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清漪牵着容骏的手,拉着他跑出了长平侯府。

俩人行走在刚刚修建完成没多久的街道上,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商铺的店门也大多关闭着,偶然有一家店门的前面摆放着一些少女的首饰,竹清漪立时跑了过去,拿起一对蓝色的耳环在自己的耳边比划了几下:“容骏哥哥,你觉得这对耳环好看吗?”

或许是待在藏书楼里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许是还沉浸在之前的事件里,容骏有些分神,听见竹清漪的话,容骏也只是茫然地回答道:“好看。”

“既然容骏哥哥那么喜欢,那清漪可就买下来了哦!”

这样的小摊铺中不会有什么贵重的首饰,那耳环即便做工再精细,价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容骏刚掏了掏口袋,竹清漪这边已经付完钱了。

容骏看着竹清漪一脸兴奋的表情,十分纳闷:“清漪,这耳环不过是个寻常东西,你若是喜欢这种样式的首饰,我让父亲找几个有名的工匠以深海绯光玉打造个几十副出来,保证比这东西珍贵一百倍,漂亮一百倍!”

“容骏哥哥,物品的价值并不在于它是由什么材料制作的,而在于你的心意以及你是否真的喜欢它,既然容骏哥哥喜欢清漪现在就给你戴上。”

“给我戴上?哎哎哎!?——”

在容骏惊讶的表情和慌乱的眼神下,竹清漪抚摸着手里的耳环,靠近容骏身边,真的将那一对耳环戴在了容骏的两只耳朵上,竹清漪的手中还多了一面镜子,对着容骏照了起来:“锵锵锵,好看嘛?”

“清漪,原来你花钱买这耳环,是为了捉弄我啊?”

“我才没有捉弄你呢,清漪不过是看容骏哥哥你一直愁眉苦脸,心事重重,所以想要逗你笑而已,来,容骏哥哥,对着镜子再笑一次。”

容骏无奈地又苦笑了一遍,但看着面前竹清漪真诚的面容,容骏的内心确实轻松了不少。

……

黄昏的夕阳洒在烽烟城的街道上,玩闹了一天的竹清漪和容骏打算回府。

便在这时,一个金发碧眼的小男孩,猛地从巷子里冲了出来撞到了竹清漪的身上,小男孩的手腕上绑着一截断掉的绳子,张了张嘴发出一连串“咿咿呀呀”地声音,脸上的表情痛苦又无助,还跪在地上,朝着竹清漪磕了两个响头。

竹清漪以为那小男孩是因为不小心撞倒了自己,心中过意不去,想要向自己道歉,便伸手去扶那小男孩,口中还说道:“我没事的,小弟弟,你快起来吧。”

结果,那金发小男孩不但不起来,反倒用脏兮兮的脸庞拼命的磨蹭着竹清漪的大腿,口中依然“咿咿呀呀”地说着一些竹清漪根本听不懂的话,这下竹清漪可犯了难,只得求助般的看了一眼容骏。

容骏当然明白那小鬼口中说得是什么,但他对呼延部落拥有天生的仇恨,更何况自己身边的护卫,前不久才死在邪厉枭的手中。

容骏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一丝怒火,他冷冷地说道:“清漪,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府了。”

容骏不愿意告诉自己那匈奴小孩说得什么,竹清漪也并非完全没有办法,这烽烟城中有的是会翻译呼延语言的人。

竹清漪抿了抿嘴,抱起那金发小孩,柔声说道:“容骏哥哥,要不你先回去吧,清漪还有些事情要做。”

容骏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他并不想让竹清漪不开心,另一方面,他也是真的厌恶呼延部落。

正当容骏左右为难,苦思冥想之际,一名少年手持木棒从同一条巷子里追了出来,口中还大声嚷嚷道:“臭x种,小爷抓到你非扒掉你一层皮!”

听到声音的金发小男孩,吓得忙不迭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惊恐地躲到了竹清漪的身后。

“你们?容骏又是你!——”

“赵骥,赵公子。”

容骏礼貌性的拱了拱手,这赵骥乃是原镇西将军赵经略之子,赵经略首战失利平白无故损失了三千人马被容狄打了一百军棍,便连镇西将军的职位也被撤了。

父债子还,故此,俩人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赵骥正愁没地儿出气,一挥手中木棍,叫骂道:“容骏,你爹假公济私,陷害我爹,你敌我不分,居然想要帮助呼延部落的贱奴逃跑,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清漪,我们走。”

“想走,没那么容易!!”

赵骥挥舞着手中的木棍便朝容骏的身上打去,容骏让了两招,不想和赵骥交手,赵骥却步步紧逼,穷追不舍,一根普通的木棍更是被他使得虎虎生风,铿锵有力!

“嗨,到此为止。”

容骏和赵骥俩人的争斗,引来了刚从城外归来的符玄铠骑兵队,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符玄铠拍着手掌,以哄小孩般的口气说道,“天黑了——,小朋友们都该回家睡觉了哦。”

“符,符玄铠!!”

赵骥惊颤了一瞬,扔下木棍,转身便跑,但还是没忘大声吼道,“容骏,是男人三日后,龙脊山白桦林再决雌雄!”

“……”

容骏沉默地看着已经消失在日暮街道尽头的赵骥,回身望向符玄铠,“四叔,那赵骥似乎很怕你啊?”

符玄铠笑了笑,得意地说道:“嗨,那小鬼头跟着他老爹学了个一招半式就到处找人比武,被我抓到教训过几次,现在一看见我就跑。”

“原来如此。”

容骏略有所悟,端详着符玄铠身后整齐的骑兵队,又继续问道,“四叔,您不是带领军队出崇台关到草原上寻找呼延部落了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符玄铠回道:“嗨,别提了,我在草原上搜寻了一个月什么发现也没有,或许是情报出现纰漏了吧,唔,说多就暴露军事机密了,不过,皇天不负有心人还是抓回来了几个来不及逃走的牧民,否则真不知道怎么和侯爷交差,嘿嘿!”

容骏的目光,向符玄铠骑兵队的身后看去果真是见到了十几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呼延部落族人,他们的口中都塞着一团粗麻布,看上去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原本躲在竹清漪身后的那个金发小男孩,快速地跑了过来,对着其中一匹马上的一名女性俘虏大声哭了起来,嘴里“叽叽歪歪”地叫喊着。

那名女性俘虏听到了这金发小男孩的声音,挣扎着扭动身躯,口中发出“呜呜”地声音,一个动作过大从马鞍上摔了下来,狠狠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厚重的闷响。

小男孩见状,哭泣声更大了急忙去抱起那名女俘虏,还伸出一双满是伤痕的手想要去解开那女俘虏嘴巴上系着的粗麻布,可惜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只能一个劲的继续哭闹。

符玄铠哈哈一笑:“我正愁这次的战果太少,这小鬼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人呐,把这小家伙也绑起来。”

符玄铠一声令下,就有两名士兵立刻从马上下来,作势去抓那个小男孩。

竹清漪明白,现在让符玄铠把这个呼延部落的小男孩和那十几个俘虏带回去,那么他们都将是凶多吉少!

竹清漪心下一横,仿佛是做下一个什么重要的决定,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符玄铠的马前:“清漪,恳求符玄铠叔叔您能放过这些呼延部落的族人一马。”

符玄铠一愣,赶紧下马去搀扶起竹清漪:“清漪,你还小,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听叔叔的话,和二公子一起回家去吧。”

然而,竹清漪根本不为所动,一张娇俏的脸上写满了坚毅和果决。

“清漪,这些俘虏里面若是有你朋友的话,那叔叔今天可以破例一次,但只此一次。”

符玄铠说着使了个眼色,之前的那两名士兵便不再对那个小男孩动粗,转身解开了那名女性俘虏身上的绳子。

纵使如此,竹清漪依然跪在符玄铠的身前没有起来:“符叔叔,清漪希望的是您能放过他们所有人,不是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而是因为他们和我们都是战争的受害者。”

符玄铠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却还是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说道:“清漪,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这些个呼延部落,下马牧羊,上马作战,手上不知道沾染上了多少我们同胞的血,就这么放过他们,我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来为了我们北朝浴血奋战,马革裹尸的将士们?!”

的确,两国交战,自己却为敌国求情,与理与法,自己都站不住脚,但唯有情——

竹清漪望了一眼不远处相拥而泣的小男孩和那个女性俘虏,一瞬间仿佛看见了年幼的自己彷徨无助的样子。

竹清漪抿了抿嘴,再次轻启朱唇道:“符叔叔,清漪知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也十分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清漪还是希望您能够放过他们,放过这十几个可怜人……”

竹清漪说到后面,眼角不自觉地泛起了泪光,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