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没能说出口。
新年到了，晨起已是积雪满城。
急报传来，前朝余党连克数郡。这是关语曦早已得到的消息。
苏允棠被召进正殿商议此事。
听着众臣争论不休，皇帝下不了决断，只好一拍桌案，让众人肃静。
皇帝待众臣完全安静了，才开口问道：“允棠，你怎么看？”
苏允棠出列行礼，道：“贼在南方，虽克数郡，但天气寒冷，辎重难济，无法北上。陛下不必忧虑。”
皇帝又问：“那依你所见，贼军不会来犯？”
苏允棠答道：“是，陛下。而且，我战略要地均未失守，贼军不足为患。只需在夏季以前，集中兵力征伐，夺回失地，贼军便失去了根基。”
皇帝问向丞相赵鹤：“丞相怎么看？”
赵鹤回说：“如允棠所言，如今我只需加强警备。到春暖时节，命一上将军南下，便能一举破敌。”
皇帝会意，这上将军意指苏慕青或苏允棠。可现在，前朝公主还是苏家的少夫人，不得不尽快制衡。
“允棠，你与赵紫萱婚期还未定吧？”
“是的，陛下。”
“朕今晨得国师造访，言说正月初七是好日子。你便在那日与赵紫萱成婚吧。”
正月初七……！
之前沈湉湉有问过他，如果他与赵紫萱在这一天成婚的话……
湉儿……
苏允棠脑中闪过沈湉湉那时候的悲痛神色。
怎么回事……为什么真的是那天！
难道是赵紫萱的报复？
他不想湉儿再受伤，可是君命难违，他现在该怎么办？
苏允棠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然后道：“前年正月初七，我与沈湉湉成婚。这一天，若是再娶赵紫萱小姐，只怕于赵小姐而言，颇为失礼。近日京城一带多积雪，运输困难，聘礼也尚未筹齐，还不敢妄订时日。”
皇帝笑了笑：“这有何难？朕替你千金为聘。正月初七，将相结亲，事关国体，不可推辞！”
好一个将相结亲，事关国体……如湉儿是普通女子，哪怕她家中无官无爵，他都能据理力争。可是……她是前朝公主……
苏允棠再不允诺，便是不忠君了。
朝堂之外，相府之前，一个俏丽活泼的少女躲过了丫鬟的追赶，扒在墙角暗笑。
“小姐！千夜小姐！”丫鬟四处寻找没有找到赵千夜。
等到丫鬟跑远之后，赵千夜才从小巷的墙角后溜出来。
“哼哼，凭什么我侄女都要嫁人了，我却不能上街？真是过分！”
她拍了拍袖子上沾的泥灰，一路踩着轻盈的小跳步往苏府方向去了。
赵千夜是赵鹤的小女儿，是赵鹤侧室所生，虽然是庶出，但生得可爱，同辈里都是耳顺之年的兄长，后辈也略比她年长，这么一来，她在家里倒是特别受宠。
她好奇侄女赵紫萱的婚事，想见见苏允棠和他现在的妻子沈湉湉，可家里怎么可能让她那么胡闹呢。她只好自己溜出来了。
丞相府距离苏府不远，一路上还能踩踩雪，也让赵千夜心情惬意。
转过街口，一阵风打了下几树雪，簌簌落下时，好看又好听。
可赵千夜却被苏府门前的人所吸引了。
初春的凉风拂过那人的长发，轻扯他的衣袖。就在他目光投来时，耳边传来吱呀一声，好像是树枝弯折的声音——
一眨眼还未晃过神来，他已经飞到千夜的身前，起手护住了她的额头。
噗噗通——
白雪砸在他未冠的头顶，和他的衣袖上——那本该是砸到她的。
有被帅到……
他是容貌绝美的男子，那双眼睛清透明亮，现在正仔细检查着她的耳鬓双肩是否被落雪沾上。
他……不会就是苏允棠吧？都说苏允棠风流倜傥，有王佐之才，如果眼前的男子便是，那非但传言不虚，还远远不及真容呢。
千夜略略贪恋了他温柔的目光，只是那么一下下。心中罪恶感就泛上心头。
天呢……这可是你的侄婿呀……不可不可！
男人开口问道：“没事吧？”
“没事。你……你是苏允棠吗？”千夜战战兢兢地问道。可他头上还沾着雪……好好看啊……温柔又有些可爱。她心跳愈快。
“苏允棠？”男人笑了笑，“他有我好看吗？”
千夜突然心中燃起欣喜之情：“原来，你不是苏允棠？”
“当然不是。”他微微歪头，纤白的手指拨下头上的雪，视线落在一边，显得格外悠然。
千夜喜欢他的仪态，不由得动了少女的芳心：“我叫赵千夜，是丞相赵鹤的女儿。请问您尊姓大名？”
“赵鹤的女儿啊……”他温柔地看了回来，这让千夜更添了一丝羞红，
“我叫……”他顿了顿，眼眸瞥见刚被他打落的白雪，
“我叫江寒云。”
“江寒云，好好听啊。我记下了。”
“嗯，千夜也很好听，我也记下了。”
千夜小脸飞红，看着江寒云撸下袖上的雪，想找话题把聊天继续下去：“你在苏府门前干什么呢？又不进去，也不让门人通报。”
江寒云想了想，说：“嗯……我找沈湉湉。”
“苏允棠的妻子，沈湉湉？”
“是啊。”
江寒云……沈湉湉？千夜愈发不解了。哪有人跑去人家家里，找人家的妻子的？太古怪了吧……可他这样的美男子，做什么好像都有道理……
“你和沈湉湉很熟吗？”千夜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她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江寒云对千夜温柔一笑，眼中柔情四溢。
太、太犯规了吧！对一个女孩子，说着另一个女孩子是他最重要的人，还那么柔情似水……这是要让吃醋，还是要让嫉妒，还是要让脸红心跳然后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呢！
千夜确实满心不服气，明明她也很可爱呀，为什么他非要喜欢一个有夫之妇呢！
“可是，她已经嫁给苏允棠了啊……”
“嗯，苏允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然还要另娶你的侄女，赵紫萱。”
千夜心中一怔……没错，确实赵紫萱是沈湉湉的情敌……可是，江寒云却对沈湉湉有意？那赵紫萱要是把沈湉湉逼得和离，那江寒云不就有机会了么？而且……他那么好，沈湉湉一定会答应的，那、那我怎么办！？
心思越来越乱，小脸越来越红。
江寒云露出一丝笑意：“千夜啊，你脸红了哦，是不是爱上我了？”
“欸？！没有、怎么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出言轻薄我。过分！”
千夜假装生气状，其实是害羞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
她现在可可爱爱的模样，换得江寒云一笑，紧绷的心绪稍稍纾解开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