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进城比预想的要顺利,未免夜长梦多,沈铮一行人本打算不在梁城做停留,直接出城往京都方向去。
可城里面的氛围相当奇怪,那些大大小小的商铺前门可罗雀,原本应当繁华熙攘的大街上,也鲜有路人经过。若不是那些商铺前还坐着一两个发呆的小伙计,从这里路过的人还以为这里已经成了一座空城。
沈铮一行人放缓了速度,骑着马儿踢踏踢踏的从街面上走过。那客栈门口的小伙计两眼放光的望着他们,还不待一行人靠近,已经满脸堆笑的冲了过来。
“各位客官,吃饭住店吗?咱们客栈物美价廉,热水饭食全天供应,绝对是您各位打尖住店的不二选择。”
谢寻勒马问道:“小二哥,这街上出什么事了,怎么大白天的这么冷清?”
那小伙计回头四处看了看,这才放低声音回道:“唉,各位是外地来的吧,你们有所不知,咱们城里出命案了,还是连环杀人案。前几日官府出了告示,说是这次的歹徒穷凶极恶、手段极其的残忍血腥,为了方便官府尽快缉凶破案,建议城中百姓这几日都不要出门闲逛。”
谢寻回头看了一眼沈铮,沈铮接过小伙计的话,又问:“闲逛可以不出门,那摆摊采买的也不出门了?”
小伙计常年迎来送往,极会察言观色,见这位似乎才是这群人中做主的,于是立马转向沈铮,堆起一张讨好的笑脸道:“客官有所不知,虽然告示上说的客气,并没有强制不准出门,但是这街上随时都有官差巡逻,要是发现这时候还在街上乱走的,立马就把人个当做嫌疑犯给抓起来。你说,这谁还敢在街上乱走啊。”
“我劝各位客官还是趁早找家客栈住下来吧,不然一会儿碰上巡逻的官差,那可就说不清楚了。”那小二又劝道。
沈铮说:“多谢小二哥,不过我们即可就要出城,这店就不住了。”
小伙计连连摆头,又问:“看样子各位是从北边来的吧,是往京都方向去?”
沈铮微微敛眉,没有说话。
那伙计见状有些讪讪的挠挠头,只好自顾自的接着又说:“各位不知道,官府还说了,为了防止那杀人歹人逃脱,这几天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城。你们想要出去,也得先去官府报备,等官府核实完身份后,才能放你们离开。”
沈铮身后有一人忍不住道:“出城还得要官府审核,那要审多久?”
“快则三两日,慢则七八日,这个都不好说。”
那人啐了一口:“去他娘的,这梁城绝对有鬼。”
谢寻看向沈铮,等着他拿主意:“二公子,咱们现在怎么办?”
沈铮笑了一下,突然翻身跳下马背:“没听小二哥说吗,这城咱们今天是出不去了。”
他一边朝小二身后的客栈走,一边随手丢了片金叶子过去:“小二哥,给我们开几间上房,兄弟们一路都累了,你们店里有什么好酒好菜,尽管拿上来。”
那伙计手忙脚乱的接住金叶子,悄悄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霎时眼睛就笑弯成了一条缝,这几日店里生意冷静,这可是难得的大主顾啊。
他殷勤的迎着众人往店里走,嘴里还不忘回应沈铮的话:“是是是,各位客官店里面请,小的马上就去安排酒菜热水。掌柜的,掌柜的,别睡了,来客人了。”
这客栈生意虽然冷清,但也不像他们想象的一个人也无。沈铮一行人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名四十来岁、身材发福,浑身珠光宝气的男人用完饭,起身往楼上走。
那伙计见状笑呵呵的招呼他:“柴大官人,您上楼慢着点,下次用饭让小的给您送上去就是了,何必专程下来一趟。”
小二口中的那位柴大官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无妨,在房里待得闷了,下来透口气。”
“好嘞,您慢着点,有什么事喊小的一声就是。”
柴大官人不怎么耐烦的点点头,没再理他,自行上楼去。
客栈掌柜已经将沈铮等人的房间安排好了,他笑着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各位,这是你们的房牌请拿好,我这就让小二带各位上去。”
那小伙计看了一眼房牌上的字,腿脚麻利的将人往楼上引:“各位客官,请跟我这边上楼。咱们这楼梯前不久才重新漆过桐油,可能还有些滑,各位小心注意脚下。”
有人问:“你们这时候漆油,就不怕把客人给摔着了赔不起?”
小伙计答得热络:“这不是最近生意不好嘛,咱们这客栈本就有些年头,装潢器物比起其他店都稍显老旧,掌柜的才想着说趁这段时间给店里修整修整。再漆一遍桐油,也是为了防虫防蛀不是。”
“客官,你们的房间到了,从这儿过去,到尽头前一间都是你们的。小的先去给各位准备酒菜。”
“好,去吧。”
伙计离开后,众人并没有各自回房,而是全部跟着进了沈铮的屋子,等着商议眼下的情况。
其中一个叫曾诚的说道:“这梁城一看就有问题,就算是抓歹徒也用不着将整座城封禁起来,不许人随意出门吧。”
“进来容易,出去却难,这梁城可不就像是瓮中捉鳖那个翁。”
谢寻在曾诚头上扇了一巴掌:“说什么呢,照你的意思,这梁城像那个翁,咱们就是那个鳖?”
曾诚无辜的抱着头:“谢哥,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做什么。再说这也不一定就是冲着咱们来的,你就这么想当那只鳖?”
“臭小子,找抽是吧。”谢寻作势又要揍他,沈铮拦下两人,“好了,先别闹了。”
这下两人瞬间都变成了乖顺的小鸡仔,曾诚悄咪咪冲谢寻做了个鬼脸,谢寻扬了扬拳头,但终是没再真的动手。
“小将军,咱们要不要等晚上天黑了,摸出城去?凭咱们这几个兄的身手,想出城应该不难。”
沈铮的房间正好临街,他站在窗边,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的大街,此时街上正好有一队巡逻兵路过,这队官兵拦在一辆精巧马车前,正在盘问什么。
他看了一会儿,才回答先前那人的话:“眼下梁城形势不明,到底是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得先看看再说。如果这些人的目标的确是我们,那对方用整座城池做下的局,恐怕不会让我们那么轻易离开。”
“可如果是冲咱们来的,这阵仗也太大了,不至于吧。弄成这样是深怕咱们不知道这城里有鬼吗?”曾诚挠了挠头,接着又说,“还不如多派点人直接真刀真枪干一场来得干脆。”
沈铮扫了他一眼,没说话。如今他爹人还在陇右,手中兵权也没完全交出来,皇帝岂敢明目张胆的派人剿杀。沈家已经为大夏死了一个儿子,如果这个儿子再出事,以他爹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个性,那估计没有反心也要反了。
当然这些话不必一五一十说给手下人听。
“好了,都回去休息。今天晚上警醒点,尽量不要擅自行动。”
众人纷纷抱拳应“是”,接着依次走了出去。
店小二端了酒菜正要给沈铮等人送上楼,忽的看到客栈门前来了辆马车,他驻足一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的还是个熟人——红绡坊的宝罗姑娘。
小二笑着打招呼:“哟,这不是宝罗姑娘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宝罗姑娘婀娜走上前来,叹道:“唉,咱们这种人,还不是哪里有贵人相邀,就得紧着步子往哪里赶。”
她身后还跟着个抱瑶琴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怯生生的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往前走。
“小哥,柴大官人住哪间?”宝罗从怀里掏了些碎银子递给伙计,盈盈笑道,“劳烦小哥给我带个路。”
小伙计高高兴兴的收了银子,引着宝罗主仆俩往楼上去:“巧了,我正好要去给三楼的客官送酒菜,柴大官人就住在这几位旁边,姑娘跟我来吧。”
“好,麻烦小哥。”
小伙计忙说:“不麻烦不麻烦,顺路的事儿。倒是如今城中戒严,姑娘就这么出来了,不怕被官差抓走盘问?”
宝罗掩袖笑了笑:“怎的不怕,就刚才在外面还碰到了一队官差。好在那府衙中有妈妈的熟人,妈妈早先去打过了招呼,因此这才有惊无险。”
“原来如此,早就听说红绡坊的妈妈手眼通天,这么看来果真不假。”那小伙计的笑脸跟焊在脸上似的,从头到尾就没变过,“柴大官人就在尽头那间,姑娘自行去吧。”
宝罗点点头:“好,小哥自去忙吧。”
小伙计敲开沈铮等人的房门,一一将酒菜送了进去,接着又去张罗热水,一直忙到暮色四合才算稍微歇了口气。
沈铮一行人,除他自己外,其余都是两人或三人住一间房。和曾诚住一起的汉子五大三粗,吃完饭连衣服都没脱,大喇喇的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曾诚从被子里拽了两坨棉花塞进耳朵,仍然挡不住对方那震天的呼噜声,他躺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望着头顶房梁,硬是熬到大半夜都没能睡着。
时不时有蝉鸣从窗外传来,这听得曾诚是更加的心浮气躁,他气呼呼的掏出耳朵里的棉花,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隔壁和谢寻挤挤,就在这一刹那,忽的瞥见窗外有个人影极快的一闪而过。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身手却很不错,所以刚才那一眼绝对不是他眼花。他们这个房间的窗户对着客栈后院,且这里又是三楼,这时候有人影从他们窗前飘过实在是太诡异了。
反正是睡不着,他索性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拉开房门跑上了走廊。
那人影出现在窗外,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是想从窗户溜进某间屋子,要么就是从某间屋子里溜出来。
曾诚沿着走廊一间房一间房的听里面的动静,他那个鬼鬼祟祟的样子,若是这个时候被某个起夜的人看到,非得把他当歹人打一顿不可。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整间客栈安静得很,那些屋里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竟无半点异常。
曾诚还偏不信这个邪,他又回到自己屋子,推开窗户一跃而下,轻巧落在后院中。这深更半夜的,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那些昼夜不歇,还躲在树上叫个没完的知了,还当真是极其安静。
他双手抱怀,仰头往楼上看。
这夏日虽然炎热,但蚊虫也多,再则入夜气温回落,倒也不至于闷热得难以入眠。因此一眼望去大多数房间的窗户还是关着的。少有那实在怕热的住客,也只将窗户开了不大不小一条缝,再用细纱挡住,以防半夜蚊虫扰人。
可三楼尽头那间屋子的窗户却是大开着,甚至没上插销,就看那窗框被夜风吹得左摇右摆。
曾诚摸着下巴沉吟,显然刚刚那人影是和这间屋子有关,他要不要去看一眼?
还不待他作出决定,忽的听背后有个惺忪茫然的声音响起:“客官,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站在这里作甚?”
曾诚猛地回头,见小伙计正在不远处揉着眼睛看他,一副刚从梦中醒来的模样。
曾诚暗骂自己松懈大意,好在是店小二并非歹人,否则今天说不定还真得着了道。
“啊那个……”曾诚正想说点什么搪塞过去,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从楼上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惊得他心中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