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斐宴语调拉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你不配,区区几个字而已,这么难听懂吗?”

他穿着大宁朝的官袍,二皇子一下子从他袍裾上的云纹图案上认识出他的官阶,二皇子一把抽出旁边禁卫军挎在腰间的刀,指向尚斐宴,怒气冲上脑门:“你活腻了,敢这样和本皇子说话!”

“大家不都是这样和你说话吗?”尚斐宴走至他身前,二皇子被他矮半头,他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睨着,一字一句,专门往痛处撒盐:“皇上不拿正眼看你,大家也不把你当回事,你在皇宫里的地位连皇上身边的一名太监都比不上。”

沈珠眸色闪烁,忽然想起了尚斐宴入朝廷为官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查出二皇子不是皇上的亲生血脉,‘冒着极大的危险’向皇上坦言情况,赢得了皇上的信任。

她当时也就看完这部分穿书了。

沈珠不禁在想,是不是就是二皇子这个人物克她,所以导致穿书了。

“你知不知道你犯下了滔天大罪!”

二皇子死死的瞪着尚斐宴,眼睛里欲喷火,呼吸都不顺畅了,那张白灰色的脸像是随时要被晕死过去。

尚斐宴勾唇,对于他的警告没受到影响,漆黑的眸高深莫测,没理会他的暴怒,声音轻柔:“想翻盘吗?”

二皇子一顿,脸上划过莫名其妙:“你胡说八道什么?”

只见尚斐宴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近一点,二皇子将信将疑的照做。

接下来尚斐宴说什么,沈珠就听不到了,却肉眼可见的二皇子面色突变,双腿发颤,猛然身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膝盖一弯,‘噗通’的一声砸到了地上,宛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命门,惊恐忌惮的盯着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知道实情的人都死完了,为什么会突然又冒出来!

“我知道的很多,不仅只是这些,”尚斐宴歪头,欣赏着他的表情,心里泛起一丝愉悦。

不过也就只有一丝。

这些还远远不够。

二皇子直到旁边的禁卫军把他扶起来,走向了门口的马车里,也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

沈珠看二皇子一走,她好奇的问尚斐宴:“你刚才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

“不告诉你。”

“……”

沈珠冷哼,把头扭到了一边,脸颊气鼓鼓的,谁稀罕知道似的。

尚斐宴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兔子。”

“去去去,别碰我。”沈珠拍开他的手,转头和李春梅道:“娘,我出去一趟,中午别等我吃饭了。”

“中午吃饺子,你要不等吃完再出去吧。”

“不了,你们吃。”

原身喜欢吃饺子,吃荤菜,她不怎么爱吃,偏爱素食。

沈珠一走,尚斐宴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石阶,道:“我中午也不回来了吃了。”

李春梅有点懵了,感情这两人是商量好的,阿宴这是要找阿珠去?

两人最近的相处她也看在眼里,关系比之前缓和多了。

如果能在一起,阿珠不用嫁出去,他们还是一家人。

李春梅心里这样想着,看着尚斐宴笑开了花,不由催促:“知道了,你快去吧。”

一会儿该追不上阿珠了。

尚斐宴自然没有去找沈珠,他去的是皇宫。

顾子宁正在下棋,面前的石案桌上摆放着白玉棋子,颗颗圆润,大小均匀,看着价值不菲。

他看到尚斐宴来,并不意外,嘴角上扬用一种半带着嘲讽的眼神望着:“打发走二皇子了?”

“别把主意打在沈家人身上。”尚斐宴在他对面坐下,指尖熟练的捻起一颗黑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中。

“怎么?心疼了?”

“没有。”他冷漠回答。

“那为何不利用?”

“没必要,你也没必要觉得命运不公平。”尚斐宴游刃有余的破解着顾子宁的阵法,一眼看穿他的内心。

顾子宁脸上的笑容收住,端正的脸骤然扭曲:“你凭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你最没资格!”

当年,他十九,尚斐宴十三,他们把死去家仆的身体压在身上,躲过了追杀,在一处闹市中为了一个饱腹的馒头,差点活生生被打死,最后两人逃跑的时候分散开,他被宫中的老太监救下。

老太监让他选择,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和他一样成为太监。

他好不容易活下来,他不想死,就跟着老太监进了净宫房。

那一个月他比死了还难受。

尚斐宴呢,像个没事人一样活了这么多年,以后还能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你来找我下棋,还是回忆旧事?”他面容依旧冷淡疏远,仿佛没有听到,看不出一点怒。

“你就一点都愧疚吗?”顾子宁癫狂的揪住尚斐宴领口,温柔如春的眼睛乍现毒辣:“如果你当年让沈家人去找我,我就不会被带走了,你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受了多少苦难,挨了多少打!”

说实话,他有很多次,都想让尚斐宴和他受同样的对待,过同样的日子,遭受那些非人的虐待。

尚斐宴一根根掰开顾子宁泛青的手指,声音平静:“我们不过是在各走各的路,各受各的苦,谁又没经过歇斯底里。”

他无法生儿育女,难道他能吗。

他好歹过了十几年正常日子,他从出生以来就这样。

该怨谁呢。

尚斐宴挪开视线,重新落在棋盘上,将最后一颗棋子落下。

他望着已结束的棋局,声音中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你若非要挑战我的底线,我不介意我们反目成仇。”

顾子宁被这句话笑得前仰后翻,与平时和善温润的模样毫不相似,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

尚斐宴起身走到门口,刺眼的阳光落在头顶,将他的五官轮廓照得通亮,皮相完美,面如桃李,眼底的漆色浓郁的化不开:“被灭门的前一天晚上,你爹赴了丞相的约,被灌醉后套出来了通往暗道的机关,尚家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暗道里。”

“你有去看过那里有多少具白骨吗,”尚斐宴回眸盯向顾子宁,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数都数不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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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春楼。

王惠民整个人美滋滋的,他把装着牛肉片的盘子推到沈珠面前:“快吃,这个好吃。”

沈珠听言,伸出胳膊夹了一片,尝了一口,确实很好吃。

“你多吃一点,加把劲儿把周夫人订的二十罐羊奶手霜做出来,”王惠民态度好得不要不要的,对沈珠也是彻底相信了。

昨天晚上铺子快要关门,住在芙蓉街的周员外带着自家夫人一口气买下了所有的羊奶手霜,这还不够,又额外定了二十罐,说是要给家里的丫鬟用。

除此之外,还夸赞了沈珠做生意的眼光和肚量。

当时,周夫人乐呵呵的把羊奶手霜摸在手背上:“如果不是我撞到了家里看门的小白屁颠屁颠给他媳妇送东西,哪里能发现这么便宜好用的东西。”

“制药需要时间过程,不是着急就能做出来的。”沈珠没有因此得意忘形,她不过沾了现代世界的光,在二十一世纪五花八门的销售手法,这才哪到哪。

何况,她也是运气好。

大部分的销售在面销的时候都没机会说完第一句话的。

“那也不能让周夫人等太久了啊,”王惠民一脸为难。

沈珠默了默,推了推他:“去找笔和纸,我把配方给你一份,你没事干也做着帮忙赶工。”

王惠民呆了两秒,抬起手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你要把配方给我?!这可是你赚钱的命根子啊。”

“我赚钱的法子很多,只是现在只能施展开这一种,别墨迹,快给我找笔墨去。”

反正她也不想一个人承受这么大的工作量,而且她本来就打算等铺子赚到钱了,再雇一个人来打打下手,把配方出去是必然的。

而且她想长久做的生意并不是现在这些。

把配方写好交给王惠民,沈珠去了京城里比较大的医馆,一一询问‘极乐’是什么毒。

这几天她查了好多书,都没有记录这种毒。

京城比较大的医馆总共有三家,沈珠陈从最后一家医馆走出来,没有得到任何思绪的她不勉有些垂头丧气,双肩耷拉着,漫无目的的游走在街上。

沈珠远远的就看到了前面有一辆马车行驶过来,她没有抬头,脚下往边上挪了挪,防止挡路。

结果那辆马车在十米处停了下来,沈珠也没在意,独自沉寂在自己的事情里。

马车里走出的顾子宁直直的朝沈珠迎面走来,沈珠往左他就往左,沈珠往右她就往右。

沈珠被堵的烦了,抬起头骂他:“有病啊,这么宽的路不走,非……”

剩下半句没骂出的话在看清是顾子宁时戛然而止,眨眼的时间她收回张牙舞爪,快速换上另一幅嘴脸,低头行礼,礼貌又乖巧的承认错误:“我不知道是掌印大人,民女失礼了。”

在摸不清顾子宁是哪号人物前,她决定先苟着。

因为她觉得阉人是有残缺的男人,或者都不能说是男人,他们心里大抵都是自卑的,自卑久了就容易心理变态。

尤其顾子宁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谁又知道不为人知的一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顾子宁和尚斐宴吵完就被皇上吩咐出宫做事,没想到路上碰到了沈珠,心里没消退的怒气忽然有了发泄口。

她还不知道自己被姜玉出卖了吧,不知道知道真相后会不会伤心的哭出来?

一想到尚斐宴喜欢的女人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当街哭泣。

别说,挺有趣的。

“沈小姐说的哪里的话,京城这么大,我们能遇到是缘分。”

缘分?

他们就见过两次,还是她次次充当背景墙情况下,有个鬼缘分可言!

沈珠皮笑肉不笑,敷衍的扯了扯嘴角,迫不及待的结束这次话题。

“咱家偶然得知了一件关于沈姑娘的事情,不知道你可愿意一听?”

“恩?”沈珠一顿:“我们好像没有联系吧,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

“所以用到了‘偶然’这个词。”

“哦那你说吧。”沈珠终于打起了几分精神。

顾子宁语气打抱不平,看向沈珠的眼中却藏着幸灾乐祸:“姜玉和沈姑娘有过一段过去吧?”

“是啊,然后呢?”

他又整幺蛾子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姜玉最近和二皇子走的近了一些,整个大宁王朝的人都知道二皇子喜欢美人……最近沈姑娘周边可能会不太平一些……”他话里有话,半遮半掩。

沈着眨眨眼,一脸恍然大悟:“是姜玉啊,我说怎么二皇子突然找到我家里来了。”

顾子宁故作惊诧:“二皇子动作这么快?他们昨天才刚在一起吃过饭啊。”

“你还不了解姜玉的为人吧?”沈珠恶意勾唇,杏眸亮晶晶的,热情的为他科普:“他这个人处处表面关系就行了,不能深交,不然你会吃亏的。”

未了。她满脸过来人的模样添油加醋,摇摇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太了解他了,还是尚斐宴人品好,掌印大人你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有机会为尚斐宴说说好话。”

顾子宁看着她没有一丝一毫悲伤模样,脸色的神情凝固,心里的那团火没有发泄出去,反倒越滚越大。

“姜玉这么对你,你不生气吗?”

“不啊,”沈珠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人生短短三万天,得过且过,没必要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顾子宁一顿,一时间看不出来是真不把姜玉放眼里,还是强颜欢笑。

“沈姑娘好肚量,咱家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好,掌印大人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有一瓶自己研制的顺气丹,送你。”

顾子宁看着她手里的药瓶,问:“顺气丹是什么?”

“我略懂医术,我看掌印大人面色不好,眼白有红血丝,眼下的淡青久而不散,应当情绪波动较大,长期以来会影响睡眠,这个就是有调整睡眠作用,睡得好了,气色自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