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会是谐音吗？还是要从他们名字的含义入手？”
北辰心里想着阿列克谢这个名字，慢慢走回宿舍，对于背后悄悄跟着的人，她并没有在意。该说的事情早就说完了，接下来，就看伊万想要如何出牌了。
第二天一早，蓬莱外交分队全体人员在停车场集合完毕，伊万出席了送别仪式，在充满感情的致辞后，与分队所有成员逐一握手送别，北辰作为留任的外交武官，跟在伊万身后，和面前这些短暂共事了半个月的同志们告别。
当车队的尾车也消失在视野中，加加林格勒的人员们自顾自的离去，返回他们的“工作岗位”。
“北辰女士，不知您等下有没有时间，我有些事情想要和您谈一谈。”
“伊万阁下不必这么客气，作为外交武官，即使手上有工作，也不能拒绝总统阁下的召见。”
“您太客气了，北辰女士。不过既然你有时间的话，那就请您在下午三点来总统办公室一趟，届时我的秘书会去迎接您。”
伊万抬手指了指自已的秘书，看面貌，应该是个东方人，但是一头金色的长发则高傲的宣扬着她体内毛熊血统。
“好的阁下，我一定准时到达。”
“啊，不必那么准时，毕竟我们很散漫，哈哈哈哈。”
伊万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开着自已基地的玩笑，然后和那名性感的女秘书一同离开了。如果北辰没看错的话，伊万搭在女秘书肩上的手已经向山峰靠拢了。
“倒真的是放得开啊。”
北辰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凭着记忆找到前往办公室的路。
来到办公室，这里已经彻底收拾干净了，一尘不染。北辰踱步到办公桌后方，伸手拉开昨天孙立明暗示她的那个抽屉，里边整整齐齐的摞着几本俄语词典类的书籍。
北辰拿起最上边的一本，那是一本俄语常见人名含义解析。顺着书页折痕遗留的突起，翻开其中一页，其中一个词句做了重点标注。
“阿列克谢——保卫……保卫……”
北辰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她马上明白了这个人名的个中含义。
合上手中的书，北辰靠在舒适的椅子上，抬起双手放在脑后，她开始思考今天下午要如何应对伊万的进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