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阁门外站着两个守门的婆子,见三姑娘这般急冲冲走过来心里正起疑,忙上前去问:“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陈小娘见屋外有动静,拿着汤婆子往外走,见自家女儿出现在沁芳阁门口:“你怎么回来了?英姐儿走了?”她不是应该潇湘轩陪着大娘子待客吗?怎么回来了?

苏清尧见陈小娘好端端站着,心里抖了一下,忙觉得不对,还未回答陈小娘说的,便折回去在路上逮了个婆子问道:“你们寻什么?”

“回三小姐的话,二皇子的玉佩掉了。”

她的猜想果然是正确的,她被苏清雪陷害了,她为什么要陷害自己?她想不通,马上折回去正打算让阿莲带着沁芳阁的的丫鬟们去搜搜有没有玉佩,却不曾想长廊上便见大娘子带着一群人黑压压的过来了,苏清雪跟着她旁边。

大娘子一进沁芳阁便大声呵斥阿莲他们停手,钱妈妈领着一两个丫鬟婆子拉过唐妈妈搜了身无果后分散往自己和小娘屋里走去,苏清尧同陈小娘跪在庭院里,将将下了雪,地上铺着层厚厚的雪,雪渗过膝盖,刺得人发疼。

下人从里屋端来一张檀木椅放在屋檐下,大娘子端着汤婆子坐着,她也不愿相信是尧姐儿藏了玉佩,她现下才十三岁,偷了人家二皇子玉佩是为何呢?但她实在想不清楚,只是在寻时,一个丫鬟说在陈小娘房中的唐妈妈手中见过,才急急赶来。

“大娘子,找着了!”钱妈妈从苏清尧房中走出来。

佟氏接过玉佩,看见玉佩与描述的一模一样,揉了揉眉心,让钱妈妈将东西送上前厅,顺便叫老爷也来了一趟,出了这等子事,她着实不能自己做主。

苏道成将玉佩还回后,便找了个理由来到了沁芳阁,看见院里跪着的人心里说不出的烦躁,当时少纳几个就好了。

“尧丫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苏道成在佟氏一旁坐下,居高临下审问着,像是在审问犯人,而不是女儿。

“这事明显就是被冤枉了,奴婢在中途遇见的丫鬟告诉奴婢小娘老病犯了,才叫姑娘离的堂······”唐妈妈被两个婆子压着,见事况不对忙起身解释,“这事······”

佟氏这时气不打一处来,今日自己心心爱爱的大姑娘归门闹出这档子事,闹大了她家英姐儿面子往哪里搁,这府上姊妹的清誉怎么办,“老爷问的是你吗?钱妈妈上去给她一嘴巴,我看着就来气。”说罢,咧着嘴,把头往扭去。

苏清尧耳边响起一声清脆,她自是知道唐妈妈忠心耿耿,她本不想再过多解释,,看着唐妈妈还想说话的样子,怕唐妈妈再受牵连,“唐妈妈,我来说吧。”

苏道成摸了摸胡子,看着下面十四岁的姑娘到底有什么主意。

“就如唐妈妈所说,我是听闻小娘病了才回来的,而唐妈妈也是听那个丫头说小娘病了,女儿回来时便见到你们来了,未免太巧合了。”苏清尧垂下眼睑,未长开的小脸有股说不上的沉稳。

“对了,唐妈妈,你可将那位婢子认出来?”

唐妈妈被打了一巴掌,嘴角渗着血,朝着自家小姐点了点头。

佟氏便叫着钱妈妈将后院所有的婢女叫来,却不想还是惊动了二皇子,刘裕想着必然出了什么事,逮了个婆子问,问清楚后便想着让婆子将自己带到现场去,婆子左右为难,但面对的人权高位重,说了老爷也不会怪罪吧。

刘裕对这些事情倒是不痛不痒,生在皇族,死了几个人冤枉几个人倒是没什么可惜的,他只是想知道谁拿了他的玉佩,谁这么想嫁给他这个风流鬼,但他就是喜欢把别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有些变态,但是很爽。

小厮来到苏道成耳边说了几句,苏道成得知刘裕知道了拿过一旁的茶杯摔了下去,大声呵斥:“看你们做了什么好事,丢脸!”

茶杯摔在台阶上,迸发的碎片刺到了苏清尧手上开了一条小口,却不觉得有多疼。

“阁老,不必生气,现下找人要紧。”刘裕从阁门漫不经心的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中间跪着的妮子,虽是跪着拱着身子但头立得高高的,好像这世界全部人都错了,刘裕不知不觉嘴角勾起一丝不屑,这种人,就该好好教育教育。

苏清尧这才看清传说中二皇子的样貌,着一身淡红袍子,腰间挂上了刚刚失而复得的玉佩,披着一件深红大貉,不算英俊但是他脸上的丹凤眼倒是添了股邪性,他对自己好像有股对猎物的玩弄。

苏清雪见刘裕来了,扭扭捏捏地理了理头发,在佟氏身后又往前站了站,生怕刘裕注意不到自己,答案是确实没注意到。

唐妈妈被人押着一个一个辨认着,看谁都不是那个婢子,恍惚间竟质疑起自己来,难道年老了人的模样都记不清了?,但细细看来,真的没有,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佟氏一股恼怒,但看了一眼刘裕硬是把火压了下来,端坐主母样:“今日之事,不准向外透露出去,其余的人散了吧。”

“尧丫头,你且说说吧。”佟氏压着眉头,不知言语。

苏清尧自知百口莫辩,不再弓着身子,挺直了腰杆,一脸淡漠,“女儿无错。”

“尧儿······”陈小娘在一旁低呼,今日雪大,她本身子不好,才跪下时还好,跪久了老毛病又犯了,但一直忍着疼痛未发害怕女儿担心。

“孽障!”苏道成站起来,甩着袖子指着苏清尧唾骂了一句,而后又觉得二皇子在有辱斯文,又回到座位上端坐着。

陈小娘悄悄扯了一下苏清尧衣角,想让她的尧儿认了,老爷最多动用一下家法罚去跪一下祠堂,这事儿便是过了,但是又想了想尧儿一向倔强,她又确实没错,她这个做母亲的为何又要强加于她呢?

“四妹妹认错吧,别把父亲母亲气坏了。”苏清雪柔着嗓子,声音装作满是担心,在苏清尧耳中却甚是刺耳,眼神凌厉地向苏清尧瞪了一眼,仿佛是要吃人。

苏清雪没见过这般眼神,况四下的人都看见了,苏清雪退后一步装作被吓着的样子扯着苏道成衣角撒娇道:“父亲,你看四妹妹。”

刘裕看在眼中,这苏清雪倒是个害人的主儿,自家亲妹妹都能煽风点火成这般,感叹道原来勾心斗角不止在皇家啊。

苏道成本就生气,直接叫人拿着戒尺来,“你还敢这般瞪你的亲姐姐,来人掌手三十!”

陈小娘见状忙起身拦在苏清尧身上,眼泪横流:“老爷,饶了尧姐儿吧,是妾身教育不周,要罚就罚我吧。”

苏道成看着往日温润的陈小娘哭成了泪人,毕竟二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心中难免伸出几丝怜悯,本想见着陈小娘求情就这般过了,却不曾想一旁的二皇子插上了话,“阁老家事我本不好参与,但本王的玉佩是圣上给的赏赐,就这般不清不楚了结是不是对圣上的不敬呢?”

佟氏在一旁看傻了眼,这二皇子这般关他们家的事情干嘛呢?

苏清雪见状,忙想给刘裕留下好印象,便道:“父亲,女儿倒是有一计,这三十板子打了让四妹妹认个错,既给了二皇子交代,咱们家又落下个治家严明的好名声。”

刘裕挑眉,这个方法不错,只是看着跪在雪地上清高的人儿,这个错,她估计是不会认的,但他偏要她认。

苏清尧听见苏清雪说的这番话只觉得恶心,高声说到:“女儿没错!”

苏道成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颤着指着苏清尧道:“来人,来人,给我打!”

陈小娘正欲阻拦,却被婆子压住,苏清尧坦然伸出手,细条的戒尺打下来带着刺骨的寒重重的落在手心上,一下又一下,有些吃疼,沁芳阁明明人很多,但却很安静,只听见戒尺落下的“簌簌”声,还有小娘的哭喊声,雪下得更猛了,片片雪花落在苏清尧手里,也落在了心里。

三十板子被完完整整打完了,苏清尧往日白皙的纤纤玉手被打成了红肿包子,胀胀的疼。

苏道成觉着这丫头死不认错也不是个法子,何况一旁的二皇子还看着,起身朝着二皇子作礼:“苏某教女不严,让王爷见笑了,王爷放心,老夫定给您一个交代。”

“你还是不肯认错吗?”

“我没错。”

还是淡淡的几字,苏道成无奈摇头,放下狠话道:“那你便和你小娘在这里跪着不许出沁芳阁一步,直到觉得自己错了为止!”

苏道成起身迎着刘裕便走了,刘裕嘴角还噙着一抹玩味地笑,佟氏和苏清雪也带着所有丫头婆子走了,仅仅留下几个贴身的,还将沁芳阁的门也锁了,瞬间寂静一片,苏清尧就这样闭着眼睛直直的跪在雪地上,什么都未想,什么没在意。

“小娘!”唐妈妈突然惊呼,看见陈氏重重的倒在雪地里忙上去扶着。

苏清尧猛然睁眼,向后看去,陈氏嘴唇乌紫,脸色惨白,四肢似乎痉挛了般不停抖动着,难受这才从她心里喷涌而出,眼角的泪不自觉流了下来,忙吩咐唐妈妈和阿莲将人扶上床,将院子里面所有剩的炭火点燃而后吩咐阿莲把小娘平时吃的药去煎一碗,自己则忍着膝盖的疼痛跑去敲门,“来人啊,我小娘晕倒了!”

“······”

“来人啊!小娘晕倒了!”

“······”

“需要大夫来瞧瞧!”

“······”

“来人啊!”

“······”

苏清尧见状无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遍又一遍扣着门房。

“女儿错了!”

“女儿知错了,有没有人啊?”

“错了······我错了······”

苏清尧静默片刻颤着音儿喊着,顾不得什么做过没做过了,她为何忘了阿娘受不得寒呢,怎么就忘了呢,如果不是她一直不认错,阿娘怎会陪她一直在冰天雪地里跪倒现在呢?无尽的自责涌入心头。

可谁知院子那边的晚宴将将开始,体面的丫鬟婆子都回去团年过节了,剩下的都在前厅忙活着招待那两位贵客,里面觥筹交错,火树银花,锣鼓声天,那红灯笼照映在人群中拉出了长长的影子,甚是刺眼,没有人听见别的声响,都沉醉在自己的幸福之中。

沁芳阁门内一个姑娘在冰天雪窖中蜷缩叫喊着,祈求着有人救她阿娘性命,少女只觉得眼睛沉沉的,她觉得好冷,比那日在山腰上还要冷,这雪搭在她的睫毛上,眼角边的泪凝成了霜,她似乎看见了她的阿娘向她招着手告诉她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