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扎在如何对待裴吉的时候,杭盛来了,杭思语起身略显焦急问道:“爹爹,那裴吉明日该如何?”

杭盛叹了口气,安抚道“你也别太过忧心,裴吉刚找我说了他已经为你挑好明日助你离开的护卫,明日一早他会引开窥探之人,你只需安心探亲去即可,其它事情他自会处理好,爹爹虽是商人,不做亏本生意,但对于阿吉所作所为也明白于心,家中大半财富已托付与他,也算补偿他了”。

杭思语听了爹爹安抚略微点头,心中舒服不少,“如此便好”。

“语儿今天进食都少了,一会让丫鬟去厨房把燕窝粥和鸽子汤都带上,你爱吃的零嘴和瓜果爹爹也每样装了一些,明日出门带上。千万不能饿瘦了。”

杭思语心中发笑,爹爹从不管束自己吃食,品种又供应的如此多。即便人人以瘦为美,才把自己吃的珠圆玉润。

想想裴吉这十年失忆后的日子,活下来也真不容易,吃饭从不挑食,哪怕残羹冷炙,以吃饱为主。事事都是自己解决的。杭思语内疚的想,若非自身难保,家里又无权无势,她真想帮他一把。她瞬间失落,泄气了般。

回忆上一世的淮南王,龙血凤髓,天资聪颖,文武双全。这样一个卓尔不群,更是杀伐果断,天生便是个王者,可即便如此,如今却落得谁人都能欺负了去困难境地。

杭思语这时方才恍惚回过神儿来,攥住了适才那拍过他衣服的手,不知不觉中,掌心上已是一层细汗。前世今生,她都没有那么一个能让如此担忧,如此惦念的男子,也不知道真正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抬脚走入书房,杭思语做了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提笔写下让他多留意吴凡,此人阴险狡诈很有城府且胆子很大,擅长栽赃陷害,他所谋意图甚大,与当地知府上下勾连,偏偏又装的文淡雅致。务必小心此人,保重自身。她能想到的片段也就这么多了。写完后装入她随身携带的香囊中,让玲珑送过去。

这日她几乎整夜未眠,前所未有过的心慌。自参透吴凡目的以来,她虽然常常害怕,但大部分时候里还是心很大,过的很开怀的,马上要逃离淮州了,从未有像这夜这般难熬过。

回房间后,裴吉依然血液沸腾,心中烧着了一般,脑中乱嗡嗡地,慢慢地擦拭刀剑,寒光闪烁的剑刃倒映着他的深潭般的眼眸。得为明日拖住府中偷窥之人做准备了,随后打门便大步地出了去。

夜空无星,天开始变寒,灯笼随着冷风轻轻摇曳。突然响起的拍门声让裴吉心一颤。

院中小厮开门,是语儿身旁的玲珑,福身:“姑爷好”

裴吉大步向前,问道:“何事?”

玲珑把香囊递上前,“这是小姐吩咐我交给你的,让你阅完后小心处理了。”

裴吉胸口猛的一击,小心接过,看完后压在胸口,这是第一次有送他贴身香囊,还是内心喜欢的她!

今晚看来又难以入眠,他拔剑练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杭思语带上丫鬟玲珑坐上了去杭州的马车,里面小几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零嘴,但她却没有胃口。仰面躺着,她捂着瘪瘪的肚皮,对着黑漆漆的帐顶发呆。

上辈子母亲去世八年年后,官拜五品的姨夫也因病去世,成婚两年未有所出,姨母胡氏为宋家二房,家道中落。姨母孤身靠着丰厚的嫁妆,生活还是很滋润的,左邻右舍的小姐妹过来串门,都夸她身材好,衣裳好,首饰好,虽未再嫁人,但活的最是潇洒快活,是我辈楷模。

想到此,又想起前世的自己,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时间小声哭起来,难过,气愤,更觉得逃脱吴凡这个麻烦的哭,像是要迎接新生般收也收不住。丫鬟劝也劝不住,只能跟着哭了一会,等主子饿的受不了再继续劝。

坐了一日马车后,马上将要坐船走水路,付了银钱,丫鬟便让船家等待一晚。待到护卫提前找好的客栈稍作休整,住一晚后便能坐船了。戴上帷帽没心没肺的下车在附近买了数种口味糕点,连不爱吃的核桃酥都看着喜人买上,第二日早早便上了船。

彻底放松自己,几人也不晕船,小船可供十人乘坐,她们一行四人,哪怕加上大大小小的箱笼,倒也宽敞。一路上遇到能停靠的码头、客栈都要略做修整,买上几道美食,添上几种零嘴,杭思语最是爱吃,吃吃喝喝,恣意快活。

这是第五日了,行船速度极慢,还有一日功夫就能到杭州。

这日,天气慢慢暗了下来,小雨不一会就像结密了网似的罩住小船,大有下一天一夜的架势。在码头歇脚时,便听到有人问船夫有三人想要去杭州,是否能搭乘一段,实在是雨大没有船夫再停靠在岸边发船。

一路从未有过差错,船夫看过来,此时杭思语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三人穿着蓑衣,但其中二人腰间的玉佩一看都价值不菲,玲珑剔透,想必身份也定然不凡。

船夫这下为难了,刚要解释这船已经被人包下到杭州,男子身旁的随从突然丢了一袋子东西过来,本能地,船夫接住,颠在手里,打开一瞧,好家伙,竟是一个小金元宝。船夫笑着把元宝揣到怀里,今日真是好日子,难得能赚两份钱。

三人蓑衣椎帽,雨又密实,看不清容貌,走在最前面那人, 他看起来大约四十来岁冷傲高贵, 气质非凡, 更是不怒自威,整个人带着一股盛气凌人之势,让人望而生畏。随后走入的二十岁左右的冷峻少年则身形有些熟悉,不知道在哪见过。最后的好像是勇猛健壮的一个随从,一看就是练家子。

透过厚厚的雨幕,能瞧见不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深深的墨绿色,被雨水打湿,仿佛更浓了。

萋萋心肝乱颤,扶住船舱门框, 讷讷地盯着对面, 随后又赶紧低下头走入船舱里侧,腿都软了。

层层的雷声,便在山那边滚动。

丫鬟憤憤的用眼神询问主子,两个护卫也只等一声令下便拔刀砍人,杭思语莫名觉得这几人不好惹,摇了摇头,到底是个十五岁女娃娃,不想多招惹是非,想着还有一日就到杭州了,无声戴上帷帽。

待三人走入船舱,除去蓑衣椎帽。其中二人沉声找位置坐下。

船舱一下子光线昏暗起来,很是拥挤,让人透不过气。

隔着帷帽,杭思语本想看一眼便收回视线的,可她越看对面的四十来岁玄色衣衫男人就越觉得有点眼熟,五官威严端正,侧脸上有一条像是多年留下的疤痕,却并不影响整张脸的冷峻硬朗,平白生出一分肃穆杀伐之气。

湿冷的水气,晕染在他眼角眉梢上,似乎又增了一分霜寒。忍不住一直盯着男人看了起来,最后看得太入神,玄色衣衫男人突然朝她看来,眼神犀利碰撞间杭思语瞬间记起来了,这人与魏国公世子袁绍很像。

这男人见身形是一个胖胖的女娃娃,并未在意。

杭思语一慌,连忙离开视线。

黑云涌动的天边,滚过一道闷雷。

“哗啦啦”地,窗外的雨又大了起来,如注的雨水从青青的小船的青瓦顶子上飞泻而下,顺着砸到湖中噼里啪啦。

风刮得没关稳的两扇船舱窗户直晃动,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丫鬟走到窗边,将两扇窗拉回来关紧一些。

她总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再瞄旁边年轻男子,心神俱震,忍不住心在哆嗦,甚至感觉到了手脚在颤抖,她想咽下恐慌,想强迫自己静坐在那一动不动。

男人侧脸棱角分明剑眉星目,此人正是袁绍,杭思语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自身乱动,连忙往后躲,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袁绍注意到她的动作不禁往小女孩脸上打量过去。

哪怕隔着帷帽,纵使是在这般狭小拥挤的地方,也遮不住她满身的光芒。

这女子漂亮可爱的脸蛋也若隐若现,杏眼又圆又大又水灵, 像刚刚水洗过的黑珍珠, 红红的嘴儿嘟起来,慌乱地撒娇般瞪着他看,年龄这般小,看起来还没及笄,胸前就已经鼓鼓囊囊,隐约朦胧的邀约着他似的。