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对话,初听没有任何问题,一个有求子之愿,一个有宽解之心。

可要换个角度去揣摩,简直是细思极恐。

求子,竟真能如愿?

如果能,这世上还要医院做什么,都来庙里上香不就行了?

如果不能,又该怎么解释了慧的那句话。

“既已挂单,柳居士无需忧虑。今夜过后不久,便可尽享居家养胎之福。”

要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了慧既然敢做出保证,就说明他一定能满足对方的愿望。

如此一来,就耐人寻味了。

“难怪你要我去找南城司,看来这太平寺里面,当真藏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

志怪没有动静。

转身,路言悄悄把罗盘取了出来,此刻已经窥见了异常,当看看有没有邪物踪迹。

低头,皱眉,路言又把罗盘收了起来。

如初知志怪时一样,毫无反应。

“怎么又是这样?”

“是又失灵了,还是判断错误?”

错了!

“果然是这样吗?”

志怪的回应,让路言意识到,因为后遗症的压力,精神过于紧张了。

想想也是,如果轻而易举的就能找到邪物,不早就被相关组织清理一空了。

是你错了!

就在路言打算调整心态,去寺庙别处转转时,志怪又在前胸出划出四个字。

“错哪儿了?”

路言一怔,脸色凝重。

志怪的意思很明显,罗盘没有反应,与太平寺无关,而是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事后再论!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路言有些恼。

埋怨志怪只是其次,而是不借助罗盘的话,他根本无法确定这里是不是存在邪物?

“看来只能先盯死了慧了,尤其是到了晚上。”

想到这里,路言又犯了难。

韩向东作为与会人员,是可以留宿在庙中的,但他就得另想办法了。

不远处,六人还在交流佛法心得,路言暂时看不到结束的样子,决定四处去转转。

一来,可以探寻些蛛丝马迹;二来,趁机找找有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无论如何,都得弄清楚太平寺里面的猫腻。

走来走去,路言来到了一处破旧的殿堂,位于太平寺东北角,被高墙隔绝在外。

“这是废弃了吗?”

院落不大,百余平方。

凋敝残败、尽显斑驳,与墙内鼎盛香火形成了鲜明对比,应该是废弃已久。

拾阶向上,路言推开半掩的殿门,顿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殿内,正常与反常并存。

前者,指的是布局、摆设、以及所用种种,都与大雄宝殿中相差不多。

说明这里,曾经也辉煌过。

而后者,则是正中的佛像以及两侧的罗汉像,都是后背向外的。

“背身佛像,怎么会这样?”

路言不解,难道是因为废弃的原因?

“人心浑浊,世道不安,我佛不忍见,便只好背身。”

突然传来的声音,惊得路言眉头狂跳,倒不是真被吓到了,而是他居然没察觉殿内有人。

绕行几步,侧目看去,只见香案后面的地上,躺着一个僧人。

身形枯瘦,双颊凹陷,僧袍上补丁罗叠,就像是刚逃荒过来的一样。

可他面前摆放的东西,又完全颠覆了路言的这种看法。

不仅有酒,还有肉。

僧人咧嘴笑的时候,不仅能看到牙缝间的肉屑,还能闻到刺鼻的酒气。

“大师,您这是怎么了?”

路言并非多管闲事,而是这殿内的所有不正常,都在变向提醒他,太平寺中定藏邪事。

如今有了契机,自然不能放过。

“施主一路走到这里,想必绝非偶然吧?”僧人不答反问。

“大师想说什么?”

路言也没有回答,而是把球又踢了回去,这里处处不对劲,必须谨慎为上。

“可否劳烦施主,扶贫僧起来说话,不管当下处境如何,施主都是上门的香客,礼数少不得。”

“与其辛苦大师起来,倒不如我躺下,如此也能算作平等。”路言根本不接茬。

“……”

显然,僧人没想到路言会这样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见路言真要躺下,才连连摆手阻止,而后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时路言才发现,在他的左脚踝处,拴着一条拇指粗的锁链。

锁链隐藏在草席下面,一直延伸到正中的背身佛像处,将两者束缚为一体。

“大师今日境遇,可是犯戒所致?”路言问着,看了看残余的酒肉。

“施主见识过人,贫僧佩服。”

“……”

路言无语。

这都能扯到见识上?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吧。

“大师怎么称呼?”

“知难。”

“我姓路,路言。”路言继续问道,“大师明知酒肉不可沾,为何还要破戒,自陷囹圄?”

“施主以为,贫僧是犯戒在前,被困在后?”知难又是不答反问。

路言眉头一挑,继续照葫芦画瓢。

“难道不是?”

“施主言语,倒是处处谨慎。”知难话落,环指四周,“施主有没有想过,贫僧破戒,是因为我佛背身呢?”

“依大师所言,那你佛背身,又是为何?”路言摇头。

“贫僧说过,人心浑浊,世道不安,我佛不忍见,故而背身。”知难对答如流。

“不对。”路言反驳道,“佛门外称,佛祖慈悲,菩萨大善。照此来说的话,越是人心浑浊,越是世道不安,你佛才越该显灵普法,护佑天下太平。”

“不忍见,更像是托词;背身之举,与逃避何异?”

“施主刚才称……你佛?”知难又没直接回答。

“嗯,你佛。”路言点头。

“施主不信佛,又为何来拜佛?”知难继续问。

“不拜佛,怎知道佛……是你佛还是我佛?”路言笑道。

“……”

知难被问的沉默,良久后才轻轻点头。

“看来施主已经找到答案了,既不信我佛,敬请自便吧。”

“非彼既此,小家子气。”话落,路言看了看背身佛像,“我大概明白佛像背身的原因了,并非人心浑浊,也非世道不安,而是你佛难容“不忠”的信徒。”

“换言之,信了你佛,便不能心容他物,久而久之,才有了这香火凋零、佛像背身。”

阿弥陀佛……

知难唱声佛号,扑通跪在了路言面前。

“施主大才,请助我佛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