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殿主。”

然而,就这个瞬间洛冰璇好似被闪电劈中,心中的疑惑纷纷变得清晰起来。那些理不清的思绪,就像一个乱糟糟的线团,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它的线头。她曾经以为黑袍人如此大费周章地控制魔兽,很可能是想坐上殿主之位。可是今日得知新任殿主竟然不是红翼,而是白羽,这又推翻了她之前的猜测。

她也想过或许红翼和白羽是一伙的,不过这个念头一出现又立刻被她否认掉。以黑袍人的修为,何须找一个没有修为的白羽合作,最后殿主之位还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也是她一直受困的原因,太先入为主。她和所有人犯了一个相同的错误,都以为自己眼睛看到的就是真实的,而事实上,我们只能看到别人想让你看到的那一面。而那黑袍人正是将此演绎到淋漓尽致,且万分谨慎。

他平时将自己伪装成没有修为的样子,当他要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不光将自己包裹在黑色斗篷之下,还假扮成女人的声音混淆视听,为的就是万一中途出现什么差池,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有预谋、有城府、有心机、有实力,还特别狡猾,想要抓住这样的人,别说她此刻尴尬的身份,就算是由玄月来说她即将要说的话都未必有人信。

可是,她必须说,不管结果如何。

“看来我的确犯了一错错误。”

听到洛冰璇自己承认犯了错,卫岚伸出去的手顿了一下。其他人也不约而同地屏息聆听,聆听她说出符合他们心中预期的答案——她污蔑了红翼副殿主,白毅的确是她杀死的,她该死……

然而,洛冰璇接下来的话却惊掉了他们的下巴,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许多人甚至生出一个他们一定是疯了才会浪费时间在这里听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这样的想法来。

“我一直以为我在禁地里看到的黑袍人是个女的,而我当时的判断是根据对方发出的声音来决定的。可是……”

裴冷:“什么黑袍人?”

“事情是这样的……”洛冰璇将她第一次在明圣殿里偶然看见黑袍人,再到禁地里看见对方的所作所为全都细细说了一遍。

大殿陷入一片死寂,寂静到落叶可闻。

洛冰璇环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白羽身上,在对视的刹那,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冷笑。那冷笑里又夹带着嘲讽、得意和同情……

同情!

洛冰璇的心头霍然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果然就在这电光火石间,脖颈一寒,一枚冰片化作的利刃插着她的肌肤而过。

可不知为何,那冰片却在触碰到她脖颈的刹那融化成了水。

洛冰璇有些惊魂未定,可当她再次看向白羽时,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就像刚才出手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而其他人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洛冰璇刚刚与鬼门关擦肩而过。

裴冷:“所以你现在看来,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

洛冰璇:“你们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妖言惑众!在整个明圣殿,谁不知白羽天生残缺无法修炼?你这妖女究竟居心何在?”

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一名老者来,他脸上的皮肤松弛褶皱,灰赭的斑点细细密密。一双浑浊的眼里却散发着精光,显得分外慑人。然而,大殿之上的所有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便露出了恭敬之色,纷纷躬身行礼,就连白羽也不例外。

他是谁?

洛冰璇可以确定,他刚才不在大殿上,也可以肯定,她之前从未见过他,更没听白毅提起过这么一人。

“见过天都护法!”

就在洛冰璇疑惑之际,众人异口同声开口。

天都护法?明圣殿的天都护法不是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吗?还是他是后来被选上的?也不对,明圣殿选举天都护法可比选殿主还隆重,还重要的大事,外界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

“白羽,还不让人将她带下去。”

“是!”白羽恭敬领命。

洛冰璇霍然回神,目光锁定玄月:“玄月,你信我吗?”

玄月回望洛冰璇片刻,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他歉意道:“我很相信你,但是抱歉。”

洛冰璇说不上什么滋味,没有预期中的失望,也没有知道后果之后的绝望。算了,她已经尽力了。现在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逃出去吧。

秘牢!

还真看得起她。洛冰璇露出一丝讥笑,可那笑容却在下一刻凝固在她脸上,她隐约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一时却又没抓住。

究竟忽略了什么呢?

她用手轻轻捶了捶脑袋,可在她抬头的一刹那却见小玲鬼鬼祟祟地打开了秘牢的门。

“小玲!”洛冰璇惊呼出声。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虚!”小玲做了一个噤声动作,然后敏捷地钻入秘牢,急切又压低声音道:“洛姑娘,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你来救我?”洛冰璇难以置信,小玲是白毅的丫鬟,现在所有人都认为她杀了白毅的情况下,小玲却冒着生命危险跑来救她?

似是猜到洛冰璇心中所想,小玲轻声解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你杀了殿主,但是我不信。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殿主,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今日冒死来救你的唯一要求,就是请你一定不要放弃抓住真凶,慰藉殿主的在天之灵。”

“你信我?”

“当然,要不然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是吗?可是据我的观察,想要来到秘牢要经过三道机关,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不信我?”小玲看上去很受伤,双眼一下子变得朦胧起来。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洛姑娘认为此刻是长谈这些事的时候吗?等你自由了,你要是想知道,我告诉你便是。”

“等我自由了?”洛冰璇冷笑,“恐怕等待我的不是自由,而是致命吧!”

“洛姑娘,你……”小玲哽咽,“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的好心?”

“谁派你来的?”洛冰璇身形一动,就扣住了小玲的命门。而就在这时,原本被小玲反手关上的牢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后站着的,不是洛冰璇以为的白羽,更不是任何一位副殿主,而是天都护法。他的出现,似乎连小玲都很意外,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

洛冰璇:“是你!”

对方没有回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动一下,却见他忽地五指成爪,苍老的身躯在这一刻迸射出令人胆寒的力量,身手敏捷地抓向洛冰璇的咽喉。

电光火石间,洛冰璇本能地将小玲往前送了一下……

“噗……”

手掌穿过肉体,并未有任何停顿,再次逼近洛冰璇。

洛冰璇骇然,却不及多想,她心念一动,枪已经到了她的手上。然而在她能够开枪前,只听“咔嚓”一声,枪不知何时却到了天都护法的手中,他用力一握,那金属的外壳硬生生被捏碎。

洛冰璇大惊。

天都护法眼底闪过一丝阴恻笑意,接着手掌再次一抓,眼见就要抓住洛冰璇的咽喉,忽地一道劲风袭过,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熟悉的清香。

“轰!”

两道劲力相撞,发出一声巨响。

“你终于舍得出来了!”天都护法望着杜幽远冷冷道。

杜幽远静默,目光却落在了洛冰璇的身上。

洛冰璇偏过头去,心底无法遏止地泛起波澜,这让她十分懊恼。

偏偏就在这时,一道绝不可能的声音却如雷贯耳般灌入她的双耳,她登时五雷轰顶,她想告诉自己那只是幻觉,可那声音却又如此清晰,如此亲切,无法忽视,不想忽视。

“舅妈!”白毅一边喊着,一边飞奔而至。

“白,白毅……你,你……”

洛冰璇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到大脑都陷入短暂的混乱。

“舅妈,你还好吗?”白毅一脸关切,关切中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我,我还好,你,你没死?”

“我差点就死了,幸好舅妈救了我。”白毅调皮地眨了眨眼。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

白毅刚一开口,却听“砰”的一声巨响。他和洛冰璇同时看向声响处,只见杜幽远和天都护法已经交上手。

天都护法苍老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杜幽远竟是勉强打成了平手。疯狂涌动的玄力卷起阵阵旋风,所过之处,地宫的墙体无一幸免,全都脆弱的如散沙般,坍塌下去。

巨大的动静立刻引起了护卫的注意,也惊动了玄月、红翼、裴冷和白羽等人。

可当他们赶到时,地宫已经一片狼藉,更叫他们差点惊掉下巴的是……他们看到了什么?一个活生生的白毅正杵在洛冰璇的身侧。

这怎么可能?

对上几人那副大惊小怪的样子,白毅冷哼了一声,然后错开他们的视线。同时拉着洛冰璇就往外走,彻底将他们晾在一边。

几人一脸尴尬,神经又很错乱,就差把自己眼睛抠出来看看,刚才是不是完好无损的,是不是自己出现的幻觉。

白毅的尸首是他们亲自检查,亲眼看着火化的,而他现在却又好端端地站在了那里。几人忽然觉得他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明圣殿都变得陌生起来。

殿主的死是假的,那么也就是说……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白羽身上。

白羽心底咯噔一下,自知瞒不下去了,他手腕一翻,顿时冒起一股青烟……

“毒气!”玄月惊呼一声。接着他马上封闭呼吸,却为时已晚,那毒气的毒性相当厉害,眨眼的功夫,玄月就感觉到呼吸困难,仿佛生命正在快速地从体内流失。就像有人将他的灵魂飞快地抽离身体一样,他的眼底不可控制地出现几许恐慌。

再看红翼和裴冷的情况和他相似,等他们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毒气也已进入体内。

白羽望着瞬间被放倒,趴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三人,他那张原本文质彬彬的脸上露出狞笑,眼底的得意溢于言表。那种满足,那种仿佛站在世界之巅的意气风发使他整个人陶醉其中。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心里其实都瞧不起我,觉得我天生就不如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可你们做梦也想不到吧,那个被世人尊崇敬仰、被你爱戴的殿主才是真正的冒牌货,哈哈哈……”

两千多年前的一个风和日丽的夜晚,一名男婴在年轻夫妇满怀期待中呱呱坠地。他是那么漂亮,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要说话一样。只要年轻的夫妇看他一眼,他总是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容那么纯净,仿佛能将世间万物融化掉。

他漂亮,聪颖,他们很爱很爱他。他是他们的长子,未来的殿主。可是,有一件事自他出生起就如一片永远不会散开的乌云压在夫妇的心头,几乎令他们窒息。

他,天生残缺,无法修炼。这个事实令夫妇崩溃、绝望。

随着他一天天长大,那片压在夫妇心头的乌云也随之扩大、变重。怎么办,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最多三年,三年过后如果他们还找不到办法,那么他们的玄力将无法掩饰他不能修炼的事实。

在男孩出生一年后,年轻的母亲发现她又怀孕了,这个消息并未让这对夫妇开心起来,反而更添愁容。

如果再生一个天生残缺的孩子怎么办?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年轻的丈夫总是这么安慰年轻的妻子。

“嗯!”年轻的妻子也总这么回答。

有人说两个绝望的人靠在一起就能彼此取暖,这句话其实是骗人的。两份绝望叠加在一起只能让它变得更大,大到无边无际。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自己的玄脉给他。”年轻的父亲望着越来越可爱的儿子,自言自语。

一只幼凤怎么可能容纳得下一只成年凤凰的玄脉?这会让他暴徒而亡。

外面大雨滂沱,仿佛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年轻的丈夫凝视漆黑的窗外,手掌不自觉地攥紧,直到一阵刺痛传来,他才恍然醒悟,指甲嵌入了掌心。

还没生吗?他回过头来去看一扇紧闭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