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本座不带蠢货
凤肆低低一笑，道：“当然。本座定会让你成功飞升四梵天。”
世人谁不知道，凤肆虽杀人不眨眼，但却比那些所谓仁善之士重诺。不过，只怕她等不起。
瞧出赤枫的顾虑，“放心，本座不会让你死的。”传递情报的事还得靠她呢。
便在此时，共工台上盘踞的蛇像竟活了过来。石雕而成的身子，如今像是蜕皮似的，哗啦啦褪下来，动静之大，足以让大地抖上三抖。而藏在石雕之下的，正是一头真真正正的蛇。
它摆动着尾巴，那新长出的嫩肉和骨骼有些不听使唤，它需要慢慢适应这副新身体。
地动山摇之间，那蛇朝着三人而来。兜兜转转，最终在凤肆面前停下。它低下头，张嘴吐出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物件。
是御司盏。
御万司之盏，藏死气之生。
御司盏乃纯阳之器，本属四梵天。可却在千年之前，因万天之司首的失误，跌落人间。谁能想到，竟在共工之墓里。
凤肆伸手接过。
有了御司盏，他就可以恢复成年男子身形了。如若不是着了无相那老秃驴的道，他何须如此。他想毁他的魔元，重塑仙骨，再为那三十六门效力。呸！老秃驴！等他功力恢复，定要好好算这笔账。
他仔细将御司盏收好，睨了一眼旁边的赤枫后飞身而出。
赤枫已守护‘共工台’千年，命运也与其相交缠。若她离开，这里当然也会不复存在。
被凤肆甩在身后的共工之墓，像是目睹了一切。庞大的身躯暗暗颤抖，发出怒吼。顷刻间，又归入虚无。
……
重新回到地面，这里早已一片废墟。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尸体的腐败味，还夹杂着一丝修道之人的味道。很熟悉。凤肆寻着气味，踏步朝废墟走去。
空气中尘土飞扬，凤肆掩住口鼻，眉头紧蹙。脚下碎瓦残骸，偶尔还见几只肥硕的老鼠。一挥手，便扫出一片空地。躺着的，正是赫连迟。
凤肆啐了一口，低骂道：“真是个蠢货……”饶是如此，还是将人驮了起来。奈何他孩童身躯，如何能驮得动一个成年人。
他烦了，将赫连迟摔在地上。
这货也忒沉了些。
他得找个帮手。一摸腰牌……
韶若姬应声而来，瞧见凤肆后，竟一时有点无所适从。
两人一个跪，一个站。
跪得弓背折腰，站得笔直挺拔。
就这样，二人相对无言。
她一时有些晃神，千年前的往事跃上心头。无意中头低得更甚，盯着凤肆的足尖愣神。
如今他自爆身份，自然也不用再装一个乖巧的小娃娃。
凤肆好像并未察觉，只淡淡地道：“把他驮回酒肆。”
“是。”
……
永安酒肆。
这几日老板娘不在，伙计们该偷闲的偷闲，该跑票的跑票，就连酒窖里的酒也被人搬得差不多了。
推门而入，扬起的尘土迷得人睁不开眼。蟑螂和老鼠在地上乱窜，一隅里的蜘蛛也撑起了网。
这一时半会儿是收拾不好了。
凤肆一张小脸扭曲得厉害，死都不肯再踏入一步。
什么破地方，也配他堂堂魔尊来住。
瞧见凤肆脸色不好，韶若姬就自作主张收拾了一小片地方，将赫连迟安顿好后，解释道：“如今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先在这将就一晚吧。”
凤肆没应声，算是愿意。
他选择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韶若姬极有眼色地倒了一杯现烹的热水。
凤肆望着那杯热水出神，回想起秦伍说过的话。
“你是昆仑山的人？”
“曾经是……”袖中玉手紧握，指甲嵌入肉中也未发觉。
凤肆心中了然。初次见她时，并未瞧出什么门道来。可如今瞧她的身法，却与魔界狱门息息相关。
这狱门曾是上一任魔尊亲手建立，表面上是主修缮之事，实际上却是在培养自己的暗士。这些暗士们分布三界，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和身份，就连万天之司上也没有记录。
所以，韶若姬是前任魔尊遗留下的势力。凤肆暗自摸向腰间的木牌……这是韶若姬给他的，而秦伍也拿这东西来威胁他。
也就是说，此事乃是她的授意。
不过对于这件事，凤肆没有心情去追究谁过谁错。只要御司盏在自己手中便可。
凤肆粲然一笑，道：“既如此，那你可要为魔界好好效力。”
自她插手此事，便知道身份一事早晚会被拆穿。
“是。”眸底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饶是凤肆也未瞧清。
“尊上，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目光掠过一旁昏睡的赫连迟，肃然道：“此人，八成是……”
她心中清楚凤肆多疑，当即决定用此事来挽回。
毕竟，这一次她不希望他们之间有误会。
听罢，凤肆虽表面不显山不露水，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没想到，看起来十分弱鸡的凡胎，竟是堂堂的巫咸大人。那可是掌管着三界生杀大权，比无相老秃驴还要厉害的角色。
果然是天佑他凤肆啊。
有了巫咸在手，别说魔域，连整个三界都犹如囊中探物。
他踱步来到赫连迟身边，伸出手去探气息。却发现，他体内阴盛阳衰，元神极度不稳。稍不留意，便会气绝身亡。
这天大的机遇落在眼前，凤肆又怎会允许他莫名死掉。思量片刻，还是决定用御司盏来救他。
御司盏出自四梵天，乃纯阳之物，当然只有缘觉道的梵法咒术可以驱动它。只可惜那已是上古孤本，早就绝迹了。所以，缘觉道至今只有无相一人。
凤肆却不以为意，盘腿坐于赫连迟身后，比划着不知名的符号，口中念念有词。
“对境无境，居尘无尘，动念无念，用心无心，无天无地，无人无我。”深吐体内浊气，盘腿正坐，抱元守一。
灵纹自赫连迟眉心散出，千丝万缕，开始是火红的纹路，渐渐结出了冰渣，最后形成一朵六瓣冰花，将二人包裹其中。
见此，韶若姬便在一旁护法。
凤肆手掌托着他的背脊，口中叽里咕噜地低语着。
他太久没施过法了，有些生疏。
脖子上暴起青筋，额头浸出细汗。掌心皮肤皲裂，墨色血液流出，如蛇般灵活蜿蜒至御司盏，最后进入赫连迟的天灵盖。
他一只手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以防赫连迟灵力不支而永坠洪荒遗留之界。而另一手在胸前画着浑圆扭曲的文字。
上古文字作为媒介，是联通两个世界的桥梁。
……
凤肆就像身轻体盈的浮萍，飘过万里河山，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化。一重又一重，超越时间，最后在一片荒芜之地停下。
彤云密布，仿佛触手可碰。脚下的土地裂痕斑驳，西方烈火连天。
他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失去了控制四肢的能力。或许不该这样说，应该说：他还没有身体。
那是一片混沌，没有光亮。时间停滞，空气闭塞。好像是个能将人生吞活剥的怪物，身处其中，会不由自主地放缓呼吸，听觉变得十分敏感。
一些稀碎的声音响起，而后越来越大，能达到震耳发聩的地步。
这大约，就是盘古开天辟地。
鸿蒙混沌，生盘古大神。巨斧锵锵，天地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气力枯竭，肉身辞世。
躯干化作山川五岳，骨骼变作湖海江河。从此，日月星辰，雷霆霹雳，雨露甘霖，乃天地之道。
又五万三千年，阳清天、阴浊地化灵。
巫妖二族崛起，前者由盘古污血所化，后者数目众多。两族争霸主之位，常有摩擦。
阳清天灵被尊称为乾神，其命妖族掌天，巫族掌地，得以保千年清平。
后三皇现世。
女娲抟黄土捏人，传其姻缘之道。
却不想，触犯天罚。
一场天火烧死了穿着兽皮、披头散发的人。他们的文明刚刚起步，就湮灭在一场大火里。
天火燃了三天三夜，生灵涂炭。时隔三日，终于等到了一场天水。
淫雨霏霏，天火将熄。
同时，地下的岩浆一股脑的喷了出来。地火蔓延至西方全境，凶恶的鬼魂在红莲业火中诞生。
失去肉身的灵魂，兽性得到了极致的放大。
他们开始互相撕咬，个头大的吃掉个头小的，聪明的吃掉迟钝的……女娲亲手捏造的人类文明，还未开始，就已彻底的消失。
一袭白衣曳地，如瀑墨发。
他轻轻地执起右手，掌中攥着一串木珠。
嗓音清冷，谪仙般的面容。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你要代替我，好好护着这一片天地。”
若有若无地吹了口气，木珠颗颗散落，掉在一片焦土上。
枯木在烈火中逢春……
话音落下，凤肆感觉自己的身体无限伸长，长到了与那人一般无二的身量方才停止。
地火淬炼了赤色鲜血，染尽一身血衣。鲜衣如血，一双眸子不染纤尘，尽显木然。耳后落下鲜红的梵印，是那人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乾神殒身，平息天怒。
自此以后，他立在乾天之中。守一片天地，护心中清明。
就这样，过了几百年。西方大地的红莲业火燃尽罪业，鬼魂得以安息。
天怒，是罚，也是劫。
四梵天。于三界之上，创万世之生。头上顶的是因果命盘，脚下踩的是三界的日月雷电，雨雪风雹。
在偌大的四梵天里，只有他一个人独居了数万年。
他清冷，避世。
他常常在想，女娲造人究竟是对还是错。若是对的，那场大火和乾神的陨落究竟在提醒他什么。
他看着脚下的三山五岳，遍布凡人的足迹。
不过弹指一挥间，就会死去的凡人，他们为什么还能这么快乐，幸福地度过每一天。难道，他们不为命运的不公感到愤恨么？
他不懂。
乾神将自己的一魄留给了他，用自己的身躯止住了地火岩浆将泄，使得残暴的恶灵得以压制。
可是，为什么会是他呢？
眼前的场景急剧变幻……
应龙拖着长尾，吐出涓长的黑气。长尾扫过不周残墟，又是一场浩劫。
他召来伏羲琴，指尖轻拢拨弦，尖利突兀的琴声刺破苍穹。
罡风正下，衣袂飘飖。神容清冷，在血海里是另一种颜色。
上古伏羲琴的威力，将三千生灵压得抬不起头。
他像是并不急于立刻绞杀。
一道金光闪过，龙角被劈成两截，矫健的龙身顿时失去力量，颓然下落，遒劲的龙爪垂下，溅起了浊土云然。
遥远的声音，自苍穹而下。
“神龙一族，妄顾天命……”
“今削角成螭，除去四圣之名。”
“我以清阳天乾神之名，世世代代，将螭族永囚黄泉。”
电光火石之间，八十一道天雷落下，黄土翻飞，黄泉自地下升起。万丈狂澜，川流直下。
红莲业火烧了足足三日三夜，与那场天火一模一样。
根根琴弦脱下，织成巨网，借来三千星辰，浸上应龙鲜血，修长苍白的双手，割出一道血口。
淬火神木与神龙之血融合，定下歃血封印，永生永世……
生有双翼的神龙，彻底灭绝。
后来，女娲补天。
人族开始壮大，合理的杀戮和征伐，让他们尝到了胜利的滋味。日久地长，野心被浇灌地日益壮大。
巫妖二族，觉得天道倾向人族，开始不满现状。
三族，开始筹谋一统天地。
炎黄二帝，乃神农之后。姬水成黄帝，姜水成炎帝。因炎帝欲侵淩诸侯，发动三次战役，后世称之为阪泉之战。
炎帝败北，归顺黄帝。
因为女娲的一时兴起，才拥有生命的小泥人。好像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天道的宠儿。
炎黄二帝大战蚩尤，巫族败。
不仅是巫妖二族，连阳清天上的他，都开始不知所措。
明明脆弱如星火，却掀起一阵阵改天换地的浪潮。
没关系，还有妖族。
他这样想。
因为蚩尤的落败，巫族开始寻求坤神的庇护。
阳清天、阴浊地化作乾坤两灵，相生相克。可而今，乾神早已殒身，只留下淬火神木，坤神却已一支独大。
但凡有脑子的，就会选择坤神，而不是他。
那时，虽不周山已倒，但其余四根天柱尚在。
天柱，也称通天柱。
人族可以自由来去。
不日，神农为首的人族送了个少年过来。
那是灵山大乱之后。
人族内部，时不时地会有些篡权谋位者。但推行禅让制后，情况明明好了很多。
没人知道，那场对外而言的大乱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