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杰子在惊讶齐江的瞳孔之余,还是听取了齐江的建议,用手搀扶着他,重新攀上了那座山。

山里的夜路并不好走,本身就是稀烂的泥巴路,在无光的环境下更是让人寸步难行。

幸好林杰子说风衣里有可以点燃的便携光棒,不然这半山腰他们都有可能上不来。

走到半山腰时,那中年汉子就已经开始抽搐,双手捂住胃部,跌跌撞撞的向着他母亲的石碑走去。

他的眼神中也回光返照般的出现了几丝清明。

中年汉子靠在墓碑上,用手指抚摸着母亲的遗照。

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

“妈,爸死的时候,说不要给他立坟头,说对我们影响不好,我们想他了,就对着你说几句就好了。”

“可是你想他了,你又该对着那个地方说吔?”

“老大死了,老二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婆娘也讨不到,又干的是煤矿的活,前些天医院又查出我得了尘肺。”

“妈,我们命苦啊。”

夜空下,一个中年汉子对着一块石碑哭得泣不成声,这些年的苦辣,唯有对着石头才能得以倾述。

石头只是默不作声,倾听着他的心事。

终于,中年汉子支撑不住了,双手捂住胃部倒在了地面上,脸上露出痛苦狰狞的表情。

林杰子见状急忙上去查看情况。

根据初步推断,应该是喝了农药之类。

农药是最致死的东西,哪怕就是第一时间去医院洗胃都救不回来,也是自杀最痛苦的方法。

农药会使你的上呼吸道溃烂,食道粘膜脱落,肺部逐渐纤维化,呼吸不适,并伴有强烈腹疼。

就算是去医院救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几天,然后也会因为肺部过度纤维化,而导致一点点呼吸不畅,然后窒息而亡。

在向汉子确认是喝了农药后,林杰子也没了办法,他只能看着中年汉子缓缓死去,现在除非古神降临,不然谁也不可能有任何办法救他。

齐江慢步走上前去,林杰子问道。

“你要干什么?”

“送他最后一程,他看起来很痛苦。”齐江回答道。

林杰子态度马上严肃起来警告道:“别干傻事,华夏的警方很严格的。”

齐江回首看着林杰子道:“那我们就看着他这样痛苦挣扎的死去?”

“他都已经苦了一辈子了,最后连体面的死去都做不到?”

林杰子看着齐江泛着蓝色火焰的眼睛,只好叹了口气说道:“那就让我来,我不是华夏居民,如果被抓住我可以申请引渡回国判决。”

听到林杰子的回答,齐江转过头笑了一下道:“不用,我只是想让他做个美梦。”

齐江从怀里拿出三清玲,对着林杰子说道:“捂住耳朵。”

林杰子看见那铃铛,连忙捂住双耳,齐江也集中精神,摇响三清铃。

这次铃声是前所未有的洪亮,如钟鸣龙吟般响彻山腰,就算是林杰子捂住了耳朵。

也依然听到了这贯穿双耳的灵魂之声,这次连感到困倦眨眼的时间都没有,林杰子便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在林杰子的梦里,便看到了一片草地。

草地上有五个人,正拿着镰刀砍断地上的草茎,然后将草放在背后的背篓里。

五个人里有三个孩子,一个妇女,和一个面容黝黑但笑容挂在脸上的男人。

三个孩子割着割着草就开始嬉戏打闹了起来,最大的孩子一脚踢在了最小孩子的屁股上,让最小的孩子摔了个狗吃屎。

大孩子大声的哈哈笑着,最小的孩子也没有哭,只是羞红了脸,双手撑地扔下镰刀便去追逐大孩子。

大孩子也没有示弱,一边倒着跑一边做着鬼脸。

第二大的孩子也没有闲着,也趁着最小孩子追逐的时候把他的裤子给拽掉了。

这下才真的惹哭了最小的孩子,那妇女走过来,让老大老二立正站好。

于是两个孩子就立正,昂着脸挺着胸排排站好,仿佛是打了胜仗的士兵。

一直在割草的男人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看着排排站好挨训的大儿子二儿子,不由得幸灾乐祸了起来。

然后妇人就把他也抓过去训了起来,看到大家都挨了训小儿子也开怀大笑起来。

一家人也都互相笑着。

“他们在干嘛?我不是很理解?”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出。

林杰子转头看向问话的来源,便看到穿着精神病院服齐江站在旁边。

“唉齐江?为什么你还穿着这身衣服?”

“我还以为我在做梦!”

齐江蹲下看着那其乐融融的一家子回答道:“这确实是在梦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梦被联通了。”

林杰子点点头,也没深究梦的问题,而是反问着齐江道。

“他们在割草啊?有什么问题吗?”

齐江摇头,并拨弄着地上的草植道:“我知道他们在割草,但割草这件事情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谁知道呢?你要不也试试?”林杰子勾着嘴角轻声问道。

齐江有些犹豫,试探性的抓住一棵草将它拔了起来。

“这有什么可值得高……”

就在齐江说话的时候,林杰子悄摸着退了几步,然后趁齐江不注意,就是一脚踹向他的屁股。

但很不幸的是,齐江依旧凭借超高的灵性,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凭借直觉在草地上一个前滚翻,就躲过了这一击。

随后林杰子就看着齐江转过身,双手划过空气,然后凭空从手中掏出了一把非常卡通模样的RPG。

“what?”

还没等林杰子进一步发表他的疑惑,齐江就邪魅一笑,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一颗鲨鱼头炸弹就冲着他的脸飞了过来。

“呼呼呼。”

被刚刚的RPG惊醒,林杰子起身大喘着气,刚刚齐江凭空摸出一把RPG,确实让他大跌眼镜。

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吧?

哦不对,好像在梦里掏出一把RPG也确实没什么不合理的。

毕竟自己刚刚也脸接RPG没死呢。

林杰子看向四周,已经回到了现实中的那个半山腰,墓碑前的中年汉子已经没了动静,反倒是齐江在那里捧着肚子笑个不停对着林杰子说道。

“还想学人家偷袭啊?哈哈哈哈(ಡωಡ)hiahiahia!”

林杰子满头黑线,也只好选择不搭理他了。

笑就笑吧,起码他理解到了不是吗?

林杰子走到墓碑前,用两根手指摸向那中年汉子的人中。

没有气息。

他已经没有了呼吸,但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想必一段是做了一场不错的美梦吧。

…………

折腾了大半宿,凌晨才回到酒店的两人直接累瘫在床上了。

最后齐江还说要不要处理尸体,林杰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不动尸体。

毕竟他们连他名字都不知道,直接给他埋了,估计问题不小,而且这种突然死亡会引起警方的调查,他的工作单位那边也会派人来找他。

到时候怎么下葬,怎么操办丧事,啥的还是交给他们好了。

虽然那中年汉子大概率已经没法请人办席了。

但他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

…………

第二天,上午。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日子的原因,齐江起的格外的早。

原本林杰子看他昨晚那个精疲力尽的样子。

还以为他至少得睡到第二天下午才会醒呢。

在昨晚驾车离开希望村的时候,齐江瞳孔里的蓝色火焰就消失了,消失的瞬间齐江就睡着了。

林杰子凭借经验,初步推断是因为灵性耗尽了所导致的。

当林杰子问齐江是怎么做到的,齐江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说什么突然就感觉暖流通过眼睛,自己就能看到别人体内的灵性了。

这让林杰子好生无语,描述的跟滴了眼药水一样,说了和没说没什么区别。

“齐江,你要不再回想一下你当时怎么看见别人体内灵性的?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点?”

林杰子还是有些心不死的问道。

齐江无奈的叹了口气,耸肩摆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玩意就算你现在喊我再来一次,我都做不到了。”

在起床的时候,齐江就对着洗手间镜子试了好久,想看看自己的灵性是个什么样子。

但无疑都失败了,除了镜子里外两个齐江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外,没有任何收获。

林杰子只好死心了,躺倒在椅子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

齐江有些不理解道:“为什么要叹气,这个很重要吗?”

林杰子肯定的回答道:“大概有两百二十多万美元那么重要吧!”

齐江哦了一声,很明显完全没有理解到。

于是林杰子换了个比喻道:“或者说等于大概五千多把白银匕首吧。”

“哦哦哦哦!”很明显齐江这下就能听得懂了,而且还发出了鸡一样的怪叫。

这让林杰子很满意,他成功的,让这倒霉孩子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

“收拾收拾一下吧,一会你不是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面吗?”

林杰子语气轻松的说道。

齐江从大衣内包拿出一张纸条,不知道是第几次翻看着。

林杰子内心则是感叹着,有一种送走失儿童回家的感觉。

额,好像也不对,送走失精神病回家?听着也有点怪怪的?

齐江和林杰子收拾完毕,终于是踏上了最后一站,齐江的家。

齐江手里紧紧的攥着那张纸条,神情也是说不出来的紧张。

这还是林杰子第一次齐江这样紧张,哪怕是在精神病院里齐江也不曾这样紧张过吧。

林杰子开口安慰道:“别怕嘛,回去见你妈了你还紧张干嘛?”

看着齐江并没有回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脚,林杰子就知道自己白说了。

不过林杰子也没有再去说一遍,只是安心的开着自己的越野小车向着齐江的家驶去。

齐江的家在苏医生的纸条上写着,在二环附近一个叫做富丽天下的小区里。

林杰子到了小区才发现,为什么这小区叫这名字。

智能化设施,小区内无线充电,还有无人机巡逻一应俱全。

“哟,没想到你妈还是个有钱人?”林杰子打趣道。

不过齐江并没有接这个话茬,而是默不作声的跟在他的身后。

明明马上就要到家门口了,气氛却越来越沉默了起来。

“我觉得……算了吧,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是林杰子第一次听到齐江如此微弱的声音。

他在害怕。

林杰子挤出一抹他认为还不错的笑容对着齐江说道。

“别担心!我不是在这嘛,那可是你的家!你总得回去看看不是吗?”

与林杰子的坚定相反的是齐江的懦弱,他面对诡异都敢直穿而过。

但却在快要见到的家人面前踟蹰不前。

林杰子看着有些发抖的齐江,才意识到这不过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他也有自己害怕的东西。

林杰子用手拍了拍齐江的肩膀,给他注入动力。

“去吧,那才是你的归宿地!”

齐江迈开沉重的步伐走上阶梯,他要敲的门就在阶梯之上。

阶梯之上的门里就是不一样的人生!

也许敲开这扇门,自己再也不用面对诡异,不幸,苦难。

齐江咽了一口口水,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那扇门的把手。

但也怎么也升不起敲门的欲望,害怕的情绪再一次占领了他的心神。

一个手掌又一次拍在了他的肩膀。

“别怕,精神病医院那倒霉医生你都没怕过,你还怕这些?”

“而且,你逃的过一时,逃不了一辈子的。”

这句话让齐江想起了老王最后对他说过的话。

“相信我齐江,逃避可耻,但很有效,可惜人这一辈子不是可以一直逃避的,你越逃,你越找不到自己在哪。”

“但我这次觉得你不会逃了。”

齐江又恢复了冷静,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敲门。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了。

齐江抬头看去。

两个相亲相爱的夫妻正带着他们三岁的儿子准备出门。

齐江看着那个女人,嘴里想要说什么,却被女人的疑惑声打断了。

“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