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辉的心里五味杂陈,甚至接完傅洪的电话后整个人就好像被抽掉了三魂六魄一样。下班路上一向开车稳如老狗的他差点撞到一骑车的老哥,所幸那人也没事,嘴里骂骂咧咧地朝前走了。张建辉也像没事人一样,平时40分钟走完的路,他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家。刚进门老爸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忙问道:“是不是路上堵车还是被老板批评了?”张建辉见状只好说:“没有,今天项目上事多,有点累”。老爸回应道:“那赶快吃饭吧,吃完饭早点休息。”
张建辉的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知道自己没什么文化,只好吃没文化的苦,自从张建辉记事开始,父母就一直在工地上打短工,小时候的日子是真的苦,父母一没文化,二没手艺,家里的地又少得可怜,工地短工成了他们唯一的谋生手段。有时候辛苦几天,老板跑路了,拿不到钱,全家断顿挨饿是常有的事。最让他们兄妹俩难堪的是每到开学的时候,周围的同学都把学费按实给交了,那会他和妹妹便成了典型,起初他还以编各种借口应付一下班主任,可时间一长,全班就剩他兄妹俩没交,不仅领不到课本,还被老师赶出教室回家要学费……他亲眼目睹了父母在工地上被工头欺凌而毫无办法,而那些欺凌他们父母的工头看见项目上的施工员都点头哈腰,笑脸相迎……这一幕幕深深地刻在他的脑子里,他立志以后也要当施工员,至少不会像父母那样被随意欺凌,这也是他日后读土木工程的原因之一。
吃过饭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里的短视频,平时他没事就没有这个习惯,短视频软件还是应别人帮忙才下载的,他想在里边找答案,但似乎除了鸡汤文以外,他并没有找到。索性看着天花板发呆。这几年的经历不断从他脑海里浮现出来,以前在国企的时候,复杂的人事关系把他折磨得精疲力尽,很多人和事是他应付不了的存在,长年漂泊在外,微薄的薪水早已让他产生了放弃的念头,好事轮不到他,苦活累活他一样没逃掉。回来后进入了汇通公司,在他的认知里,人事关系简单,收入相比之前高出不少,每个除了还贷、生活,还能有点结余,虽然和大城市同岗位收入没法比,但好在比上不足也比下有余,至少每天都能回家,对于他这个家乡宝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眼下的机遇并非完美,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他曾听杨东说过,5、6年前集团的一名副总裁因为项目出问题而被老板无情扫地出门,而那名副总曾和大老板共患难,见证了公司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由弱变强。而那个项目就在他所在的项目旁边,至今都在零零星星地修修补补。公司开会的时候,大老板总是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个事。想到这,张建辉后背不免一阵发凉。他这人有个特点:每逢遇到事的时候,总会先想几个处理方案,再把可能的结果都考虑到,再从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选择处理方案。可是那是面对解决技术问题的做法,现在面对的是重大人事调整,错一步他可能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正如同那位被扫地出门的副总一样成为笑柄,他头一次感觉到职场的残酷。
既然解决技术问题的方法行不通,那就从收益和风险的角度进行分析,想到这,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拿起书桌上的纸笔写了起来。他现在的岗位是技术总工,等级是四级,每个月按30天出勤(算上加班)计算,扣除杂七杂八的费用后到手将近一万元左右,这个收入水平在五线小城市和公司内部都能算得上偏上收入,虽然每个月他只休息一天,但对于到手的收入他还是满意的。之前没钱的日子过的苦,所以他格外珍惜每一天,只要出勤了就会有收入。当前的岗位看着是挺稳定的,可是有个问题始终得要面对:项目顶多还有14个月就结束,按照公司的惯例,一部分人会被辞退,另一部分会进行分流,也是说会往其余两个项目走,一个萝卜一个坑,不排除调岗降薪的可能,他所在的项目是唯一有车补的项目,光这一项,每个月就有1000多块的补贴,出去油费各种,还能结余一半。维持住当前的岗位,最大的风险在于项目结束后的去留问题,对于张建辉而言,错过了停工期间考证的最佳时机,当然这也不能全怪他,停工那段时间其他同事都有时间,杨东把汇总、算量等各种鸡毛蒜皮的是全扔给他,下班回家他早已累得精疲力尽,吃完饭倒头就睡,哪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翻书。
第二个方案就是接手杨东的工作,参考杨东的收入:每个月到手一万八左右,年底还会有5-6万的管理奖,一年综合收入能到26个W,想到这,张建辉眼里冒出了光。就算是老板觉得自己没有大型项目的管理经验,那打个7折,还能到手近20个,况且工资水平每个季度都会调整,凭借自己的努力,老板总会看得到,达到或接近杨东的收入也不是不可能,确切地说是个大概率事件。风险方面:就是之前遗留的问题怎么处理?摆到明面上说还是私下和杨东商量尽快处理。如果摆到明面上,那么杨东势必会受处罚,虽然之前因工作上的事和杨东闹过几次矛盾,但两人的私交终归是好的;如果私下和杨东商量解决,那么多花出去的费用总要有个由头,否则老板那边没法交待,弄不好自己会因此受罚。第二个风险就是万一在杨东上报的工期前没有完成怎么交待?这个事张建辉心里清楚,当初复工前他曾力劝杨东上报工期要谨慎,这个项目不比城里那两个,主体结构还好说,附属工程量大,困难还多,房子都建在山坡上,整体地下室,楼间距还小,绿化、人行道之类的没法上大型机械,几乎全靠人工,施工速度肯定大打折扣,加上营销的经常脑洞大开,一会增加样板房,一会又增加这、减少那的,一来二去肯定会延误,干过工程的都知道,项目最怕两个阶段:开工阶段和收尾验收阶段,各种来回折腾,没有3个月肯定不行,但是杨东对张建辉的建议置若罔闻,还反问道:难道将近2年时间还干不完5、6万平方吗?张建辉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只好按他的意思做进度图。现在看来,实际情况比当初的计划要远远落后,年底完成验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现在已经是4月底了,半年多的时间里要完成一年的工作量,难度可想而知。第三个风险也是最大的风险:如果出现问题,自己会不会像那位副总一样被扫地出门?从两方面分析:一是项目顺利完成,即使有延期不影响交房的情况下,依然能够解释,大不了年底评先进不要了,再者项目管理奖金打点折扣;项目结束后即使被分流到其他项目,最差也是个副职,收入也会比当年的岗位高。第二个就是最坏的结果,项目延期、按时交付,但赶工期间产生的问题造成后续维修,被扫地出门,大不了歇一段时间,基本的收入能够有保障,或者干点其他的营生也可以,毕竟建筑环境一年不如一年,趁机转行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况且自己和那位副总相比还有年龄上的优势,也不算亏。
想到这,张建辉放下手中的笔,默默点了支烟,仿佛这道影响他未来走向的题在他心里有了答案,对他而言,他已经做好了应对之策。白天脑子的困顿似乎一下子有了思路,是时候好好睡个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