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其阳灼灼。
只不过今日的东部联盟九州本部的某处天空,与往日的正午时分不同了。
整片天空都是太阳。
呃啊……
灰衣骑士用右手捂住自已焦黑的左手,但于事无补。
他半边身子都已经被灼烧得没有知觉了。
叹息一声,撤去面前残破不堪的剑盾,转头望向自已的两位同伴。
雷欧浑身的表皮都被灼烧了一通,全身此刻是暗红色的,不知是血肉被炙焦还是鲜血流出后被蒸发的结果。
哈特浑身上下虽然一点外伤都没有,但是七窍却不经意间流出汩汩鲜血。
“他替我挡下了这一击,但余力也把我震出内伤,魔力回流紊乱了……”哈特咬紧牙关,看着眼前重伤的好友,神情复杂。
“还活着就好。”灰衣骑士点了点头,回头仰视前方的一道身影。
那便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一击。
三人重伤。
“这不是国主阁下本体吧?不然刚才那一击,我们三个早都变成灰烬了。”灰衣骑士发话,声音沙哑而坚定。
“不错,这是我的阳火化身。目前等价为帝阶初期战力。”那道浑身被骄阳般耀眼的火焰环绕的身影发话了。
“不过,原来你们还知道我是东部联盟的国主啊?”
“我还以为你们连一点被杀的觉悟都没有就踏足这片土地了呢。”林灿锋的阳火化身依旧平静,一字一句地悠悠说道。
“怎么会呢?林家世世代代都守护着东部联盟,所以每代林家家主,都会被尊称为国主,这是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情。”
“话说回来,我谨代表渎神会全体,恭贺国主阁下‘五火琉璃诀’大成。”灰衣骑士凌空一拜,态度恭敬至极,仿佛方才重伤他和他的同伴的人,不是面前的这位一样。
“哼,花言巧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告诉你吧。拖时间是没有用的。‘五火琉璃诀’的‘五火化身’虽然耗费巨大,但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等同于方才那一击的招式,我这具化身至少还能释放十次。”阳火化身动动手指,周遭天空的异象便又开始发作起来,无数太阳般炙热的火球似星河流转一般,随着化身的操纵将渎神会三人的生存空间再一次压缩。
“不敢不敢。”
“……”灰衣骑士彻底沉默下来。
巅峰战皇,几乎算是一方顶尖强者,人类一族的巅峰战皇,也只是堪堪到达两位数。
每一位巅峰战皇,都有可能成就帝阶强者,不论在哪个种族,他们都将会被视为一族的希望而被倾尽全力地培养。
但面对帝阶强者,就算只是一具身外化身,也是显得那般无力回天,如同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何况这位林灿锋,是人族目前唯二的达到帝阶巅峰的顶尖强者。
巅峰战皇对上帝阶巅峰。
土鸡瓦狗都称得上是赞誉有加了。
“行了,你们也活的够久了,我接下来还要吩咐一些事情呢……”
“劝你们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快些乖乖死去吧。”
阳火化身终于失去了耐心,五指并拢,那焚毁天地的火焰之力又再次狂暴起来。
“安息吧。来自阳火的荒古神光将会把你们从内而外地净化,一丝一毫的污垢都不会留下……”
阳火至阳,荒古神光。
阳火是世上最为纯粹的火焰,属五火之最烈者,自高天而来,将会净化世间的一切。
此火若有登峰造极之时,便是神明都能杀给你看。
……
地下千米。
环顾四周,一片漆黑,被归魂塔乃至归魂殿的废墟掩埋起来,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但孟寒此刻也顾不上自已的危险处境了。
“老狼,你怎么看?”
“魂灵将逝之人,仅余些微执念,好在留有全尸,不失一件幸事……”
“若是别人过来,看到这赵家小子此般情况,就会这么说。”
“这么说,你有办法?”孟寒黯淡的瞳孔此刻再度焕发光明。
“不错。这小子有福分,恰好能救。”狼王不紧不慢,娓娓道来。
“其一,躯体保存完好,体内残留的本源灵魂力量不在少数,魔力回流也暂时还没有形成过大紊乱,将这些独属于他的东西保留了下来。”
“其二,灵魂只是在流逝,而不是破碎,自然只需填补而不需组装,难度骤降。”
“若是你愿意的话,这小子,百分百得救。”狼王一脸平静,表明了自已的底气。
“那当然……等等,什么叫我愿意?难不成你需要我的协助?”孟寒疑问道。
“协助算不上,只需你割舍一些你的灵魂给我就是了。”
“糙你么的白毛老狗,你特么有本事再说一遍?老子不拼了这条命把你变成扒光狗毛的肉色狗尸块老子就不当人了!”
“冷静一点,影哥。”孟寒听完也大皱眉头,但影孟寒明显暴怒起来,直接在孟寒心中暴起痛骂狼王。
“你特么难道不知道因为我们两个的缘故,他的灵魂到现在都还不是完整的!都是不完全属于他的!导致他这么久了在代表生命力的魔力领域没有任何进步和建树!”
“现在你还要让他割舍一点灵魂给这小子?你特么疯了?你不怕把我弟弟变成废人了吗?”
“我承认他救了我弟弟,他是壮士。但要是因为他让我弟弟的灵魂受损了,我剑之恶魔第一个不同意!”
“反正老子都在魔道上一条路走到底了,怕什么狗屁名声臭了?”
“……”狼王沉默,不出一言以应对影孟寒的一连串质问。
“影哥,别说了,这是我自已的事情。”
“容我思考片刻。”孟寒盘腿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个平日间算不得好友的人,他正静静躺在那里,一言不发。
影孟寒怒气未消,几欲扑上去掐住狼王的脖子,但碍于孟寒的话语,也只能暂时压制下来。
怎么又想到那句话了?
我和他很熟吗?
或者说……
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我认可的和我很熟的人啊……
即使是路易,狼王,影哥这些人,与我那般亲近,但他们身上的秘密都太多了,我打内心深处说,还是算不得和他们熟悉。
是我的标准太苛刻了吗?
可是为什么,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愿意替我而死呢?
是他的一厢情愿吗?还是他接受的奉献精神教育?还是他逞英雄式的大男子主义发作了……
搞不懂,我搞不懂啊……
人心,可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奇怪的东西了。
有人被生下他的父母当做牲畜,买作奴隶,又被亲朋好友讹诈,欺骗,背叛,最终坠入万丈深渊。
但又有萍水相逢之人,借着一面之缘,就愿意鼎力相助,甚至愿意为你付出所有,乃至付出生命代价。
傻子一样。
怎么就蠢到那种地步地不为自已着想啊。怎么就心甘情愿去为他人的未来铺路啊。难道不知道自已死了以后,就都看不到任何东西,没有任何未来,往后的一切都与自已无关了吗?
这种人,怎么还没在这世界上灭绝啊……
人,既混沌又纯粹,既中庸又极端,但不管是处于什么情况的人,只要他坚定地走下去,不论是极致混沌还是极致纯粹,不论是顽固中庸还是顽固极端,都是能吸引不那么混沌不那么纯粹不那么中庸不那么极端的人啊。
孟寒承认,自他降生以来,见过许许多多像赵诚这般另类的人,虽然一直都因为他们而困惑,但也始终被他们所吸引。
至强者必有追随者,至弱者必有保护者,也许也就暗含些许此般道理吧。
他不能死。
孟寒终于得出了结论。
这种人,不能消失于世。
人类乃至世界的进步与升华,离不开这种人,这种精神。
“老狼,请你操作吧。我愿意救他。”孟寒回过神来,呼唤着狼王阿贾克斯。
“没问题,接下来,你就听我指示吧。可能会比较疼,忍着点,很快就过去了……”狼王默默点头,指引着孟寒开展一步又一步的准备工作。
“你……唉。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不好反驳你了……我理解你的选择……”
“但是,狼王,我还是要警告你……”
“你操作的时候最好给我小心一点,做好了我自然还愿意尊称你一句狼王前辈,但要是做不好了让我弟弟有个三长两短了——”
“我势必要把你这个白毛老狗变成一条死狗……”
“小子,我做事情你放心。”狼王睁眼,停下操作回应影孟寒。
“只是,我觉得——”
“你好像欠一些素质教育。”
“哼,你知道便好。”影孟寒似乎毫不在意狼王的训斥。
“……”
“半小时后,应该就能看到这赵家小子的复苏了。”
……
地上。
百米空中。
阳火化身正一脸怒容地望着眼前突兀出现的一名紫衣老者。
“呵呵呵,国主大人午安啊。老夫渎神会第四席‘将军’,国主大人称老夫路德维希就好,谨在此为三位本会成员的罪行致歉。”自称为“将军”的老者在半空中躬身一拜,身后护着不成人样但仍有生机的三人。
“哼,又是一个渎神会的人。居然还是帝位能力者,还真是蛮给我面子的嘛……”
“怎么,对自已帝阶中期的实力很自豪吗?”
“你难不成认为我这具化身只有帝阶初期的实力,你就能轻轻松松从我手中把这三名主犯带走吗?”阳火化身怒不可遏,遥遥一指直指老者面门。
“国主大人说笑了。我知道以您的实力,凭着这具化身,斩杀一位帝阶后期的能力者都是不在话下的。”
“但是恕老夫莽撞,这三人,国主大人不能收了他们的性命去。我们渎神会,不能一下子就失去三个特异点。”老者依旧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但言语不卑不亢,显得格外冷静。
“嚯。我好久都没听说过有人面对我的时候这么有底气的了。今天却是亲眼见到了。”
“将军阁下的勇气,我林灿锋佩服。”
“嗬嗬嗬,国主大人又高看老夫了,老夫此行并没有打算与您动手,只是替一人送一封信给您而已。”老者起身,从衣袖中飞出一封信,如翩翩蝴蝶一般,飞到阳火化身面前。
“那我倒是看看,有什么人的信有这么大的能量,让我都愿意收起我这暴脾气来了!”
阳火化身大手一挥,顷刻间焚化了此信。
一股翠绿却沾染一丝血红的光华顿时飞入阳火化身的太阳穴处,随即使其陷入深深思考中去。
十几秒的功夫,阳火化身便恢复了盯着眼前四人的状态。
“我说你怎么这么有底气,原来你背后站着的人是她啊。”
“你个老头子真是运气出众,能像她这样使我让步的人,整个人族可能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没有下次了。”
“替我向穆姨问好,是我太久没有去看她了,我对不起她。”
“下次要是再在东部联盟的土地上看见你们的人,杀无赦。”
“现在,滚吧。”阳火化身转过身去,挥了挥手,似乎不再愿意看这四人哪怕一眼。
“感激不尽。”老者再拜,随后带着三名重伤成员,瞬间离开了现场。
因为火焰而几近崩溃的天空此刻终于得到安宁喘息的机会了,只是那些云朵们估计都已经被吓惨了,可能一周之后才会回到这片天空来小心翼翼地溜达的吧。
“杨婉仪。”阳火化身转身,看向地面。
“属下在。给林总请安。”杨婉仪莹莹一拜,双手放在胸前,头微微低下,没有直视阳火化身的正脸,似乎正在低头认错一般。
“请什么安?低什么头?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这些迂腐东西了吗?快点抬起头来,我有话说。”阳火化身将双手架在胸前,催促道。
“嗯,明白了,林总。”杨婉仪抬头望着阳火化身,但仍是一副犯了错误的局促表情。
“我很不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这次锦标赛最后的项目过于危险且我们管理不当,让危险分子潜入威胁学子们的生命安全。是属下考虑不周,差点酿成大错。”
“哼,知道就好。”
“但你们还是免不了一顿骂!”
“你和那几个老头子是干什么吃的?东联院高层都是些酒囊饭袋吃的油水倒灌到脑子里面了的蠢猪吗?”
“虽然我说过这次锦标赛的项目由你们全权负责,结果你们居然和一个完全掌握不了的王器器灵合作,去听信它那些谎话,以至于造成现在这种后果,你们怎么搞的?又拿什么来负责?你们难道还能对别人的性命负责吗?你们说,你们是不是蠢猪!”
“是。是属下愚笨,贪欲作祟,被王器带来的巨大利益蛊惑了,这次出此下策,实在是不可原谅之罪过。”
“请林总责罚。”
杨婉仪再度低头。
“算了,骂你们也没用,不亚于打我的脸。再说了,你们可都是我的心头肉,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狠的下心来揍你们吗?”
“只要林总消气,随便林总怎么责罚婉仪,婉仪都不会有一丝怨言的。”杨婉仪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哼,念你此次认错态度良好,就暂且饶你一次。”
“但是,你接下来就别想回去过你那逍遥日子了。”
“罚你任职东联院七年,期间不得归去,至于之后怎么处理,依照你的表现再另作商议。”
“我另外再拨一笔款项交于你手,你怎么用我不管,但你一定要把东联院给我治理好了!”
阳火化身下了最终命令。
“是。属下一定将功补过戴罪立功,不负林总嘱托。”杨婉仪拜了一拜,脸上丝毫没有轻松之色。
“还请林总不要责罚管家大人,是属下擅自做主让管家大人忙他的事情去的,以至于此次事件他来不及赶来。”
“哼。他也有失职之罪,现在先不必说了。”阳火化身恩威并施,挥挥手止住了杨婉仪的话语。
“天神官阁下,我此次擅自放走了四名贵殿通缉人员,阁下亲眼目睹却并未阻止,算是给足了我林灿锋面子。”
“阁下是否回去之时会遭受贵殿责罚?若是这样的话,我愿亲自登门拜访神殿为阁下致歉。”阳火化身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国主阁下言重了。我想您也是替在场的所有人考虑,毕竟帝阶强者之间的战斗,肯定会波及到我们这些人的。”
“国主阁下能如此关怀我们这些人的性命安全,我想即使是神殿,也不可能不理解国主阁下的良苦用心。”
“此次实在是迫不得已才让那些贼子逃窜离开的。各位,是否如此?”天神官法希尔环视周围,引起诸多皇位强者的连声赞同。
“嗯。接下来还得拜托天神官阁下做一件事情。”阳火化身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应。
“国主阁下请说。”
“我的神识感应到了,地下遗迹里面有一些孩子被深埋地底了,但仍存活着,想必是那渎神会之人良心发现,这才没导致事态进一步扩大。这点我姑且认同他们的良知仍在。”
“我的这具化身马上就要消散了,没法亲自去救他们。”
“天神官阁下,请你和婉仪一起前去救援这些孩子们,毕竟再拖下去,情况可能就会失控了。”
“愿听凭国主阁下差遣,定不负所托。”天神官法希尔微微一拜。
“谢谢。”阳火化身点了点头,随即转向杨婉仪。
“婉仪,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阳火化身换了一种语气,叮嘱道。
“属下领命。”杨婉仪也随之一拜。
阳火化身点了点头,立刻消散在了风中。
呼——
我感觉见到我太奶了。
怎么感觉林灿锋的到来比那些渎神会的贼子还恐怖啊?
帝阶巅峰强者,果然霸道以极,把那两巅峰战皇,吓得跟个孙子似的。
是啊是啊……
众人见阳火化身离去,均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也终于有时间擦擦手心里冒出的汗来。
“呵呵呵,婉仪小姐,我这次可真是结结实实地‘叶公好龙’了一把。”天神官法希尔刚才也是显得有些不定,现在转向杨婉仪,勉强憋出来一个笑容,笑着开了个玩笑。
“其实林总平时很温柔的,只是这次小女子犯的错误太过于不可原谅了,这才让阁下见到了林总这平常难见到的另一面。”杨婉仪微笑着为林灿锋先前的怒不可遏开脱。
“林总的这个阳火化身,说来也是融入了他的一些片面自我,偏向热切猛烈一些而已,若是让天神官阁下感觉不舒服了,婉仪在此替林总致歉。”
“唉,不需再谈了。我们还要干正事呢。婉仪小姐,我们现在就出发去救人吧。”
“嗯。”
二人低头,神识一扫,锁定位于地下千米的目标之后,双双以不可阻挡之势突入地表,消失不见。
地表的诸位皇位强者这下群龙无首起来,互相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路易和阿斯莫德相视一眼,随即双双跟上杨婉仪和法希尔的步伐,突入地底。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救人要紧,纷纷效仿路易二人进入地底。
不一会儿,地表就恢复了平静,一个人也没有了。
……
天地一色,万物归寂。何处当归?四纪灵木。上参高天,下接黄泉。
攀缘其上,是为净木;攀缘其中,是为玄木;攀缘其下,是为冥木。
生灵自始,以木为鉴。命当无往,死亦不见。轮回之际,槃木所乘。
“赵家小子,不要再往前了。那块木头,你还不该登上。”名为阿贾克斯的行者越过生死之门,立足于四纪灵木之上,平静地望着一个孩子。
“这木头,好漂亮啊,它会去哪儿啊?”孩子转过身来,一手指着槃木,一手拿着方才从上面掰下的枝条。
“度过一生的槃木,会去往另一处土地,再次扎根发芽。”
“那它还能长这么高吗?”孩子又指着脚底下的这灵木。
“会的。不出意外的话,会长得更高,根也会更深。高到苍天都容纳不下,深到九泉都难以供养。”
“那要多久啊……我觉得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现在就想它长高。”
“你等不了它,它却能等你,等你脚下这棵大树长到最高之时,它才会催你走。”
“哇,它原来还能长啊……还给你,我现在不想走了。”孩子高兴得蹦了起来,将手中那槃木的部分枝条,放回了槃木。
阿贾克斯终于开始走路了,一步一步接近孩子,最终蹲伏下来。
“你是一个好孩子。告诉你吧,不仅是这棵大树还能长高,你也可以。”
“为了奖励好孩子,阿贾克斯叔叔决定送你一个礼物。”
“原来你是阿……什么,阿叔叔啊,快说快说,什么礼物?”
“另一个孩子托我交给你的。”阿贾克斯从手中变出一片拼图。
虽然只有一片拼图,但孩子仍旧翻来覆去地看起来,最终挠了挠头,看向阿贾克斯。
“阿叔叔,拼图好看,但只有一块啊。”
“哈哈哈,谁告诉你这是拼图了?这是种子。”
“你把它种下去,浇浇水,不久就能收获了,到时候可不止这么一个了。”
“可,这里没有水,怎么办啊?”
“很简单,你把他含到嘴里,不就行了吗?”
“对哦。”
孩子点点头,随即将那拼图含在嘴中,片刻后却大呼小叫起来。
“阿叔叔,它化了,它化了!怎么办?我的肚子里不会长树吧?”孩子焦急地到处跑动起来。
“啊?那怎么办?我想想……哦哦,我有办法了。”阿贾克斯惊疑一下,随即托着下巴走动两圈,最终盘腿坐下。
“什么办法啊。”
“你过来吧。”
孩子哒哒哒地跑过来。
“坐在这里。”
阿贾克斯指了身边一处地方。
“我坐下了。”
“很好。想知道怎么办吗?”
“想!”
“你看看我们脚底下的这棵大树,它刚刚和我说话了,它说它有办法,因为它知道怎么和种子沟通。”
“啊?那快快拜托它帮帮我啊。”
“好,那你现在放一只手到大树上。”
“然后和我一起念,就好了。”
“好。”
随后一大一小,一唱一和起来了。
“种子种子你不要长,大树大树你告诉它,你来这里是送礼物,不是找地方搬个家。”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需要种子来添花,等到你寂寞的时候,快回家吧快回家。”
“快回家吧快回家。”
“快回家吧快回家。”
回家。
回去。
回来了。
“你醒了?”
一名瘦削黑白发相间的青年,眼睛与嘴角正缓缓滴血,抬头看到他后,就挤出一个笑容来。
亲切,后怕,惊疑,悔恨……多重情绪交加,一时间了无言语。
“回来了就好。”对面的青年点了点头,随即继续闭上眼睛,休养起来。
见此,不经意间检查起自身来,好似并无大碍,只是有一点极其奇怪。
神识归体,气息扑面而来。
圣阶巅峰。
怎会如此?
赵诚一脸茫然,麻木,眼前的一切毫无真实感可言。
我死过一次了?可怎么又活过来了?为什么感觉,现在的自已,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
意识里面多了些什么,但这多出来的东西,非常听话,虽然无法排出体外,但却一点危害没有。
反而,一股亲切之感扑面而来。
“孟寒,是你救了我吗?”赵诚抬头,望了过去。
“算不上,毕竟你先前救过我一次,你现在所得,是你应该有的,不必谢我。”孟寒抹抹脸边血迹,回应道。
“所以说,你不仅救回了一个将死之人,甚至还将他的实力从圣阶初期提升到了圣阶巅峰?”
“这一切……是哪位先生做的事情?是白色先生?还是黑色先生?”赵诚明显极为迟疑,后面这句话说的相当缓慢。
“诶,你怎么知道的?”孟寒顿了顿,脸上一点惊疑之色没有。
“我身上的血脉之力极为浓厚,是能感应到同等级血脉的存在。先前在你身上没有感应,却在上次感应到黑色先生身上的不知名血脉之力了,而且……”
“就在刚刚,虽然只有若即若离的一丝一毫,但我感受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甚至隐隐压制得我喘不过气来的,异种血脉之力……”
赵诚完完整整,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孟寒他的判断方法。
“嗯。我知道了。”
“问你个问题,神代凛或是维洛妮卡的血脉之力浓度是否达到了你这般程度?”
“维洛妮卡没有,差的比较多,但神代凛较之于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就是说神代凛能察觉到我和另外一位之间的差异咯。”
“没错。”
“……”
“赵诚,我说句实话。”
“这是我的最大秘密之一,你,还有神代凛,此刻,都应该进我的必杀名单之内。”孟寒眨眼,回望赵诚。
见赵诚半点敌意都没有被勾起,孟寒继续说起话来。
“但是你又是刚刚被我付出极大代价救活的人,怎么可能刚刚救回来,下一秒就把你杀了呢?这不是显得,我很蠢吗?”孟寒摊摊手。
“那你怎么办?”赵诚问道。
“不怎么办。现在这情况,你知道就知道吧,反正我现在又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勒索我威胁我也没有油水捞的,也没有妻室老小要养,没有什么弱点。”
“大不了,就离开这里呗,相信我,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体内的这两个家伙的。”
“对了,替你自我介绍一下,这两位,白色的那位是枪灵,黑色的那位是剑魔。”
枪灵?剑魔?
对应以前的冰枪和先前的魔剑?
“嗯,我问一句,你休息好了吗?”
“其实我浑身上下一点气力都没有损耗,除了有点晕以外,好着呢。”
“那好,我可不愿坐以待毙了,我们要自已找出路。”
“你很快就又能见到枪灵了。”
孟寒点了点头,随即再也不顾赵诚,抬头望向光罩的顶端。
被渎神会那家伙的术式保护了好一会儿了,现在就自已动手,寻得出路吧。
牧狼神枪。
右臂中潜藏许久的神兵终于再度重现世间,依然是那样银白无瑕,耀金融通。
“神枪,破禁。”
轻轻一点,那光罩就迅速拉开一条口子,顿时,不知是土石还是些什么堆积物,似泄洪般滚滚落下。
去。
神枪一指天际,土石皆为齑粉,何来此等神物,万里皆可触及?
一缕阳光洒下,极目远眺,一缕湛蓝已然清晰可见。
千米长的通道,顷刻间筑成。
“走吧。”
孟寒收起牧狼神枪,嘴角再度流下鲜血,大手一抹,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赵诚默默尾随,一步一个脚印,只得抬头仰视那前方坚定前行的身影。
似乎全身伤势都是浮云一般,视痛苦为无物,身后的黑暗留不住我,眼前的光明在呼唤我,在追逐光芒的是我。
多么可笑,这地底的一切,多么美好多么强大的事物都逝去了,而只余我这一个渺小的人类,顺路从死神那里抢来一人,也不过是举手投足间罢了。
我少了些什么,却又补上了些什么,此刻的我,超越了原来的自已,切实体会到了何谓美丽的人生。
早着呢。
十六而已,百岁可期,登临神阶,永生可及。
我清楚地知道了人的脆弱与不堪一击,也清楚的知道了力量所带来的东西是多么美妙。
神阶,一登临,便是高天之上,即使是落地的神,也是权能之宠儿,狼王肉身死,神器离,依旧能够超越生死,洞彻现世与黄泉。
或许我的存在,就已经不是人类,我感觉我的心里,埋下了神性的种子。
是时候了吧。
接受过往的期望和仇恨,随后坚定地走下去,一条路走到黑,永不回首。
登神长阶,始于足下。
当代魔神,空间魔神奥德修斯,直接或间接地抹杀了我身边本应存在的每一个人,使过去的我每时每刻都在承受偌大苦痛,使未来的我找寻不到归去之处和启航之地。
强大以极,不可直视,地球之主,世界之神……
百年之内,灭了他吧。
孟寒独自一人思考着,没有人能聆听到他的想法,即使是狼王阿贾克斯,此刻也被孟寒压制住,不得僭越主次关系。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具躯体是属于他的,这灵魂是属于他的,这片意识海洋也是属于他的。
他是自已的主,自已的王。
可以开始考虑教授他那一套招式了吗?
呵呵呵,弟子终于开悟了,当老师的怎么不开心呢?
狼王阿贾克斯此刻淡淡一笑,似乎终于在孟寒身上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影孟寒此刻默不作声,但此刻没有人比他更兴奋了。
他终于看到自已给予期望的对象开始飞跃式的进步了。
甚至连赵诚,也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感知片刻之后,不禁睁大双眼,震撼不已。
第三种?
又是未知的血脉之力出现了。
这次的的确确是孟寒本尊的气息了,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好像是……
和我意识中多出的那一部分在共鸣。
赵诚一脸震惊,随即神识归体,触碰到了共鸣的那一部分。
九天玄彩一片云,龙生帝阍紫云庭。
王者之气。
眼前的是江山社稷,世界之景,脚下的是已行之路,高天之阶。
而他背后,有且仅有一道身影追随。
他是……他居然是……
一身青白间色深衣,腕间三十六内武如锁链般化作细小缩影盘桓其上,背后七十二外武作九重连环相扣,只见他一抬手,诸武一百零八件便化作一道万丈身影,立足于天地之间,抬头仰望,便是一眼望穿世界之外,向寰宇讨一片天地。
武神之躯结合一人成军而达成的至高无上之法——武神真身。
而纵御着武神之力的青年,一脸从容,前迈一步,将前人护在身侧,转头轻唤一声,便回头决绝一瞥,隳太虚,擒天地。
那是我吗?
那就是我。
赵诚再度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个身影。
离阳光所来之处越来越近了,越接近天空,就越远离内心。
神游过往与现在。
“小诚啊,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赵家世代从军,广出将才,成为将军世家位列东部联盟七世家之一吗?”
“孙儿不知。”
“嗬嗬,很简单,我们赵家世代受的教育,还有祖祖辈辈的耳濡目染,势必造成了,我们心系天下之心。”
“孙儿斗胆反问一句,心有天下之人不止将军,君王乃至国家最高领导人也是心存天下之人。可为何我们赵家不是君王世家而且也不参政事呢?”
“这个也简单。因为我们心系天下之事,不存私心。”
“我们没有占有它的欲望,我们只有守护它的欲望,不论是为了盛世太平还是平安喜乐,皆是如此。”
“孙儿不懂,孙儿觉得自已不是如此。孙儿自已仍存有统御天下之心,或是说,怎有人能够放弃成为一方世界乃至天下主宰的机遇呢?”
“嗯,是个好问题。但爷爷年轻的时候也这么问过,你猜猜爷爷的长辈怎么回答爷爷的?”
“孙儿愿听其详。”
“我们赵家初代先祖曾是绝世无双的将领,当时之人对其有‘武神’之美誉,自然也是我们赵家延续至今的‘武神之躯’的来源,也就是说,我们和我们的先祖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时间空间的奇妙联系。”
“每一代有为的赵家之人,都会遇见一位命中注定的人,不论这人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只要他被赵家之人察觉到了,那他就将会是此人的天命之人,必将被赵家之人舍命追随至死不渝。”
“做一名追随者并不丢人,我们赵家之人也不是世代的‘奴隶仆从’,我们所要寻找的,是真真正正能建立起一份基业,成就大事之人,而此人正需要一名值得信任的人相助。”
“记住,一旦你找到了那人,并且彻底确定下来,那你相助的对象也就不再拘泥此人本身了,而是整个天下。”
天下吗?
如今还未成年,居于学院这一温床之中,何曾考虑过天下之事?
但不会过太久的,也不会被掩盖而去,那少年一定就会走向那未知的广袤之地。
在此之前,就寻到了那人,该是多么幸运之事。
赵诚迷茫的眼神终于坚定起来,渐渐地,他终于不再走走停停,踌躇不前,而是稳步向前,跟上了前方的那道身影。
我曾经以为超越过你,却又被你超越,而今追逐着你,势必要与你并肩。
百米外,就是地表。
阳光斜照进来,在通道口形成一片光明之地,与通道内的黑暗泾渭分明,二者间鲜明地相隔出了一条超越黑暗和光明之线。
迈过去,就是广袤无垠的天地了,它正在等着你。
孟寒大步向前,毫不犹豫地越过了此线,站在了光明之处,却又突然停下,似乎在感受着重获光明之情意。
赵诚愣神,止步在了黑暗之中,直勾勾盯着那站在光中的少年。
天日昭昭,乾坤朗朗,映在少年全身,此刻,甚至连光芒都只能为他让路,从他身侧穿行而来,勾勒了一道青涩但决绝的身影。
许久之后,少年转身。
“赵诚,抱歉抱歉。我是不是挡住了你的路了?”
“我们赶紧上去吧。”
“……”
“我可以问一句话吗?”
“什么话?你说。”孟寒回头驻足。
“我可以跟上你吗?”黑暗中的少年抬头直视,眼中神采奕奕。
“当然了。”光明中的少年点头示意,眼里不复迷惘。
前行。
一步而已。
从黑暗中迈向光明。
单膝跪地。
“赵诚,在此刻宣誓效忠于王上。”
“王上之愿即是臣下之愿,臣下将永远践行之,永无悔意。”
“总有一天,臣下将会为王上奉上一方净土,将王上之称换作陛下。”
……
嗯?
哈?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