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凌谨安兼职的家教今天是最后一节课,上完今天的内容也就结束了。

最后一点时间她在给这个初一的小朋友做总结,安顿完之后,告诉她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在微信上问她。

走出她做家教的小区心里觉得终于解放了,正是中午可天却是阴的厉害,看起来又要下雪。

自从那次舞蹈事故落下病根之后不光无法再跳舞,一到天冷下雨下雪也隐隐作痛。她一转头看到旁边有家大型超市。

凌谨安在假期也很忙,有兼职有竞赛有家教。

她缺钱吗?好像也不太缺。但她想有很多钱。

她想要很多钱,她总是在想要多有钱算是有钱?她好像已经分不清这是心愿还是执念,只知道将空闲时间全部塞满。

她妈妈曾经问过她到现在这个地步有没有怨他们当父母的。她说没有,她说伤疤自己在意的时候才会痛,自己不在乎那将刀枪不入。

姜家刚没落的时候她还没觉得有什么,钱能再赚,地位能一步步再往上爬,有什么是从头再来不行的?

可等到事情在圈子里传开,凌谨安从前做事猖狂,得罪了不少人,那些从前看她不顺眼的自然都来看好戏。

到后来她才真正想通开始不在意,心平气和的面对每一个来挑衅挖苦她的。最先开始她也会狠狠的阴阳回去,而迎接她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刻意刁难让她无从招架。

终于有一天,她在学校碰壁受欺负,她走在她那个刚买下来的小房子的路上突然感觉心里酸酸的。

直到走完那条路站在破破烂烂的楼道口前,她终于明白那一点点心酸,是她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在作祟。

她才明白这伤疤她一直是在意的。

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是脆弱不堪拿不出手的。

再一次,被放纵惯了的富二代又来找她的麻烦,她被逼的忍无可忍一边掉眼泪一边痛骂回去,那场面可谓非常狼狈。

谁都乐意见昔日明媚的烈焰跌入脏污的泥潭。

但那群富二代被骂了肯定气,将学校闹个底朝天,还扬言谁敢收凌谨安那这个学生那这个学校就别做了。

然后她被刚上一个月的学校退学了,真的没有学校收她。

她才学会收起棱角,她才做到波澜不惊,她才明白不是所有门都能被她一一敲开,她真正明白什么是长大。

她被迫离开了那个包容她十六年的城市。

……

回忆抽离。

她才发觉最近她忙到都没注意家里采没采购年货,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问了问年货的事情。

家里让她自己去转转,想吃什么自己买点。

挂了电话,凌谨安向那家超市走去,在入口处柜子里存了刚才家教用的帆布包,只带了手机进去。

顺手在推车处拉了一个购物车,倚在上面漫无目的的逛来逛去。

刚才的电话是他妈妈接的,也只能是他妈妈接的。

其实早在她高一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离的很顺利,姜是父亲的姓,她妈妈姓凌。

凌家的孩子除了她妈妈还有她小姨,而她妈妈是长姐,如果要说商业联姻那必然是她妈妈首当其冲。

所以在长辈的轮番施压下,凌盛也就是她妈妈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姜家,不是长子而是二儿子姜辉。

凌盛很有商业头脑,而姜辉终日被他哥哥的光环笼罩在阴影下,所以能力并不出众。

新婚不久,她母亲顶着压力咬牙从姜家里分出一支来,虽然公司依然姓姜,但顶头上司不再是姜辉的父亲或者哥哥而是凌盛和姜辉。

公司做的很大,在最辉煌的时候生下姜锦,拥有锦绣前程,出生就是锦衣玉食,她的到来给生活锦上添花。

所以,她叫姜锦。

古代抄家一夜就可以颠覆,现代资本大家破产在少数。

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姜家先开始的股票大跌再是一个又一个终止合约的项目。

最后一夜,姜家宣布破产,夫妻离婚。

其实姜辉不适合做产业,过于优柔寡断的性格和从小就没办法崭露头角被他哥哥硬生生压下去,因为从小没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做事的考虑总是不完全。

可这又无法嗔怪他人,凌盛早有不满,刚结婚时仅存的一点爱意,早在日复一日的情绪中消磨得干干净净。

时间是考验感情的利器,只有少数人能抵抗岁月带来的厌倦感。

最后凌谨安跟着凌盛走了,这是她自己选的,因为姜辉来找凌谨安谈过,让她跟着妈妈走,她听了,选了妈妈。

所以,她现在是凌谨安。

因为她以前做事不算太上心,但位高权重,有时候胡来点,不太走心点也无可厚非。

但现在不一样。

所以现在她名字里的谨。

是严谨的谨,是谨慎小心的谨。

不是姜锦的锦。

也许姜辉和凌盛不是琴瑟和鸣,恩爱不疑的夫妻。

可他们在凌谨安无忧无虑的前十七年里扮演了一对知心父母,慈爱长辈。

他们教会了凌谨安很多道理。

教会她权利和资本无非是通行的筹码,可以去追逐和尝试拥有,但因为金钱而迷失自身是最愚蠢的做法。

让她明白不幸是天才的进身之阶,信徒的洗礼之水,能人的无价之宝,弱者的无底深渊。

让她思考如果心灵是黑洞,是一片强有力的磁场,欲望完全发自内心,一切的行为和言表不过是靠近欲望的阶梯,怎样才能让哲理与逻辑并存,警醒与忏悔同等价值,沉稳与天真并重。

深刻理解钟表会回到原点,但昨天就是昨天。

凌谨安在超市逛了一圈,在水产区买了两斤虾,又去冷冻区拿了袋鸡翅,想起凌女士爱吃坚果,她又转头提了两盒坚果大礼包,又拿来一箱过年促销的燕窝。

顿了顿,准备结账的时候她给姜辉打了个电话,提示音响了几秒接通了

"喂?小锦啊?”略带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爸,给你买点年货,你方便拿吗?"凌谨安斟酌出声。

自从父母离婚她也没再见过她父亲,这句方不方便其实是害怕他再婚后这个前妻女儿贸然送东西,多少还是不合适。

".......好,直接邮过来吧,在老宅这边。今年爸爸就不陪你过年了,给你打点压岁钱,买点好吃的。"

"谢谢爸,那我挂了,记得取年货。"

挂了电话她又转头推着车,准备再去拿点她爸平常爱喝的茶。

这时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凌谨安迟疑半天还是接了起来。

"hi,美女可以赏脸共进午餐吗?"

一道少年略带调侃声音从听筒里溜出。

“廖继风你盐吃多了吗?这么闲。"

被拆穿之后少年也不恼而是笑眯眯的又问:"还没买完吗?我在外面等的花都谢了。"

不用猜,就知道他去问了凌女士她在哪,凌谨安看了看购物车里的东西说"来找我,我在茶叶区。"

不到十分钟廖继风就出现在她面前,少年身量很高,头发染成红发,眼型上挑,确实帅,但一看就可以算是不良少年那一挂的。

廖家以前算是姜家的合作伙伴,凌谨安转学廖家也帮了不少忙,所以凌谨安和他算得上是熟识。

"凌谨安,好久不见。"廖继风开口。

"没有很久,澳大利亚好玩吗?"

凌谨安收回目光,推着车继续挑茶叶,选了很久最后拿了观音王,观音王240一斤,她拿了两斤,拜托店员装好。

这家超市审美还可以,茶用红色暗纹纸包起来,再在封口处印一个金色的茶字,简单又大气。

"还行,悉尼歌剧院去了,去了趟黄金海岸在主题公园玩儿了一天,茶叶给谁买啊?阿姨不喝茶吧"廖继风诧异开口

"我爸"凌谨安接过包好的茶叶放在购物车里,干脆的开口。

廖继风罕见的愣了愣,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结完账出了超市雪飘的很大,廖继风将一大堆东西放在脚边,已经落在楼梯上的薄雪被来来往往的人踩的脏污不堪。

凌谨安站在他旁边在手机上打着车。

"没车,前面还有87位"凌谨安将左脚微微抬起来了点。

这是她受伤的那只脚,雪下的太大风吹的又冷,疼的要命。

偏她表面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伤到底有多疼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

廖继风瞥了一眼她微微抬起的那只脚出声:"那去附近吃饭吧,你脚怎么了?"

"没事,那我先给我妈打个电话告诉她中午不回去了。"

又瞥了一眼他脚边堆着的袋子"东西先存在这里吧,回来再拿。"

廖继风点点头,将东西放在超市的储物柜里。

"要不去吃火锅?不过有点远,要走20分钟。"廖继风开口。

凌谨安摇了摇头"选一家近的吧。"

廖继风不依不饶道:"凌姐,求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在国外多想这一口,他家的底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凌谨安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不过一路上走的非常缓慢,廖继风也不催。

不过看她抬起左脚轻轻落下去但还是被刺的微微皱眉的表情,廖继风勾起了不易察觉的嘴角。

怪异的喜悦爬上了俊俏的脸庞,完美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条小缝露出里面泥泞的灵魂。

到了火锅店,廖继风点了一份双拼锅底,一半辣一半番茄,他自己爱吃辣但凌谨安爱吃番茄。

点了点儿其他菜之后,他才抬眼看凌谨安。

即使火锅店的热气缭绕,店里店里打着温馨的暖光,还是能看出凌谨安脸色发白。

是冷的还是疼的一猜便知。

到底有多痛其实不光凌谨安清楚其实廖继风是第二个明白有多疼的人。

因为事故就是他找人做的,伤在哪也是他选的。

这是姜家欠他的,这种痛无法要人性命,但严重起来如万蚁蚀骨。

慢慢受着吧,姜锦,这是你应得的。

廖继风看着对面因为疼痛而心不在焉的样子,扭曲的愉悦感笼上心头。

他看了眼手机,对凌谨安说:"我父亲现在叫我回去,还挺急的,账我结了,你慢慢吃,但你得自己去取东西回家了。

"他做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语气都掺杂几分讨好,但还是流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凌谨安抬头看他一眼,过分疼痛让她的眉眼不自觉带了几分戾气。

廖继风被看的一愣,凌谨安又点点头问道:"那你怎么回去?没车,你家没派车来接你吗?"

廖继风一边穿外套一边说:"堵路上了,实在不行扫个自行车蹬回去,不用担心我,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哪有什么堵车?廖家的车早就在楼下了。

凌谨安点点头,转头又将最后一盘牛肉下进锅里,打算吃完这盘再走。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盯着咕嘟咕嘟沸腾的汤,脚上的疼痛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拿手的东西毁于一旦,说不在乎是假的。

她低头拿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生菜,生菜被她戳的肢解,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门口传来一阵嬉闹声,凌谨安回头去看,正巧和刚进门的常嵩对上视线。

凌谨安这一桌很巧妙,只要想往里走都会经过她这一桌。

常嵩和凌谨安都是一愣,常嵩率先打破沉默:"好巧,你也在。"

跟着他的三四个少年都听出来两人认识便提议拼桌一起。

凌谨安其实是怕有些尴尬的毕竟两人也没有认识多久。

但拒绝又显的不太合适,正好自己也吃的差不多,那盘牛肉吃不吃也无足轻重。

"我已经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凌谨安开口正欲起身。

"我送你吧,车在楼下,不麻烦。"常嵩冲她微微一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现在旧伤又痛,回去也确实不方便。

凌谨安心里飞快的想了想:"真的不麻烦?"

"真的不麻烦。"常嵩像是看出她的顾虑,开口带了轻笑,回答了她的问题。

凌谨安点点头道:"谢谢。"

她先让常嵩带她去超市把买的东西取走,可开柜子的条形码却让廖继风拿走了,让超市店员来,又花了点时间。

期间常嵩一直没有表露出半分不耐烦的意思,还帮她找店员,拎东西。

刚才廖继风把定西都堆在脚边,也不免的粘上了些脏污。

店员许久不来,常嵩让她先去车里坐着,这边他来就好,还买了一包湿巾纸,细心的擦试着那些点点污渍。

凌谨安盯着少年很可靠的笑,自从她变成凌谨安的时候就没再靠过别人。

但现在,好像靠一下也没什么吧。

外面的风雪呼啸的吹着,可她心里好像有什么坚硬的棱角被暖阳化开了一层。

……

凌谨安家现在在一个小区里,住六楼没电梯。

凌谨安指了一个单元,车停在单元门口。

常嵩很自然的顺手拎了一多半东西,两只手拎的满满当当。

只给凌谨安留了两包茶叶和一包坚果礼包,不重,很轻。

凌谨安有些诧异,刚想说不用了她自己也可以。

常嵩已经拎着东西往单元楼里走去:"几楼。"常嵩转过身看凌谨安。

凌谨安笑了:"六楼。"她很谢谢他。

有些坚硬的生活好像在慢慢瓦解它的棱角,露出柔软的内心。

敲开门凌盛看见常嵩愣了一下,凌谨安赶忙道:"妈,今天碰巧遇到的......朋友,正好不好打车,他送我回来的。"

凌谨安思考了下措辞最后还是说出了朋友。

常嵩听见朋友两字看向凌谨安,微微敲着的嘴角随后笑开:"阿姨好,我是常嵩,山高的嵩。"

凌盛将常嵩和凌谨安迎进屋里,给两人倒了杯热水。

凌谨安将买回来的东西放好,又切了点水果端出去,看见她妈和常嵩聊的好像很投机。

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她妈妈问常嵩在哪里上学?是不是在国际?

"原来是在国际,不过今年开学就也在七中上了,因为我想出来转转,国际有点闷人。"常嵩回答

"小安也在七中,七中的师资也还算不错。"

"我也赞同阿姨的说法,我也是看中了七中的师资,现在我的分班调配已经下来了,我在高二三班。"

凌谨安眉头重重一挑,她也在高二三班。

"小安也在三班,你们两个一个班,小安记得关照一下新同学。"凌盛冲着凌谨安道。

凌谨安嗯了一声,"知道了。"

常嵩接了一个电话,对着电话嗯嗯两声就挂了,对屋里的两人表示自己需要离开了。

在门口对凌盛乖巧道:"阿姨,我先走了,改天肯定再来拜访,还请不要嫌弃自己叨扰。"

这句话从常嵩嘴里出来有一种恋恋不舍的感情在,又或许这语调就是恋恋不舍的。

凌盛点头很大气的表示随便来,绝对不会嫌弃。

他又微微侧头笑着对着凌谨安道:"凌同学,开学请多多关照了。"

凌谨安同样也回与一笑:"当然。"

常嵩拒绝了凌谨安要送他,因为外面太冷了,他怕凌谨安感冒。

关上门后疯狂跳动的心脏彰显爱意,他是紧张的。

他好幸运,他碰到她了,他好开心。

炽热的感情划过震动的胸膛,心脏与灵魂共鸣。

人是漂泊的候鸟,珍贵的情感是宜居的岛。

“凌谨安,没你的国际太闷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20XX年2月7日 常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