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买的衣服鞋子还没到，但张建辉翻出了很久没穿的皮鞋，上面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他找了块布细心地擦干净穿上，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显得沉稳。老熊正好过来送发票，看他在办公室里就进去和他打招呼：“张总，感帮助支持。小苏通知我把发票送过来。”
“嗯，那就好，钱到账了你可别挪用了，你先把工人的工资解决了，别影响进度。”
“那是肯定地，只不过10万块钱也太少了点，扣了税到手就9万多块。”
“你别得寸进尺啊，你都不知道为了你这点钱那天我差点给杨总跪下了。”张建辉听他叫惨，自己也学他卖惨。
“谁让你签合同的时候不好好看，现在吃亏了才知道找后悔药。”
“当时不是想着周期不长嘛，加上杨东催促，没看仔细就签了。”
张建辉冷笑着说：“有总比没有强，你不如一鼓作气多上几个人把架子都拆了，对你也能节省租金，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两全其美，你的活完了也能最先进入结算，早点拿钱有什么不好？”
“你说的没错，可是你是知道的，我从材料进场到现在，平白无故钢管少了一两百吨，光是赔偿就亏个几十万。”
“怪就怪你现场管理跟不上，难不成是我项目部把你钢管给卖了？”
“我没这个意思，只是顺嘴提一句。”
“行了，别在我跟前发牢骚了，抓紧组织人干活。”
“行，那就麻烦你了，往后的工程款还得辛苦你多费心。”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看着老熊的背影，张建辉也觉得他不容易，甚至有点可怜。为了揽到活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可过程总免不了扯皮。这大概就是建筑行业的样子。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买卖双方是一个平等的主体，可市场环境造就了买方强势的话语权，哪有什么平等可言。
张建辉没心思多想，想起防水分包工人不足的事，他正想去看看老周有没有改变，还是磨洋工的话他又得对他一阵输出了。
走出办公室老远就看见一个人从一辆越野大奔上下来，他看身形确定是三老板杨红卫。也顾不得去检查了，快步迎上去：“杨总，您来了。”
杨红卫看见他走来，便笑呵呵地问道：“建辉同志，感觉怎么样？”
张建辉 腼腆地回答说：“感觉压力有点大，我还在努力适应。”
杨红卫点点头：“很正常嘛，这么大的项目一天下来事情也不少，加上你之前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压力大点也正常，适应了就好了。”
张建辉感觉和杨红卫说话没有和老大、老二那么紧张，他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不像他两个哥一样那么有压迫感。
“我今天在公司也没事，就想着过来你这看看，有没有需要我解决的问题。”
张建辉听他说完也一时搞不清楚他的真实目的，自从在傅洪旁边和他打过几次交道后，后边就很少见到他，一来这个项目不归他分管，二来张建辉以前的职位也几乎没有和他汇报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就试着半开玩笑地说道：“杨总当我们项目的分管领导吧，这样我们心里也有个底。”
杨红卫笑笑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现在一个人管着成本、采供、物管、农林公司四个板块，城央华庭，你的师傅傅洪也是我分管，董事长又盯得紧，我这一天都忙不过来，这不今天难得有点空闲就跑你这来了。”
“您这也太忙了，和您相比我自己能力就更不行了。”
“能力嘛，慢慢锻炼嘛，毕竟你比我年轻，你看杨东刚当项目负责人的时候不也哆哆嗦嗦的，现在不是挺好，你也能做到的。”
“我一定加倍努力，不辜负杨总期望。”
“走吧，边走边说。”张建辉只好陪同他绕着工地转。
“现在工期怎么样？有没有哪些分包是不好管的？”
张建辉听着他的话，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心：兴许是自己想多了，杨红卫可能是真的帮自己的，于是就说：“杨总，老实说现在的进度已经滞后了，后边还有大概10多个分包需要招标。7个月的时间完成项目所有工作，对我来说难度还是有点大。”
杨红卫听他这么一说，拿自己曾经的过往开导他：“你们现在条件比我当时要好得多，我当项目经理的时候才24岁，当时董事长就只简单地对我说了句杨红卫，项目的室外附属交给你了，然后就再也没过问。我当时还不是硬着头皮上，初生牛犊不怕虎嘛。遇到问题、压力大这些都正常，况且当时他们欺负我是个新人，就只给我分了一个最不成器的人，我带着那个人还不是圆满干完了。”随后他又说了句：“当然了，我们那个时候项目也小，造价也才几十万。”
张建辉有点呆住了，怀着崇拜的眼光对他说：“想不到杨总还有这样的经历，我在您这个年纪才刚出校门呢，懵懵懂懂的，连施工工序都还没弄明白呢，您是前辈，往后还请您多指导才是。”
“前辈倒是谈不上，只是比你们早接触社会。”
“你要记住，一个项目最要紧的是管理好人，知人善用。”
张建辉听完点点头。
“特别是项目部的这帮人，你别看着他们平时唯唯诺诺的，暗地里不知道搞什么鬼，三五成群，搞小团体，甚至联合起来忽悠你，你不了解情况就很容易着了他们的道，所以，你要多留几个心眼，不要怕得罪人，该说就说，该骂就骂。”
“好的，杨总，我会留意的。”
“这样吧，我让杨志、朝明他们两人全力配合你。眼看马上五一假期了，收假以后就尽快把招标的事落实掉，要不然董事长那边我们都不好交代。”
“好的，谢谢杨总关照。”
“谢什么，都是为公司办事，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先回去了，刚才又来电话，消防部门的领导要来，我得提前回去准备准备。还有，明晚做防水的罗雨亮约吃饭，到时候你也一起来。”
“好的，杨总慢走。”
送别了杨红卫，张建辉好像明白了一件事，当时项目刚开工，杨东才刚调过来，大家相处得非常愉快，有什么问题都摆在明面上说，不论是关于工作的，还是工作之外的，张建辉觉得那段时间身上充满了干劲。可是过完年杨东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上下级观念越来越强，没有了之前的氛围，他还莫名其妙地被训了几次。今天透过三老板的关于项目人员管理的观点，他似乎有了答案，杨红卫能这么和他说，也自然会和杨东说同样的话，他和杨东最大的区别是，他一直淡化项目部兄弟心中他是项目经理的印象，而杨东则是泾渭分明，不断强化他的领导地位。
对于招标工作的事，由杨志领导的成本部牵头，经过消防报价单审核的事，杨志也不是省油的灯。至于他口中采供部的负责人吴朝明，张建辉在城央华庭一期的时候和他接触过，他采购的那批波纹管明显质量有问题，轻微地磕碰就断成几节，硬说是施工质量有问题，回填土里有石块。这不特么扯呢嘛，手指头大小的石块那叫施工质量有问题？还口口声声说是某大型央企的指定品牌。明明是他自己想节约成本好向老板邀功，结果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也算了，还恶人先告状，老板因此把傅洪臭骂一顿，傅洪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懒得和他计较。
而那个罗雨亮是杨志的表哥，当初这个项目的防水是计划给他做的，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老周凭借和某位领导的关系半路截胡了。他现在提出请吃饭多半和接下项目的虹吸排水系统招标有关。
张建辉理了理思绪后，很多之前他想不明白的事他现在有了答案，对于他来说，比答案重要的是他好像明白了老板的管理逻辑：一个稳定、团结的团队在他眼里才是最不稳定的因素，一旦团结起来违抗公司的指令，他们应对起来伤脑筋。他要的只是服从他安排的棋子，其他的在他眼里不重要。显然，杨东之前的做法只是在执行他的指令而已，可张建辉并不打算学杨东，他只想着能把项目熬完就行，不想额外再费脑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