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去二零区折腾了一宿,累得够呛。到家以后他连英嫂准备的早餐也没吃,上到二楼主卧倒头就睡下了。
姚洲和他在同一张床上躺了没多久,一个电话打进来,这时候刚过早上七点。
林恩睡得还很沉,姚洲拿起手机走出卧室,接通以后对面传来白越之的声音,“姚老板,没打扰你休息吧。”
姚洲算算日子,白越之也该联系自己了,他应了句,“你说,白总。”
白越之很直接,问今天什么时候有空见一面。
这就是要答应姚洲的提议了。
以他们各自的身份,拒绝可以采取很多种方式,但应允就需要面谈细节。
姚洲说了个时间,白越之同意了。
通话结束后,姚洲在走廊里站了会儿,又折返回卧室。
林恩仍然睡着,姚洲在床边坐下,慢慢俯低身,直到贴近林恩的后颈。
林恩浑然不知有人靠近,他闭着眼,睡得神情酣然。
此时并无任何外界的刺激针对他,但姚洲仍然闻到了一丝幽淡的花香信息素。接着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下意识举动。
他吻上那处腺体,想给林恩留下一个短暂标记。
尽管他很快意识到这个行为的不妥,停住了,但心里那个已然清晰的想法无法再被忽略。
婚后的一百多天时间,林恩用一些事证明了他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Beta,他大多时候的安静,他不合时宜的清高,他偶尔为之的孤僻,他没有掩饰好的对于姚洲的仰慕......不管在外人看来这些是不是吸引人的地方,但姚洲觉得都可以接受。
姚洲想要占据林恩的整个人生,而且不会再等了。
上午十点,姚洲提前到达修车厂的仓库。
仓库门半开着,姚洲推门进入,兰司坐在监控屏幕前。其中有一处监控画面显示异常,兰司正在与分管这一区的负责人通话。
姚洲走到饮水机前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回沙发。
兰司很快与对方聊完,挂断电话,转椅带着他转向姚洲这边。
姚洲没问他监控怎么回事,兰司处理这些问题一贯让人放心。
“来多久了?”姚洲问。
“没多久,半小时吧。”兰司说。
姚洲把纸杯里的水喝完,捏扁杯子扔进墙角的垃圾桶,说了句,“高泽送你来的。外面没看见你的车。”
兰司愣了下,自从上一次他们在仓库里拔枪打架,已经过了十天。
这十天里很多事情都在变化,尽管表面看来一如从前。
现在兰司和高泽住在一起,这其中当然有很多原因,腺体受损是主导的因素,但也夹杂着当事双方都绝口不提的感情。
兰司没接话,姚洲的视线转向他,又说,“十几年前地下城的局势比现在复杂得多,高泽有他的迫不得已。你要想找我,不管是打架还是聊天,我都有空。”
尽管仇恨如鲠在喉,兰司也不会否认,姚洲作为上司或朋友,是愿意让人追随的那种。
过去的四年里,兰司数度为他出生入死,不是只为了掩饰身份那么简单。
兰司沉默了会儿,换了个话题,开门见山地问姚洲,“白越之是来取代我的吗?”
说完,他偏头看了眼门外,一辆黑色的轿车正慢慢驶进来。
白越之在某种方面和兰司很像,同为操作系的Alpha,名下有一间情报公司,是擅长分析与交际的那类人。
兰司认为以自己这样怀有异心的身份,姚洲就算继续用他,也该提防着他不会给他重要的职权了。
然而姚洲看着他,笑了笑,对他说,“兰司,那四年里我没看走眼,你也没有。西区没人能取代你。”
姚洲说完站起身,经过兰司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继而走向门口,去迎接白越之。
和一周前的见面一样,白越之带的人手很精简,这次来西区他连保镖和助理都省了。司机替他开了门,他独自从车上走下来。
姚洲站在仓库外的屋檐下等他。十二月的天,风吹得很凛冽,白越之穿着薄呢风衣,带皮质手套,理短发,面容英俊瘦削,走在铺满落叶、环境简陋的修车厂后院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姚洲等他走近,不疾不徐地说,“我派了个车队去隧道口迎接白总,看来是错过了。”
白越之走了另外一条不必出示身份证明的小路。他的警惕还是有的,和西区大佬会面这种事一旦被传谣,对白家的影响必定是负面居多,他必须慎之又慎。
白越之知道姚洲是有意提及车队的事,他笑了下,脱掉手套与姚洲握手,说,“姚老板客气了,不必讲究这些排场。”
说着,他抬眼打量姚洲身后的铁皮仓库,感慨道,“以前不知听谁说过,西区的会客厅是一间仓库,我只当是说笑,没想到今天亲眼见到了。”
说到不讲排场时,白越之的语气还是虚以应付的那种;再说起仓库,他的感慨却带了几分真诚。
从无到有的人,白越之也见过不少,但能把一个白手起家时用着的仓库一直沿用至今,姚洲的行事风格可见一斑。
白越之与姚洲一同走进仓库,里头倒是很明亮整洁的一间大屋子,造价昂贵的皮沙发摆在正中间,屋顶挂着吊扇,一整面墙的屏幕实时监控着西区的各个角落。
兰司坐在监控屏幕前,见到白越之进来,就和上次一样,他起身,笑着打了个招呼。
白越之回以点头,然后在沙发里坐下,姚洲坐在与他隔着茶几的另一边沙发里。兰司没有加入谈话,全程只在一旁看监控。
白越之没和姚洲来那些弯弯绕绕的,表现出很实干的一面。
上一次的见面称不上多么愉快,白越之是带着一些顾虑来的。聊了一阵子,姚洲就事论事的态度说服了他,白越之渐渐放下成见,合作的条件大致谈妥后,他从大衣内兜里掏出一份名单,摊开放在姚洲面前。
“现在五名候选者已经完成联盟内部的注册,这几个名字姚老板应该不陌生。你要入席,就要挑落一个下来,再取而代之。”
停顿少许,白越之捡起茶几上的一支笔,指向其中一个名字。
”这个人是名单上最难搞的,钱和人脉都不缺,一旦他起势,你在联盟内部将很难与之抗衡。”白越之的声音透着冷静,笔尖端端地指向“林崇基”三个字,“要趁早期把他拉下马。”
姚洲盯着那三个字,陷入短暂的沉默。
几个月前,姚洲接到他送来的相亲邀请函,再后来,姚洲娶了他最小的儿子带回地下城,最近一次见面,是在两个月前林家以私募基金的名义举行的晚宴上,姚洲没带林恩赴宴,独自去了,林崇基对他颇为客气。
而现在,姚洲要把林崇基从候选人名单上剔除,将他取而代之。
白越之提到林崇基,当然有他的私心。他们两家同为上城区的权贵,一旦林家倒下,白家或有利可图,但不能否认林崇基是姚洲通往联盟的一块绊脚石。白越之说得没错,待到林崇基势力做大,要再除掉他就不容易了。
这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突然蹦出来。
——林恩对此会怎么想,姚洲心说。这件事应该瞒着林恩吗?
白越之离开时临近正午,姚洲送他上车,约定了下次面谈的时间。
黑色轿车驶离修车厂的后院,姚洲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新传入的讯息。
是林恩发来的,说自己上完网课了,问姚洲下午有什么安排。
姚洲没有立刻回复林恩,他叫住了十几米开外正要走进仓库的茉莉。
因为刚从二零区回来,茉莉通宵没睡,人看着有些倦意。
姚洲先问了几句有关动乱的后续,茉莉都回答了。姚洲站在仓库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茉莉也陪他在门外站着。
接着姚洲提到了一位茉莉熟识的外科医生,说要请茉莉引荐。
茉莉心下了然,沉吟后问姚洲,“林恩知道吗?”
姚洲说,“我会和林恩谈。”
茉莉不明显地叹气。
她自身也是Alpha,可以理解那种无法实现标记的感受。
也许很多Omega都会把能被姚洲这样的S级Alpha标记视为一种荣宠,但林恩身为Beta,也会这样认为么。
从B转O不是小手术,姚洲提到的那位外科医生曾是茉莉的医学院同学,业务能力是过硬的,但名声并不好,属于拿钱干活的类型,不讲什么医德。
茉莉说,“我帮你联系秦医生,在这之前你应该问问林恩的意思。”
姚洲的态度看着不显急躁,但他说出的话让茉莉有些吃惊。
“一周以内我带林恩去见秦医生。如果他的预约满了,可以加钱请他安排一个时间。”
茉莉带着些许不赞同的神情看着姚洲,一面又想起刚才在门外听到的谈话内容。
当时白越之正在仓库里和姚洲讨论一份名单,茉莉在门口听了几句,不愿打扰他们,就去隔壁的修车厂转了一圈。
茉莉没有明确听出那份名单上都有些什么人,但结合姚洲的反应,茉莉有点头绪了。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林崇基?”茉莉问姚洲,“所以你急着标记林恩。”
——要对付他的家人,还要通过手术实现标记。这对林恩意味着什么?茉莉不由得心下一沉。
姚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以他这样的身份,沉默本身就是种答案。
在和茉莉敲定医生预约后,他便掏出手机,没让林恩久等,回复了一条信息:我提前回家,一起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