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雾中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跑了多久,听着后面穷追不舍的沉闷脚步,沈行知累得想骂娘。
这时,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道发着幽光的大门,沈行知眼睛一亮,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冲了进去。
满心欣喜地去迎接下一个幻境。
————
——
炫目的白光如潮水般退去,逐渐露出光幕背后的模样——
天很蓝、风很温柔。
一架飞机穿破云层飞到百货大楼背后的视野盲区,楼上的大屏正播放着最新的电影宣传,风轻轻吹过柏油马路两旁正值盛放的槐花树,花瓣纷纷扬扬落了满地。
不知道是哪个商场在搞活动,穿着时尚的年轻人相约而至,把整条街都烘托的热闹非凡。
沈行知站在人海中,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甚至连为什么站在这里也不知道。
人潮涌动,车水马龙。
直到裤兜里响过一轮的手机再次响起他才猛然惊醒,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妈妈”二字,朦胧的记忆随之缓缓浮现。
对了,今天是母亲节,他带着上个月打零工挣的钱,来商场给妈妈挑选礼物,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面的新手机,嘴角轻轻一笑。
妈妈的手机用了两年了有点卡,给她换个新的她会开心的吧?
看了看腕表,已经快到十一点半了,心里急着想要赶快回家一起团圆,便放弃乘坐公交站在这里等待叫的网约车。
妈妈这个时候打电话…是怎么了?
沈行知一边想着,一边接通了电话,还没等放到耳边,就被弟弟沈煜的声音刺痛了耳朵——“…他们都有,我不管,我就要!你去给我买!”
“妈没钱,但你大哥有钱啊,等一会儿他回来了让他给你买就行了…哎呦!怎么接通了……”沈母轻咳一声,笑眯眯的说:“行知啊,你走到哪里啦?快回来了没有,妈已经做好饭了,就等你啦!”
沈行知捏着手机袋的手微微紧了紧,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嗯,在路上,马上就回去了。”
“好好好,我们等你啊!”
挂了电话后,沈行知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心情都不怎么好了。
……
沈行知赶回家,差不多到了十二点十几分,当他掏出钥匙开门时,却发现钥匙插不进去,仔细一看才发现门锁已经被换了。
无奈只好敲门等待。
沈母来开门,十分热情的迎他进去,看到他手里提着袋子,毫不客气一把拽了去,看见是新手机,眼睛都亮了亮。
“哎呀,你怎么知道妈最近就想换个手机的呢?呵呵呵……”她一边笑一边拿着手机坐到了沙发上,动手去拆包装,十二岁的沈煜更是激动的直接上手来抢。
沈行知在鞋柜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自己的拖鞋,抬起头刚想问问沈母拖鞋放在哪里,就听见沈煜嚷嚷道:“怎么就是个三千多块的破手机啊?”
“妈,我的拖鞋……”
沈母把手机塞进沈煜手心:“哎呀,你不是正想要手机吗?你就把这个拿去凑合玩儿吧!”
“我不要!我的同学用的是苹果手机,我也要苹果!我才不要这个烂手机!”沈煜又使出了他的绝招——撒泼打滚。
沈母:“手机不都一样吗?你就拿着凑合玩玩儿……”
“我就要苹果!我就要苹果!”
“砰——”
沈煜甩手直接把新手机甩到地上,恰好撞到墙角上,当场就碎了屏。
沈行知鞋子也没换,就静静站在玄关处看着地上自己省吃俭用一个月才省下来的新手机,心里面又是委屈又是愤怒。
母子俩一个惯一个闹,乱哄的跟菜市场一样,从早上开始就没有进食任何东西的沈行知胃里面饿的有些难受。他下意识抬眼朝着餐桌那边看了一眼,触目所及却是一片残羹剩饭——连一碗热汤都没给他留。
这时,沈父终于出来了。
他先是看了一眼闹腾不已的沈煜,随后才看向站在门口没鞋换的沈行知,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有说过今天要回家。
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沈煜突然爬起来跑到碎手机边上,捧着手机一脸委屈:“哥哥我不是故意摔碎的,哥哥你不要生气,不要打我……呜呜呜………”
“哎呦!你这是干什么呀!别把手划破了我的乖!”沈母和沈父同时冲过去,把碎手机拿过来丢在一边,看到沈煜掌心被刮了一小块皮,心都要碎了。
沈父脸色微沉,起身看向沈行知:“不过一个手机,碎了就碎了,你当哥哥的,怎能那么小气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看把人孩子吓得。”
“嗯,我知道。”沈行知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我没生气。”
沈父点头,回头从卫生间里拿出来一双刚洗刷晾干的男士拖鞋,“这是你舅舅的,你先凑合穿上进来吧。”
“嗯……”
沈行知把一桌的残羹剩饭都收拾了,给自己随便下了一碗面条,吃完饭后想小睡一会,沈煜却非要在他的床上玩蹦蹦床,闹的他没法待。
便收拾东西走了。
走出小区大门,一看手机时间才一点零五,特意请一天假回家,结果就是在自己租的小房子里睡了一下午。
———
时间一转眼,半年过去了,又到了迎接新一年的时刻。
这半年中,沈行知因为和顾客打了起来而失去饭店的店长的职位,正式变成了无业游民,便想着拿自己这几年攒的钱开个小店。
因为他住的地方周边都是一些办公区写字楼什么的,附近没有什么饭店好吃的,想起自己这么多年里每天起早贪黑都吃不上一口热乎早饭,一怒之下开了个煎饼店。
生意还算不错,也挣了点小钱。
自己当老板的好处就是什么时候想关门就关门,这天才腊月二十五,他就早早贴出关门歇业的告示,给自己放了年假。
第二天沈行知起了个早,去家电市场看看洗衣机。
妈妈总跟他说家里洗衣机嘎吱嘎吱响还总洗不干净,沈行知手头也比较宽裕,自己的出租屋也不缺什么,便想着给家里买个好一点的。
沈行知穿着白色羽绒服,因为怕冷还在脖子上围了个红围巾,远远看过去就像个雪人一样,圆滚滚的。
他站在路口等红绿灯,顺手整理了一下额前微微上霜的短发,听到旁边有女孩在低声讨论——
“哎,你看马路对面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的大高个,长的还挺帅的。”
“哪哪哪?…哎呀嘛,隔这老远都看着那么帅,走近瞧那还得了!这马路咱就别过了,等他过来了直接就上去要V!”
“这…我不敢,你去吧!姐支持你!”
“………”
看她们激动的模样,沈行知眉头微挑,也有些好奇的朝着马路对面的人群看去,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比身边的普通人都要高一截,目测得有一米八九左右,微微偏头不知道在看向何方,碎盖短发微微遮挡眉眼,阳光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
嗯…的确很好看。
沈行知在心里小小评价了一下。
不多时,绿灯亮了。
沈行知跟着人流一起过斑马线,发现那两个女孩真的站在原地等待帅哥过来,轻轻一笑默默祝她们成功。
无意中一抬眼,却发觉那个男生站在原地没有过马路的意图,且在沈行知看过去的时候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他的视线。
离得近了沈行知成功看清对方的五官,优越的骨相为他清俊的五官添上一笔锋锐的冷,眼角内勾眼型细长,眼尾微微上扬,好一双标准的丹凤眼!
幽深微冷的瞳眸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微微闪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沈行知下意识看了一眼周围人群,以为他是在看别人,偷摸往旁边让了让,没想到对方的视线像是粘在他身上一样,他去哪里就跟到哪里。
呃…?!!
这是什么意思???
沈行知心中有点慌,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冲上马路牙子,就在他即将于这人错身而过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大手突然穿过汹涌的人流抓住他的手臂。
沈行知猛的一僵。
目光顺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攀上对方手臂,直至与那双凤目对上,刹那间,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骤然涌上心头。
沈行知引以为傲的一米八五身高在此刻落了下风,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帅的像是明星的男生,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不等他说什么,男生的手上突然用力,将沈行知猛的拽向他那边,脚下一个不稳,竟直直撞到了对方怀里。
卧槽…!
“对不……”沈行知手忙脚乱,一句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得周围人群突然爆发起骚乱。
沈行知站直身子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凌乱的流浪汉手里正拿着一把匕首胡乱挥舞,而他刚才所在的位置正在流浪汉攻击范围之内。
有个没躲开的倒霉蛋胳膊上就被划了一刀,白色的鹅绒顺着羽绒服的破口飞扬出来,正惊恐的捂着胳膊不断后退。
人们尖叫着逃离,还有好心人躲在远处偷偷报了警,沈行知也被那个陌生人拽着离开了战场中央。
警车很快就来了,把人押上警车带走。
沈行知看着那个打车去医院的伤者,有些后怕的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扭头对着男生道谢:“谢谢你啊,刚才要不是你,我也得无辜躺枪。”
男生垂眸看着他,轻轻应了一声后转身就要走,沈行知眼疾手快将他拉住说:“那什么…咱俩加个联系啊,你救了我一命,我总得请你吃个饭!”
男生眼睫轻颤,看着沈行知递过来的好友码,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有些遗憾:“可我…不玩手机。”
“…啊?”沈行知懵了,打量了一下打扮精致帅气的小伙,很难想象当代还有年轻人不玩手机的。
那……现在就带他去吃饭吗?可现在距离他吃完早饭也才过去两个小时,根本吃不下啊……
既然如此……
沈行知收起手机,从钱包里掏出五百块钱给他。
“这点小心意你收下吧,今天的事多谢你了,兄弟。”说完,沈行知微笑着朝他挥挥手:“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我们有缘再会!”
随后便不等对方回复,径直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家电市场。
逛了几家挑选了一个四千多的全滚筒洗衣机,填好送货地址后就把钱交了,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中午,随便找了家面馆吃了碗牛肉面,下午又去商场里买了些年货,傍晚时分提着大包小包回了自己的出租屋。
——
时间转瞬,来到年三十回家的这天。
晚上的时候路上车很堵,沈行知特意提早出门避开高峰,却还是被堵了很久,等他拎着礼盒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亲戚差不多已经都到了。
其中大部分都是沈母的亲戚,又因为沈母的态度和摆在眼前,她的亲戚们对沈行知这个“别人的儿子”态度也很是冷淡。
反倒是冷脸坐在一边的大伯看到他回来后,兴高采烈的起身过来迎接,笑容慈爱地拍拍沈行知的肩膀:“行知,这么长时间不见都长这么高啦!好小伙子!”
大伯对他一直都很好,小时候他还经常去大伯家找堂姐玩儿呢,只不过堂姐现在嫁了人,跟他们的来往便淡了不少。
沈行知眉眼弯弯,“大伯,新年好呀。”
“哎哎,新年好新年好。”
大伯笑呵呵的,接过他手里沉甸甸的礼盒放在一边,顺便打开鞋柜想给他找拖鞋,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鞋架——
“哎?”大伯疑惑又打开旁边的鞋柜,得到同样的结果之后忍不住起身看向沈父:“行知的拖鞋呐?哪去了?”
穿着红色的长毛衣的沈母正陪着沈煜玩扑克牌,闻言头也不回道:“今儿来的人太多,拖鞋都被穿完了,你让他直接脱了鞋进来不就行了。”
大伯听着,目光在没有地暖的冰冷瓷砖上滑了一圈,眉心一皱,当即按住沈行知想要脱鞋的手,说:“寒从脚起不知道吗?给孩子冻坏可怎么办!还有你,让你脱你还真脱?脱什么脱!直接穿鞋进来!”
“嘿!”沈母听着可就不乐意了,直接把牌甩桌上站了起来,双手环胸回头看着他们俩,冷笑:“能容忍他的臭脚踩在我家的地上我已经很大度了,你可不要得寸进尺!穿着那破鞋万一把我家的地砖踩坏了、刮花了,看我不扒他的皮!”
“你…!”大伯被这个疯婆子气得说不出话。
“扒他的皮!扒他的皮!耶耶耶~~”
沈煜穿着一身名牌店的衣服,唱着跳着的穿着新买的鞋子在家里跳来跳去,大伯见到后更生气了,可这大过年的实在不想闹得太难看,懒得再多看母子一眼,脱下自己的拖鞋放到沈行知脚边:“来,行知,你穿大伯的。”
沈行知被吓了一跳,赶忙抓住他的手阻拦他:“这怎么行!大伯您年纪大了,可受不了一点寒,我还年轻我没关系的,您快穿上吧!”
“哎!没关系,大伯待会就直接坐沙发上不动啦!你快些穿上进来,大伯好久没见你了,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大伯笑眯眯的反握着沈行知的手臂,不停催促着他赶紧换鞋。
沈行知拗不过他,只好弯腰脱下鞋子,正当他要穿进拖鞋的时候,横空飞来一脚,把摆好的拖鞋踢飞出去。
“你不想穿就他娘的谁也别穿!”沈母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伯这次显然是真的被这泼妇气到了,颤抖着手指着她,差点一口气不上来,大伯母见状紧忙走过来挽着大伯的手臂帮他拍背顺气,犀利的目光带着浓浓鄙夷刮过素质低下的母子二人,随后落在自始至终紧闭大门不肯出来面对的沈父卧房,冷笑一声:“一个上位的小三哪来这么大的脸在我们家耀武扬威?若不是弟媳命苦英年早逝,你觉得就凭你这种货色能配进我沈家大门?哦,对不起我忘记了,沈炎早在强行娶你的那一刻被我们沈家踢出族谱了。哎呀,一时口误搞得就跟吃了屎一样!真是恶心!罪过罪过……”
大伯母说着还真用力呕了几下。
“你……”沈母气的瞪圆了眼睛。
沈母的哥哥嫂嫂什么的亲戚看不下去,出来帮腔:“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沈炎能有那么好的工作还不是全靠我们家媛媛吗!没有媛媛他能算个屁!说到底你们沈家还不是得靠着我们家!”
“哎呦喂,可真是能耐。”大伯母阴阳怪气的鼓了鼓掌,“沈炎是沈炎,跟我沈家可没半毛钱关系!再说了,你真以为我们沈氏集团能看得上你那一个小小的酒店经理职位吗!也就只有沈炎这个软骨头的能看在眼里了!”
“行知那么懂事孝顺,还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妈妈,你真是好意思这样欺负他!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不,你这种人,生来就是黑心的!”
“哼,当初我们不知道骂了多少遍沈炎这个瞎眼货,如今看来倒是我们多管闲事了,你俩那是屎壳郎碰见屎,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大伯母嘴皮子很快,一口气骂了个爽,看着还是躲在屋里无动于衷的沈炎,气乐了:“呸,要不是想看看我们的宝贝行知,我们永远都不会踏进这一步!”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同样都是女人,你怎能这么恶毒!”
“跟您见面那也是小巫见大巫…!”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些人还要激动地上手推搡,沈行知全程挡在大伯和大伯母面前,沈母亲戚的拳脚更是毫无顾忌地打在他的身上。
大伯母心疼的拉着他往门外退,抽空看了一眼始终紧闭的房门,又是失望又是愤怒:“沈炎你个没种的东西,任由一个外人这般欺辱自己的儿子,还上赶着给别人养儿子,真是脑子有问题。”
大伯母狠狠啐了一口,抽空拎着鞋子就带着大伯父一起退出去,临走前还把自己带来的礼全部拎上打包带走。
看见沈行知抓着门框为他们抵挡那群疯子的沈行知,有些着急的去拉住沈行知的手臂,说:“行知,你也跟大伯母走,别在这傻缺家里受窝囊气!”
对方亲戚尖锐的谩骂声在楼道里面尽情回荡着,邻里邻居听见响动忍不住好奇出来查看,看见一家子大人联手谩骂殴打一个二十岁的小娃娃,热心邻居坐不住了,纷纷跑出来劝架。
沈行知在邻居的帮助下成功脱离战场,鞋子还没穿好就被大伯母一手拉着一个,快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夜风很冷,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沈行知扶着大伯和大伯母一起坐在小区里修建的小凉亭里,看着大伯头发花白还总是担心着自己,心里一片酸涩。
大伯母帮沈行知把衣服整理好,看着他脸上的几道抓痕,眉眼间满是心疼:“行知,这么多年你受委屈了。”
“没事的,大伯母。”
沈行知微微一笑,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想着他们二老还没吃饭,便打车带他们回自己的出租屋给他们做顿饭吃。
二老心疼他,想要带他一起回家过年,沈行知还是拒绝了,二老见他如此执拗,也是无奈。
在车站分别时。
大伯母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行知啊,素英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大家已经各自开始了新的生活,你也该向前看了。自那个女人搬进去开始,那里…就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大伯赞同的点点头,说:“我看见原本属于你的房间被改造成了那个小混蛋的儿童房,甚至连属于你的拖鞋和物品都没有,行知啊,你……还是看开点吧!”
沈行知听着他们的话,心里面像是被蚕食一般细细密密扎着疼,他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着二老抓着他的、苍老的手,沈行知差点要哭出来。
“哎…傻孩子。”伯父宽厚的大掌轻轻揉了揉沈行知的脑袋,说:“有什么事尽管打给大伯。在你这里…大伯永远不怕麻烦,明白吗?”
沈行知忍不住情绪抱住了大伯,偷偷抹去眼角的泪花,笑着应道:“嗯,我知道!”
————
——
大伯和大伯母登上了回家的大巴。
沈行知站在原地遥望很久,直到大巴的轮廓彻底隐没在道路的尽头,方才依依不舍的收回视线。
大伯母帮他脸上的抓伤上了药,冷风一吹冰冰凉凉的,却一路暖到了他的心里。
下雪了,气温很低。
沈行知走了没一会,雪花就落了他满头满身,他拢了拢衣领呵出一口白气,目光划过家家灯火望向黑沉的天际,神色怅然。
他曾有多少次想要结束这一生,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没有了妈妈、没有了家,他在这个世界上寻觅许久也找不到足以支撑他活下去的盼头。
于是他把沈氏的备注改成妈妈,时常买东西送回“家”里,送给他亲爱的妈妈。只要他不常回家,不看到那张陌生狰狞的脸,他就能一直这样自我麻痹下去。
自欺欺人的想着,妈妈就在那里。
家…也在那里。
这一刻,沈行知感觉心里建设许久的某种东西…突然塌了。而那裸露出来的里层…是他最不想见到的真相。
他在雪中驻足,身体里器官仿佛在代替麻木的心脏发出悲鸣,它们…在替他感到悲伤。
沈行知脚下一软,泄力般的弯下腰去,抱膝蹲坐在路牙子上。
任由雪花夺走他的体温。
并享受着这个过程。
————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有一团阴影出现并挡住昏黄的路灯,沈行知结上霜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朦胧间看到似乎是有个人。
雪…好像停了。
沈行知的身体已经完全冻僵,他很是费力的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指尖,像是机械表走到尽头般一卡一卡的,十分缓慢。
那个好心人坐在了他的身边,用手轻轻拂去他身上和发间的厚雪,下一秒,一个带着温热的东西裹在了他的身上。
沈行知脑袋里一片混沌,只隐约感觉到自己似乎被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模糊的意识已然沉寂。
在一脚寒冰一脚岩浆的道路上不知行走了多久,他来到了一个看上去深不见底的悬崖边。
这里风很大,却不冷。
像是妈妈的怀抱那样温柔。
就在忍不住心生向往的跳下去时,一道急切的声音骤然划破沉冷的夜空扎进了他的脑海,贯穿了他的灵魂。
“沈行知——!!!”
——
“呃……!!”
沈行知猛地睁开双眼,尚未从灵魂的震颤中回神,急促的喘息着。胸膛中狂跳的心脏逐渐给了他安定感,他慢慢冷静下来。
丝丝缕缕的光亮从遮光窗帘的缝隙中泄进来,照亮了酒店标配的桌椅设施,他茫然的眨了眨眼,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敷在额头上的毛巾掉在手边,他依稀想起自己好像是在路边坐着来着……
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
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换成了酒店的浴袍,心里一咯噔,赶忙起身下地。
却不料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
还好地上配有地毯,摔得不疼。
“你醒了?”一道沉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个男人。
沈行知下意识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撑着床沿想要爬起来,却浑身乏力,显得力不从心。这时,那人走过来抓着他的胳膊,十分轻松的把他拉回床上。
一抬头,撞进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
…是那个见义勇为的小帅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