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媛睡了一觉就穿到了一个虚拟的朝代,算起来已经有了一个月多。

这具身子的主人叫梁江夏,是当今皇帝的亲表妹,又因为皇帝幼年与她一同长大,在皇帝真正掌权后,被封为乐安长公主。

不过原主出嫁后丧母,又没过几年丧夫,连三岁大的女儿也夭折了,就在这时,武定侯丧妻功高盖主,原主与皇帝密谈后委身嫁入侯府。

而在十年前武定侯也早逝,只留下她与她肚中的遗腹子,她生下女儿后不过半月就将她送进宫中,交由皇后抚养,自此闭院不出。

也因此,她身边服侍的人都没有察觉有什么异样,如今梁媛特意拨了两个温顺可爱的在身边,倒也不无聊了。

“公主,听说城西那儿有时兴的戏台子,我和彩翘还未曾听过,公主便让我们去瞧瞧吧。”彩簪叽叽喳喳的跑进来,伏在她腿间撒娇。

“好了好了,我今日也闲的紧,陪你们一起去瞧瞧。”

梁媛换了身衣裳,又戴了顶帷帽将脸遮了大半。

几人刚走到城西口那儿,就听见一个妖艳女子抱着一衣着华丽的男孩,两人又哭又闹,求着面前的妇人。

“放手,你们放手!你们家这样欺辱我,是当我们武定侯府没人了吗!”

“武定侯府?”梁媛听着诧异,便拉了拉身边的彩翘。

彩翘是原主还住侯府时就服侍着的,只是梁媛见她纯厚可爱,便又提到身边贴身服侍。

“公主,我看着,像是二小姐。”彩翘探头望了望。

“公主,您不知道,那常家当时看侯府风光,求娶了二小姐,还保证说永不纳妾,永无异生子,除了一条。”彩簪又活泼起来,却又故意留了个话茬,叫她好猜。

“是什么?”梁媛轻悄悄问道。

“若是二小姐七年无所出,才能纳妾。”彩翘补道。

“我记得娴儿育了一个姐儿。怎么算无所出呢?”梁媛疑惑道。

“这奴婢不知,许是看侯府落寞了吧。”彩翘看上去也是有些感慨,而那边彩簪已经要开始骂了。

梁媛见情形不好,拦了彩簪,又与彩翘道“你且去请二小姐来羡月楼,我与彩簪在那儿等你。”

彩簪道了“好”便匆匆赶去,离着大远却也看到那妇人闻了来意浑身一顿,又有了气势似的,大步就走了。

羡月楼里,钟娴挽着发髻,只坠了零星几朵簪花,正中插了一把玉梳才不显得寒酸。

“娴儿见过母亲。”她行了一礼,就坐在了梁媛身边。

“你今日是为何事,怎么被当街拉拉扯扯的?”梁媛也不矜持,开口就直问道。

“母亲,母亲不知道,那常家看我们侯府当初显赫,可如今,父亲也走了……”钟娴说着就哭了起来,情不自禁的伏在梁媛的膝上哭了起来。

“好孩子,母亲知道,你慢慢的说。”她轻轻摸着钟娴的背,安慰着她。

“我嫁进他家十二年了,只生了露姐儿一个。他本就不是长子,只占了个嫡子的名头,到时也可过继他兄长的孩子,可他居然……”

“他在外早就养了一外室,那孩子都已经五岁了。”

“我前些日子与他吵了一架,他闹着要迎那女子做侧室,还要把孩子算在我名下。母亲,我不同意,他们便缠着我,我实在没有办法了。”

钟娴哭的惨烈,听的梁媛也心痛,止不住的流泪。

那一边的彩翘彩簪已经气的直跺脚,就差要去找那常三公子拼命了。

“你哥哥姐姐可曾知道?”梁媛稳了稳心神,才问道。

“不曾,姐姐如今算是高嫁,府内庶子庶女一个接着一个,哥哥弟弟虽有官职,到底在陛下那里说不上话,只能平白添忧罢了。”

钟娴低着头,手绞着帕子,泪还是不止的落。

“你从小就软弱心善,不然你父亲也不会选了他家,如今人善被人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母亲,您愿意帮我?”钟娴有些不可置信,毕竟这么些年,她这个后母不问世事,连亲生女儿都送进宫中,十年不见,叫她怎么能相信。

可她不知道,面前这个漂亮贵妇人已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那个哀莫大于心死的梁江夏已经永远死在了春夜里,而现在的梁江夏,是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少女,怎么会袖手旁观呢?

“好了,不哭了,露姐儿可还在常府?”梁媛温声问道。

“不在,我赌气出来把露姐儿也带着了。父亲给我们姐妹备了院子,我让春色夏色陪着她在院子里玩着呢。”

“我陪着你回侯府,叫婉儿也回来吧,我总要管管这家的。”梁媛思虑好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帮他们。

钟娴听到这话安心许多,毕竟她虽身在后院,却知道当今皇帝心疼她后母。

皇帝知道她喜欢清净,在侯府后头不远的地方辟了一个园子,这十年梁江夏住在里面,衣食不缺,外面的侍卫轮着岗休息,可以说是一个铁桶一般。

可以说要不是梁江夏这些年闭门不出,也不会有人敢找武定侯府的茬。

武定侯府内,钟长风听了秋色来报,早早的叫了钟长声钟长年钟长时回来,靖国侯府的钟婉也得了消息,匆匆的赶了回来。

钟长风见梁江夏戴了帷帽来,可听声音却认得出,就扶着她坐上上首的位置,又让下人备了靠枕倚着。

待兄妹几人都来了,梁媛才取下帷帽,她今日本就是出来看戏,发间只用一只金钗挽着。

偏那金钗细致,雕着芙蓉,华美异常,钟婉看见后心里也了然,这几年她后母过得十分好,也能救他们家眼下这困境。

“我已经几年未来,你们这身边人我是不认识了,长风,你来说说吧。”

钟长风颔首,随即牵来一妇人,“这是儿子的夫人,您应当也见过。”

“姝华见过母亲。”石姝华盈盈俯身行礼,一身水蓝色的衣裳,看着精致。

可彩翘却一眼瞧出那料子不新,像是堆在库里新又找出来做的,便知道这侯府日子多难。

钟寿山去后,侯爷的位置就轮到钟长风身上,他文不成武不就,几个兄弟也都让着他敬着他。

连武定侯夫人都身着往年布料,那再往下的,要成什么样子。

“碧燕见过母亲。”张碧燕的父亲任典仪之职。

她不求什么衣饰,从来都是穿淡雅颜色的苏绣衣裳,一件衣裳精致也穿的久。

“长声成婚晚,是他父亲去后才娶的你,我这些年只尽了礼,倒没有见过你,要向你赔罪了。”梁媛看着她,温温柔柔的笑着。

“哪里能叫母亲赔罪,是碧燕想差了,应该早日向母亲请安。”

张碧燕人小巧,五官也是小家碧玉,说话也讨巧,招人喜欢。

钟长年略带歉意道,“母亲,笑笑有孕,今日姐妹兄弟都在,她本也应该来一趟,可她实在不适,只好改日见过母亲了。”

梁媛点点头,“笑笑有孕该是我去探望她,既然不舒服,我就过会儿去瞧瞧她。”

钟长年与郎笑笑青梅竹马,早在他二哥前娶进了府,原主也是见过她好几次的。

“长时,你也不要难过,素衣她走的早,可到底给你留了念想,你该为你女儿想想。”梁媛看着角落里孤零零的钟长时,终究还是不忍心道。

钟长时是最早成婚的那一个,虽然他年纪最小。可在军营历练时,外出遇见了他妻子,虽是商贾之女,可那女子着实出色。

原主与他妻子曾素衣同时有孕,孕中难免交流,可谁能想,一朝生产,一个心死将孩子送走,一个留住了孩子却未留住大人。

“我从前未曾帮扶你们,如今侯府这样,我也对不起侯爷,今日娴儿受常家欺辱,我是必要帮她的。”

“长风,你是侯爷,你去不稳妥,就让姝华陪我去,碧燕也同去,长年你是兄长,遇上胡搅蛮缠的你也好帮忙。”

钟长年听了狠狠地点头,钟长时没听到自己的名字,满是疑惑的望着梁江夏。

“长时,你带着露姐儿出去,让蕤琪和她做个伴儿,他们大人的事就不要让孩子掺合其中。怕的就是他们常家去把露姐儿带走,你可知想其中厉害?”梁媛看着他,眼神中却是信任。

钟长时听了高高兴兴的“诶”了一声。

那边的钟婉钟娴抱在一团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心里都想着这个家,如今终于是圆满了。

翌日常府,常父早早上朝去了,府中只余常母金氏和几个儿媳妇。

金氏原先听到自己儿子做出这样的事,也是生气,气的却不是他不忠,而是他沉不住气,就这样说了,她怕传出去坏了名声。

可今日是乐安长公主上门,谁不知道皇帝最宠这个表妹,无功厚封,还当亲女一般养了她的女儿十年。

金氏看着面前乌泱泱的一帮人,也是气的很,“走开,别在这里碍眼。”

被她骂的那个不是别人,是这府中最不受宠的二爷的妻子刘氏,上有长子下有幼子,这个儿子夹在中间可谓是备受冷遇。

文成武就,可偏偏他父亲耽误他,最后去行商,为这一家子挣钱来养着他们。

刘氏早就受够了气,本应该待在自己个儿的院里,不来掺和这些事。

可今日听她夫君说了乐安长公主来为弟媳讨要说法,就想去看看有没有机会能顺势提出分家。

这边梁媛由着石姝华和张碧燕一边各扶着,身后的钟长年不怒自威,后面还有随行的侍女小厮一堆。

“大理寺卿常恩礼之妻金氏参见乐安长公主。”金氏向着梁江夏躬身行礼。

“快起来吧,左右我与夫人还要称一声亲家母。”梁媛特意往前一步,扶起了金氏。

“我哪里敢与公主殿下攀什么亲家母,只想着公主也能体恤体恤我们便好了。”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进了堂屋。

“想必夫人也知道我的来意,咱们也不必兜圈子。我们娴儿心善,只挂念露姐儿一个,常三爷既已有血脉,想必少一个姐儿,夫人和老爷也是愿意的。”梁媛厉声正色道。

“殿下这是说什么呢,我们清远可只有露姐儿一个血脉。这,少了露姐儿,不是要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命吗?”

金氏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手扶着胸口,好不可怜的样子。

“常夫人,我可是亲眼见你家三爷的外室和私生子抱着我们娴儿的腿,求她让他们进府啊。”梁媛盯着金氏的眼睛道。

“这,这,定是旁人见不得我们清远好,诬赖的,殿下若也要轻信了去,那我们只怕是有冤说不清了。”金氏扑到她大儿媳怀里,哭着喊道。

“是啊殿下,这旁人眼红,咱们也没办法不是。”大儿媳何氏又添油加醋道。

金氏如今是不打算认了,看乐安长公主为钟娴撑腰,他日武定侯府也能恢复从前荣光,常府未曾沾到一点光,今日看到甜头,又怎么会放过呢?

“旁人都说夫人明事理,如今看,您是不打算认了?”梁媛喝了口茶,眼光却不自主的瞟金氏。

“认什么,殿下说笑了,旁的那些都不重要,如今殿下既为娴儿讨公道。”

“今儿我这母亲就说一句,往后清远绝不负她,若是闺房拌嘴吵架,我定是帮她的,殿下大可放心了去。”金氏反去握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夫人知道,我要的是和离,不是打落门牙和血吞。”

”我们娴儿当初嫁你家,就是为了一句不纳妾不有异生子,如今你家闹出的事,不止我一人知道,也不止我一人瞧见,现在不松口,我不怕闹到陛下娘娘那里。”梁媛用力挣出了手。

金氏听了身下手攥紧了帕子,“去,叫三爷来。”身边伺候的婢女春杏急急走出。

常清远只得了一个九品小官,还是文职,平日里没什么事,清闲的很,钟娴与他吵架出走也是常有。

他想的不多,平日金氏又宠他,多帮衬着,连外头那个外室,也是金氏弟弟的庶女。

金氏弟弟没什么地位,想着拉拢一个是一个,便也同意了姐姐的请求。

“母亲今日叫我来是什么事?”常清远见屋子里一堆人,又正了正神色。

他母亲前日子说小金氏就要迎进府里,小金氏母亲要来商量事宜,想来这么多人,是怕钟娴不肯。

常清远施施然开口“今日来的可是颦儿娘家人,来看颦儿和霖哥儿的?”

听见常清远这么一说,金氏快气的肺炸了,拍案而起,“你说的什么胡话,春杏!”

春杏从外头姗姗来迟,因是常清远自己个儿期待着金颦儿入府,走的比平日快多。

春杏原是要说一番话,叮嘱的,却追不上他,急的跑过来,还是慢了一步。

“颦儿,霖哥儿,夫人想赖账,先得对好口供才是。”石姝华在一旁笑着开口。

“我是打听过了才同母亲来的,夫人您要名声,可也得谨慎些,怎么偏偏挑了娘家的侄女?”张碧燕也开口。

“这若寻了普通人家,或是勾栏瓦舍的女子,扬州瘦马,都可以归结给三爷,说是长夜寂寞,不小心有了子嗣,那女子故意隐瞒,才生了下来。”

“可如今看来,怕不是意外,怕是蓄谋已久。看我们姑奶奶娘家没人罢了。”

金氏这边没话可说,那常清远不明白什么事情,以为是钟娴娘家人不同意小金氏入府。

他急的开口道,“凭什么钟娴娘家兄弟可以纳妾,我不可以?颦儿乖顺,入府也影响不了她和露姐儿的位置,她没有容人之心,还来找我家问罪?”

梁媛听的火大,心里想原主这是给找的什么人家,凤凰男一个。

她气的直上前就给了他一个巴掌。

常清远平白无故被人打,刚要还手就长年被扭住了胳膊,摁在了地上。

看的金氏好不心疼,她抬头问梁江夏“殿下,想要什么?”

“原先,本宫是打算善了,可夫人胡搅蛮缠,三爷又口出狂言,坏我家女儿名声。”

“这样,就算我女儿休了你家三爷,本宫就善罢甘休。”梁媛拿过彩翘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什么!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事?殿下可别糊涂了!”金氏叫喊道。

这要是传出去,不仅常清远名声毁了,她家大爷也毁了。

“我可没糊涂,是你们糊涂了。”

长年压着的常清远还在骂着不入耳的脏话,旁边的刘氏见机会好,也在做着打算。

“娘娘尽管去告吧,想必就算您是这样金贵的人,遇上这样的事,也会怕前朝的舆论,到时候,皇上,可不一定护的住您。”金氏索性不装了,想着自家夫君和母家,心里也有了底。

“这种事,可不凭殿下一人之言定夺。”

梁媛气的要死,活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殿下,妇人愿为殿下作证,想必兄妻之言便能定夺了吧。”刘氏适时上前,朝着梁江夏跪了下去。

“你这个贱人,平日绝不往母亲跟前凑,还想着怎么今日来了,原是想来分杯羹。”何氏气的要上前打人,被长时带来的侍女拉住,上不得前。

看着倒像是扑腾水的鹅子,滑稽搞笑的很。

“既如此,常夫人就等着吧。”梁媛亲切的扶起刘氏,就往屋外走。

众人见梁江夏走了,也都在身后跟着。

长年走的时侯放了常清远,还狠狠的“淬”了一口。

恍惚间,屋子就变得空落落的,金氏伏在桌上,何氏还坐在地上,常三郎也无人敢扶。

真是惨极了。

“妇人刘氏秋月,是常二郎的妻子。”刘秋月边走边回道。

“平日只知道常大郎和三郎,却没听过二郎,如今做的什么官?”张碧燕开口问道。

“婆母同公爹偏宠长子和幼子,我家郎君一身报复,却硬是被拖累到只能为商,大半银钱全被她们欺拿了去,就是如此还被瞧不起。”刘秋月也是情到深处,又是鼻涕又是眼泪。

“既是这样,你们难免要分家,常二郎的事我可以帮忙,也算谢谢你帮我女儿。长年,你找个人去知会他一声,可别回常家了。”梁媛吩咐道。

长年听了立马派人去了。

“我无福,从前有了一个孩子,却没留住,我婆母时常为此磋磨我,只是如今倒要欢喜了,没的孩子与我们受罪。”

“以后就是好日子了,孩子总会来的。”梁媛安慰道。

刘秋月应了一声,跟着她回了公主府。

公主府里钟蕤琪和常露玩耍,钟娴与钟婉在一旁闲聊。

“母亲好。”两人异口同声道。

“如今娴儿自由了,婉儿你也放心了。”梁媛满脸喜色。

“咱们公主可是厉害呢,那金氏吓成什么样子!”一旁的彩簪已经开始说今日是什么样场面,说的众人都笑了。

梁媛却心里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好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