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候,沐启山从公司赶回来。

大家齐整坐一起,‘难得’吃了个‘团圆饭’。

沐㜣默默啃着碗里的辣炖排骨,埋头细品,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不喜欢的这桌人。

只除了沐炳春偶尔得她三两句搭话外,其别人统统被她视作空气。

沐启山早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父女俩只要不吵架,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是打算住老宅,还是跟我们回府苑住?”饭到结尾,沐启山还是忍不住开口。

他想她回府苑,父女俩这么些年没见,冰山都能化成河了。

他是想她、念她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相处罢了。

沐㜣没搭理他,这算什么问题?

还用问吗?

她就是不回品墅,也不可能跟房秋慧她们母女俩同住一个屋檐下的。

“她哪儿也不住,你吃完了就该忙忙去吧。”沐炳春已经放下筷子了,可能连他都觉得这问的不大像话。

沐启山却没想就此放弃,又觉得这话听着奇怪,“哪儿也不住是什么意思?这次回来还不在家好好待着?既然决定嫁了,还不趁此收收心?”

他不自觉又拿出高高在上的父辈姿态,可没等他继续说下去,房秋慧先不干了,“什么决定嫁了?”

沐㜣莫名看了她一眼,按下心思去跟沐炳春说话,“我吃好了爷爷,先回屋去了。”

说着,就要起身。

沐启山寒着张脸,一拍桌子,“砰——”的一声,震慑四座,“小㜣,你要跟我闹到什么时候?”

声音浑厚深沉,颇有上位者的姿态。

这些年久居高位习惯了旁人言听计从,蓦地有人跟他对着干,全然压不住脾气。

可话刚说出来他就后悔了,如今骑虎难下,又不知道该怎么找补。

房秋慧被无视的彻底,心情更差了。

一反常态的,她眼下没再收着敛着,话重新重复一遍,极为难见的甩下脸子,“什么决定嫁了?我怎么不知道?!”

“小㜣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沐炳春呵斥回去,饱经风霜的脸上,遍布不喜。

这里是老宅,怎么都由不得她放肆!

房秋慧显然知道这点,可她在沐家战战兢兢二十余年,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无意间听来的亲事!

喻家老一辈定下的娃娃亲,指腹为婚的是沐家长女......而若要抠字眼的话,沐媃才是那个该嫁的。

她千防万防防到现在,哪成想,沐启山竟然没告诉她!

这口气怎么能忍?

房秋慧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脸色很不好看,“我管的可不是沐㜣的事,今天既然说开了,我就想问问老爷子,沐家认不认沐媃这孩子?!”

被点名的人惊恐的张了张嘴巴,完全不懂事态怎么就莫名上升到了这个高度。

她的身份向来是老宅里的忌讳,大家心知肚明,且都三缄其口。

所以她不喜欢来这里。

往日房秋慧耳提面命让她忍,这个时候猝然态度大变,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正胡乱想着,沐启山发话了。

挺冲的语气,“你在说什么你自己清楚吗?”

“我当然清楚。”房秋慧怨气满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说喻沐两家的亲事,沐启山,沐媃才是沐家的长女!”

“放肆!我不管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件事,喻家认的是沐㜣,这一点,毋庸置疑!”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秦若云生的?!”

沐启山怒不可遏,沐炳春却借此把话给讲白了,“二十年前,你带着沐媃步进沐家的时候,我就已经表过态了,我沐家的儿媳姓秦,永远不可能是你房秋慧!”

“你想跟着启山我不反对,他愿意拿钱养你们就养着,不过今日话既已说开,你们母女两个,以后就不许再踏进这老宅了。”

这是要决裂。

没有一丝预兆,却是下狠了心。

早该如此的。

如果当年他可以决心不念那点子血脉亲情,这个家,是不是还有希望守得住?

也是守不住的吧......

就秦若云那样有头脑、三观正的富家女,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丈夫的不忠?

没把他沐家闹得鸡犬不宁,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房秋慧没想到沐炳春会如此不留情面,他的话无疑像根毒刺,深深插入她的骨血。

血肉崩裂,不堪毫无遮掩。

他只认秦若云,所以,这么多年,不管她如何费力讨好,沐家的户口上仍旧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被那些名门阔太背地里喊小三,被她们指摘上不得台面......每每那种时候,她都会咬牙熬过来。

为的,不过是想搏一个沐媃的未来!

所以,此刻想让她知难而退,怎么可能呢?

房秋慧冷冷地笑了一声,破釜沉舟,“老爷子先别把话说的这么绝,沐媃再怎么说也是您的亲孙女,真要连家都不能回,这传出去可不就成笑话了?”

“是啊爸,一码归一码。”沐启山面色沉沉,虽还气着,但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可以不理会房秋慧,却不能伤了沐媃。

好歹是养在身边二十多年的亲骨肉。

沐炳春不想跟他们拉扯,该说的、不该说的,反正都说了,他是个执拗的糟老头,还能有几年好活?

又能有什么可怕的呢?

笑话也就笑话了吧。

“小㜣,送客。”

沐㜣蓦地被点名,心跳频次快了一下。

不过须臾恢复如常。

照章办事,“行呗,我送送大家,毕竟孽缘也是缘......哦对了,外面的柿子回去的时候带上几个吧,挺甜的,柿柿如意,多好的彩头啊。”

沐媃含恨的眉眼睇过来,粗略理清了因果后,听她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同样是流着沐家的血,凭什么她沐㜣就更矜贵一些?

沐炳春不进油盐,古板刻薄,以前,她当他是长辈,如今——他不配!

“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

沐媃拿捏着腔调,又扭头去看沐炳春,“我且还称你一声爷爷,虽说你从未尽过当爷爷的义务,可有些东西,该是我的,我定会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